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有些懵：“什么廚子？”

　　“你男朋友不是廚子？”顧啟明沒來由的松了口氣,“還好、還好，爸媽差點氣死了。”

　　顧盼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廚子跟爸媽氣死有什么關(guān)系？”

　　顧啟明張了張嘴，同鄉(xiāng)群里那句“小太妹只配找個廚子”的話驀地竄進(jìn)了腦海，他姐夫到底是干什么的？萬一真是個廚子，爸媽那邊怎么交代？

　　因顧家父母常年不講道理的偏心眼,顧盼跟弟弟可謂是前世的冤家,沒什么姐弟情可講。因此她有些不耐煩的說：“還有別的事嗎？”

　　顧啟明回過神來,干笑：“沒什么。對了，說閑話的是住我們樓下的李小婷。你知道的,現(xiàn)在沒什么好看的電視劇,夏天晚上，大家都在院子里散步跳廣場舞。李小婷巴拉巴拉的說一通，現(xiàn)在整個院子都知道你的事了。”

　　顧盼無語,她家鄰居是閑出屁來了吧？

　　“爸媽被人笑了，真的很生氣。”顧啟明當(dāng)然也有些不爽,廚子姐夫多沒面子！只是沒敢當(dāng)面說,怕他姐發(fā)飆。

　　顧盼總算想明白了，大概是王瑞嵐的朋友圈引發(fā)的慘案。老鄉(xiāng)群么,自然少不得恨人有笑人無的角色。他們那十八線小縣城，總?cè)丝诓坏?萬，且是人口凈流出之地,走出家門全是熟人。只要看到王瑞嵐朋友圈的人,各自在小圈子里八幾句,兩三個小時,確實足以覆蓋顧家父母的全部生活圈。

　　她不覺得廚子有什么不好，但反感李小婷的碎嘴皮子。另外，李小婷的妹妹李小靜，似乎恰好跟她在同一個微信群。

　　三言兩語打發(fā)了顧啟明，顧盼拉開了群名單，果然看到了李小靜的大名。這姐倆連帶她們的父母，是家屬院里有名的八婆。根據(jù)過往經(jīng)驗，她可以想象，流言帶著怎樣的惡毒與幸災(zāi)樂禍。真特么的無聊！

　　放下手機(jī)，顧盼接著翻手上的專業(yè)書籍。跟劉思寬住在一個屋檐下，才更深刻的認(rèn)識到，今日他拿的薪水，沒有半點水分，全是實打?qū)嵉膽?zhàn)績。顧盼曾經(jīng)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努力，比起劉思寬，呵呵。反正她之前是絕對做不到，好不容易休息半天，還有心情見縫插針的學(xué)習(xí)。

　　這樣的劉思寬，讓顧盼產(chǎn)生了巨大的壓迫感，充分意識到了他們之間宛如鴻溝的差距。引得她迫切的想追上他的步伐，真正能夠堂堂正正的……與他并肩而立。

　　然而事不從人愿，書沒翻幾頁，手機(jī)再次響起。被打斷的顧盼有些不悅，再看到來電顯示，心情更不爽了。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媽媽現(xiàn)在打電話是因為什么。咋？廚子招你惹你了？稅后二十幾萬的年薪，擱哪不是高收入群體？傳閑話的未必能拿二十幾萬呢，你理他們干屁！

　　按下掛斷，手機(jī)靜音，沒想到陳彩欣不依不饒，險些把顧盼的手機(jī)震到?jīng)]電。她只得接通，沒好氣的說：“你是不是開始懷念拉黑套餐了？”

　　陳彩欣半天打不通電話，氣的半死，尖著嗓子嚷：“顧盼！你給我交代清楚！是不是真的找了個廚子！？”不等女兒開口，她噼里啪啦的說，“你找什么不好？找個廚子？你一個大學(xué)生，干嘛非要找個小混混？他有文化嗎？你們談的來嗎？你餓死鬼投胎啊！幾道菜就把你拐了，你長腦了沒？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顧盼：“……”流言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劉思寬沒文化了嗎？那個，大爺大媽們，你們能不能克制點兒？打臉很疼的，真的……

　　“你說話啊！啞巴了？你不是很能說嗎？”

　　顧盼忍不住說：“我爸也是個廚子……”

　　“你知道你爸是個廚子啊！”陳彩欣直接炸了，“我跟他一輩子，落了什么好？房子沒房子，衣服沒衣服！別人家的老婆金鐲子帶三個，我連個戒指都沒有！跟著他起早貪黑幾十年，到頭來養(yǎng)出你們兩個賠錢貨。我們家的日子什么樣，你瞎啊！”

　　顧盼的神色冷了下來，小縣城一年七八萬的收入，決計稱不上貧窮，他們家的窘迫，來自于父母兢兢業(yè)業(yè)的攢顧啟明的老婆本，而非真的沒錢花。

　　陳彩欣有著大媽的經(jīng)典特征，即使沒人理會，她也一個人能講兩個鐘。埋怨了半天丈夫，在顧盼掛斷電話后，才想起正事沒說，又打了過來。

　　顧盼再次接起，無奈的說：“媽，我在看書。你是不是跟錢有仇？”

