25.華燈初上
防盜章, 購買章節(jié)總比例不足時, 最新內(nèi)容需等待1-3天不等。 季燕然蹲在床邊——他是方才硬擠進來的,一面往下擼扳指, 一面連哄帶騙:“等下山之后,我給你送個更貴的!”
云倚風問:“有多貴?”
季燕然隨口扯道:“用最好的和田玉打磨, 再弄些稀罕的紅藍寶石翡翠珍珠瑪瑙琥珀,統(tǒng)統(tǒng)鑲上去,鑲滿。”
這審美既暴發(fā)又狗啃, 云倚風聽得頭暈?zāi)垦#迪腼L雨門中的煮飯大嬸都比你強。季燕然把扳指拿走后,見他手腕被自己捏得通紅,于是又裝模作樣吹了吹:“行了, 睡吧。”
云倚風將胳膊抽回來:“今晚還要出去?”
“去白玉塔。”季燕然道,“雖說那里離得遠了些, 也看不全各處院落,但卻是唯一視野開闊的地方, 而且剛剛還出了月亮。”
“昨晚就一夜沒睡, 熬得住嗎?”云倚風皺眉,“你千萬別暈在外頭, 還要我往回背。”
季燕然笑道:“別擔心, 你只管好好歇著。”
云倚風點點頭, 目送他出了臥房。
背影高大, 走路帶風。
沒病沒毒, 令人羨慕。
……
積雪反射月光, 夜晚也明亮。
白玉塔四周掛著啞鈴,看起來還很新,上頭雕刻密匝花紋,不是常見的芙蓉瑞獸,而是類似于骷髏的詭異圖騰。
真有蹊蹺,或者……故弄玄虛?
季燕然靠在圍欄上,獨自看著這座被風雪掩蓋的空曠莊園,若有所思。
空氣越發(fā)寂靜,刺骨的寒冷如同凍結(jié)了萬物,除了積雪的撲簌,剩下的就只有……雪貂?
一只白色的小東西從房檐上飛速跑過,滾在厚雪里撒歡。
季燕然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逮回去給云倚風。
然而還沒等他有所行動,卻又及時想起來,自己堂堂一個大梁兵馬統(tǒng)帥,在暗探之夜?jié)M雪里跑著抓貂……傳出去丟人。
像是覺察到有人正在覬覦自己,那小團子很快就溜達去了遠處,皮毛融入白雪,再難尋得。季燕然內(nèi)心遺憾,只好自我安慰,再討喜也無非是個寵物,不能吃不能喝,若真送禮,還是得送些實用的,比如說,血靈芝。
可一想到這三個字,蕭王殿下就又開始頭疼,覺得還不如抓貂,至少貂能看得見摸得著,比起那云里霧里神話里的血靈芝,不知要好找多少倍。他原想著等事成之后,就算沒有藥材,也能出海請神醫(yī)鬼刺前來看診,多少算些許彌補,卻沒想到對方早已去過迷蹤島,連最后一條路也被堵了個嚴實。
這忽冷忽熱的打擺子,究竟是個什么糟心毒?
季燕然單手撐住下巴,一臉愁悶。
可惜老吳不在身邊,不然還能問一問。
老吳名叫吳所思,漠北軍先鋒副官,其實一點都不老,三十多歲風華正茂,年輕得很,打仗兇猛做事干練,本是克敵將才,但實在嘮叨,管天管地管穿衣,管吃飯管喝酒管花錢,恨不得在軍中給他自己設(shè)個管家職位,再將賬本掛在脖子上日日算賬。季燕然被念得幾欲崩潰,索性一竿子把人支回王城,這幾個月一直待在蕭王府——正好他會些醫(yī)術(shù),平時老太妃有個頭疼腦熱,也不必再折騰去宮里請御醫(yī)。
如此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就已天光大亮。廚房飄出白白煙霧,是玉嬸在準備早飯。
云倚風正站在回廊下。他昨晚睡得香甜,早起也懶得換衣服,雙手叉腰活動筋骨,一頭墨黑長發(fā)被風吹得到處飛,領(lǐng)口也大咧咧敞著。
季燕然走進院門,被這副狂野尊容驚得一愣。
云倚風趕忙扯起寢衣:“我穿了!”
季燕然哭笑不得:“你是當真不怕凍病。”
“病了正好,說不定能以毒攻毒呢。”云倚風也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根玉釵,把頭發(fā)歸攏整齊,“昨夜沒動靜?”
“沒有。”季燕然道,“后半夜時,我去各處都看了看,似乎每個人都睡得很好。”
云倚風擰濕帕子擦臉:“賞雪閣里接二連三鬧出命案,若換做旁人,只怕早就惴惴難安,他們倒是睡得安穩(wěn)。”說完又及時補一句,“當然,我不一樣,我是病人。”所以睡多久都是理所應(yīng)當。
“今日氣色看著好了許多。”季燕然伸出手,本想試試他的額頭溫度,卻被閃身避開。
在外頭待了一整夜,誰知道你都摸過什么,萬一去完茅房沒洗手呢。
還是躲遠些好。
季燕然生平頭回被人如此嫌棄,瞠目結(jié)舌之下,剛打算開口教訓一番,云倚風已經(jīng)裹好外袍,抬眼道:“我知道,西北雁城的未婚姑娘們,此時正在哭天搶地、要死要活地羨慕我。”
說這話時,他神情無辜,卻又沒掩好笑意,硬是從眼底泄出半分光亮,如同在湖面撒下一把金,波光粼粼,令這死氣沉沉的天氣也一并生動起來。
于是季燕然無端就想起了“賞心悅目”四個字。
他自幼長于皇室,性格囂張又天生反骨,連能看順眼的人都沒幾個,更遑論是看得舒服。若此事傳到王城與漠北,只怕會引來眾人稱奇,排隊瞻仰究竟是哪個狐貍……不是,奇人異士,竟能讓王爺心曠神怡。
云倚風全然不察這一驚天殊榮,還在催促:“快些擦把臉,隨我一道去飯廳。”
他衣衫穿得單薄,再被風一卷,哪怕是在惦記吃飯,看起來也分外超凡脫俗,翩若謫仙。可惜縹緲峰頂統(tǒng)共沒幾個人,又各自心懷鬼胎,只能白白浪費這大好風流,進到飯廳后,連柳纖纖都僅僅心不在焉打了聲招呼,并無暇細細欣賞美色,倒是玉嬸看得心疼,趕緊給他弄了一鍋熱乎乎的湯來。
金煥問:“云門主昨晚睡得可好?”
“還不錯。”云倚風喝粥,“有季兄四處巡邏,我自然安心。”
柳纖纖聽得一愣:“季少俠昨晚一直在巡邏?”
“睡不著,所以到處看看。”季燕然道,“不過風平浪靜,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
“怪不得看著面露疲態(tài)。”金煥趕忙替他盛了一碗湯,“真是慚愧,季兄在雪中奔波一夜,我等卻只顧著睡覺,不如這樣,今天開始,大家輪番巡查。”
“輪番巡查?”柳纖纖咬著筷子提醒,“先前就說了,這么大的宅子,一個人怎么巡得過來?況且若當真遇到了兇手,你能打得過嗎?”
金煥:“……”
玉嬸恰好在此時端著菜盤進來,忍不住插嘴:“不如大家搬到一起住吧,也好彼此照應(yīng)。”
她做慣了粗活,說話聲音自然不小,眾人這回卻都像沒聽到一般,只顧各自沉默吃著菜。
飯廳里再度氣氛詭異,玉嬸不安道:“是我多嘴了。”
云倚風一笑:“嬸嬸說得也沒錯,對了,粥還有嗎?”
“有有有,我這就去盛。”玉嬸趕忙接過空碗,看著滿桌刀劍心中后怕,戰(zhàn)戰(zhàn)兢兢險些沒端穩(wěn)。云倚風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沒事。在這種時候,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但前提必須是所有人相互信任,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彼此試探、彼此算計。
為了打破尷尬,金煥主動道:“其實只要盯著西暖閣就夠了。”
“為何篤定是暮成雪?”柳纖纖并未參與眾人昨晚的對話,不解地問,“有證據(jù)了嗎?”
金煥看了眼金滿林,見他并無反對的意思,于是將陰鬼血宅的事情又講了一遍。
“養(yǎng)鬼?”柳纖纖聽完柳眉倒豎,拍桌怒道,“姓岳的瘋了吧!”
云倚風安撫:“這也只是金兄的猜測,柳姑娘先別激動。”
“那現(xiàn)在要怎么辦?”柳纖纖又追問,“這血宅殺人有什么講究,云門主知道嗎?我們倘若能避開時間,是不是就安全了?”
云倚風搖頭:“這些旁門左道的血腥巫術(shù),武林盟曾明令禁止,風雨門又怎會收集研究,我對此一無所知。”
“那……”柳纖纖看著眾人,急道,“難不成就只能坐著等死?若兇手下回再來呢,總得想個辦法啊!”
她說得焦慮,而院外也適時傳來一聲尖銳驚呼,“噼里啪啦”碎裂聲不絕,像是出了不小的亂子。
金家父子臉色一變,率先拿著刀劍沖了出去,其余人緊隨其后,一起呼啦啦涌入廚房里頭,卻并沒發(fā)現(xiàn)所謂“兇手”,反倒是玉嬸跌坐在一堆碎裂瓷盤中,面色煞白、驚魂不定。墻角立著的碗柜四分五裂,周圍墻壁上扎滿了纖薄刀片與銀針,鋒利無比,吹毛斷發(fā)。
“這是怎么回事?”柳纖纖吃驚,“嬸嬸,你……”
金煥眼尖,上前一把拽過玉嬸的胳膊,扯下了她的皮腕套。
那是江湖里常見的暗器匣,不過做工要精巧許多,用白色鞣制革包著金屬,看起來價格不菲。而根據(jù)目前碗柜與墻壁的慘況來看,殺傷力也相當驚人,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粗使大嬸身上。
金滿林厲聲呵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玉嬸抖若篩糠,嚇得說不出話。云倚風上前將人扶起來,替她拍拍粥飯殘渣,轉(zhuǎn)身解釋:“金掌門別誤會,這暗器是我送給嬸嬸的,最近不太平,正好用來防身。”
“云門主送的?”金煥聞言翻過皮腕套檢查,果然就在靠近內(nèi)側(cè)的地方找到了飛花逐云,是風雨門的燙印標記。玉嬸這時也緩過來一些,顫聲說道:“我方才盛粥時不小心,將機關(guān)撞了一下,結(jié)果廚房就變成了這樣。”
“這就是嬸嬸不對了。”云倚風扶著她坐下,嘴里埋怨,“先前我警告了多少次,說此物陰毒,使用時需得萬分小心,怎么還是鬧出事來,下回可一定要記住了。”
玉嬸尚未答話,柳纖纖先在旁苦了臉:“不是吧,還有下回?這機關(guān)看著忒嚇人,嬸嬸又不會用,云門主就不能重新找個別的嗎?”
“上山時沒帶多少暗器,這個最好用。”云倚風堅持,將腕套接過來道,“待我重新裝好毒針,晚上再送來給嬸嬸。”
還有毒?柳纖纖一聽更是后怕,連連擺手道:“嬸嬸還是別和我睡一張床了,這機關(guān)觸發(fā)時,別說是一個人,就算再來十個高手,只怕也難逃一死,我可不想在睡夢里丟命!這樣,我從今天開始打地鋪。”
金煥吃驚道:“果真這么厲害?”
“數(shù)千毒針齊發(fā),誰能躲得過。”柳纖纖說完又道,“云門主,你今天哪里都不準去了,就待在廚房里,好好教玉嬸用暗器匣,否則這種事再多來幾回,怕是整座賞雪閣都要塌。”
云倚風態(tài)度很好,一口答應(yīng),又讓季燕然取過笤帚,說要幫忙收拾廚房。金家父子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么,后頭見柳纖纖已經(jīng)走了,便也告辭離開。待四周徹底安靜下來,云倚風方才對玉嬸道:“嬸嬸剛才嚇壞了吧?”
玉嬸悄聲說:“我就按照云門主教的,將那暗器對準碗柜按了下去,卻沒想到會有這么大的威力。”
“這樣一來,無論兇手是誰,都知道嬸嬸不好惹了。”云倚風幫著將地掃干凈,“不過現(xiàn)在局勢微妙,平時還是得多加小心。”
“我知道。”玉嬸叮嚀,“云門主也要多留神。”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云倚風笑笑,“此番下山后,寒霧城怕是不能待了,我會重新替嬸嬸全家尋一個好去處。”
玉嬸問:“要搬去哪里?”
云倚風也問:“要搬去哪里?”
季燕然茫然和他對視:“……”
原來這事歸我管?
云倚風拍拍他的胸口,快些!你大小也是個王爺,還安置不了一戶農(nóng)家?
季燕然無奈:“若不嫌棄,那便一道去王城吧,家宅田地這些事,我來置辦。”
一腳跌進繁華都城,還能有田有地,玉嬸笑得合不攏嘴,看著倒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懼怕。她手腳麻利地收拾廚房,季燕然坐在桌邊,陪云倚風重新將機關(guān)匣修好,隨口道:“這是你自己做的?”
“嗯。”云倚風在火上烤了烤手,“天氣可真冷。”
這陣又不熱了?季燕然摸了一把他的臉,如冰寒涼。
云倚風問:“宮里有高明的御醫(yī)嗎?”
“有,很多。”季燕然熟練解下自己的大氅,裹住那瘦削肩膀,“待下山后,我?guī)闳ヒ灰豢催^,還有個漠北軍醫(yī),叫老吳的,他見過不少巫術(shù)奇毒,應(yīng)當也能想想辦法。”
午后,季燕然敲門:“云門主,席間那位漂亮姑娘,此時正拎著一個大包袱站在院中等你,聽下人說,她光是新衣裳就帶了十幾身。”看架勢是要卯足了勁梳妝打扮。
“她叫柳纖纖,是溯洄宮弟子,不是什么文弱姑娘。”云倚風道,“我與她上回見面時,不過點頭之交。”
季燕然道:“所以門主的意思,她突然變得柔情萬種,是另有所圖?”
“有沒有所圖不知道,但至少不該圖我。”云倚風道,“事出蹊蹺,王爺還是多加小心吧。”
而待兩人收拾停當出門時,柳纖纖依舊等在原地,看起來是鐵了心要一同上山。
云倚風問:“姑娘究竟有何目的?”
柳纖纖脆生生道:“云門主,你娶了我吧。”
云倚風驚了一驚:“我為何要娶你?”
“我今年都二十歲了,也到了該嫁人生子的年紀。”柳纖纖道,“而這江湖中的年輕男子,只有門主看著還稍微順眼些。”
“名門少俠何其多,姑娘何必選我這多病之人。”云倚風苦口婆心,一邊說話一邊捂住胸口,看架勢又要開始咳。一旁的季燕然趕緊抖開大氅,將他囫圇裹住塞進了馬車里。
“喂!”柳纖纖跺腳,眼見馬車已駛出院落,自己也趕緊騎馬追了出去,此舉又引來身后家丁一片哄笑,都說這姑娘了不得,臉皮看著比男人還要厚,也不知能不能抱回如意郎君。
山道上,云倚風問:“還在追嗎?”
季燕然往馬車外看了一眼,點頭。
云倚風嘆氣:“看來往后這段日子,怕也求不到一個安生。”
縹緲峰本就地勢高險,再加上地凍天寒,即便是武林高手,攀爬起來也得費些功夫。行至途中,季燕然打趣:“不去看看后面那位柳姑娘?”
“既無心招惹,那又何必噓寒問暖,作出一副熱情模樣。”云倚風道,“況且她是溯洄宮的大弟子,體力總要強過我這病人,若非得關(guān)心,也該旁人關(guān)心我才是。”
季燕然順勢扶了他一把:“可否冒昧問門主一件事?”
云倚風點頭:“王爺請講。”
季燕然道:“你冷嗎?”
云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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