　　“看個屁！你就算考到了博士后，還不是嫁個廚子！”

　　顧盼：“……”今晚跟廚子過不去了是吧？

　　陳彩欣怕女兒再次掛電話，只得忍下繼續(xù)抱怨的沖動，苦口婆心的說：“盼盼，媽半輩子什么樣，你看見了。你何必呢？我們辛辛苦苦送你上大學(xué)，就是希望你比我們強(qiáng)。你怎么往老路上走？”

　　這句聽著像人話，顧盼的語氣也軟了下來：“唉，媽，李小婷家嘴里沒有句真話，你理他們干什么？誰跟你說我男朋友是廚子了？王瑞嵐做飯也挺好吃的，她是廚子嗎？”

　　“你別糊弄我！王瑞嵐的菜我又不是沒吃過！”

　　顧盼惆悵了，她要怎么跟千里之外的親媽解釋，做菜是鳳城人的種族天賦？

　　“盼盼。”陳彩欣突然轉(zhuǎn)了個話題，“要不，我們算了吧。”

　　顧盼：？？？

　　“你在外地找個廚子，將來當(dāng)老板娘，累到脫形也沒幾個錢。不如在家里找一個，過日子我們也能幫把手。”陳彩欣勸，“你在外面，有什么事我們顧不上。電視上不是演了嗎？等你生孩子，沒娘家人在邊上，剖腹產(chǎn)老公不肯簽字，活活拖死啦。你何必呢？”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顧盼頭痛：“媽，他真不是個廚子。”

　　陳彩欣壓根不信：“別管是什么吧，我就不希望你嫁外地！”

　　“因為嫁在外地，不好給你使喚了，對嗎？”顧盼的語氣很平靜，與平時的尖銳刻薄完全不同，卻讓陳彩欣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家里的男人，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顧盼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錢賺不了幾個，老爺?shù)目畹故菙[的十足。一個個被爸媽慣的做不了家務(wù)帶不了孩子。這幫徹頭徹尾的廢物，你真的覺得比年收入二十多萬的廚子強(qiáng)？”

　　“也不都是那么差的！”陳彩欣心虛的辯解，“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家里兩套房的，還記得嗎？他挺老實的。”

　　“是么？那位叫沈銳吧？”

　　陳彩欣驚訝：“你知道。”

　　“他表妹跟我一個群，你說呢？”

　　陳彩欣：“……”

　　顧盼冷冷的說：“他是不出門浪，只是找關(guān)系當(dāng)了個臨時工，一個月1800塊，天天打游戲到半夜。我的話本來不想說的那么難聽，可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踩我底線。我真心想問你一句，我是你親生的嗎？”年收入兩萬與二十萬的區(qū)別，做了一輩子小生意的父母豈能算不清楚？以廚子為理由反對的婚事，其真實目的，昭然若揭！

　　陳彩欣不怕女兒跟她對掐，她最怕女兒跟她“心平氣和”的談。上一次，也是這樣，談完立刻被拉黑，不知道多少親戚說干了口水，她才能重新打通女兒的電話。一萬多的月收入，價值幾十萬的房產(chǎn)，這個女兒，她真的舍不得丟。然而，遠(yuǎn)在天邊，連戶口都落入花城的女兒，又能拿她怎么辦呢？

　　“小沈真的挺不錯的，愛玩游戲也沒什么，你弟弟不也玩游戲嗎？”陳彩欣盡量放輕語氣，“等結(jié)婚有孩子了，就懂事了嘛。你爸年輕的時候，還不是天天在外面打牌。后來有了你們，很多年不打了。男人吶，結(jié)婚后才懂事的。”

　　聽著媽媽絮絮叨叨的“生活經(jīng)驗”，顧盼徹底喪失了逐一反駁的興趣。她不想說“我干嘛不能找個婚前就斷奶的？”，更不想說“為何要在垃圾堆里找對象？”。因為所有解釋說明，在父母的私心面前，都那么的蒼白無力。

　　彪悍女兒罕見的沉默，讓陳彩欣燃起了希望。她賣力的講著沈銳為數(shù)不多的好處，越講越興奮，好似那個默默無名的大齡未婚男青年閃耀如巨星。埋在內(nèi)心深處，不敢宣之于口的小算計，在胸腔里爬來爬去——如果……如果……顧盼嫁在了縣里，那她在花城的房子……

　　當(dāng)陳彩欣把沈銳見人打招呼的基本禮儀，都列為優(yōu)點時，顧盼按下了掛斷。獨自坐在床頭的她，似乎進(jìn)入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里，說不上憤怒，更說不上傷感。像是傷口忽然強(qiáng)行結(jié)了痂，徹底掩蓋住了內(nèi)里的血肉模糊。不看不揭不疼，只剩下隱隱約約的麻木。

　　就這樣吧。顧盼按滅屏幕，雙手抱膝，大腦里空空蕩蕩，不知該想什么。

　　又過了半個小時，手機(jī)震動，王瑞嵐發(fā)來微信：“查清楚了。我們?nèi)豪飵讉�看你不順眼的，在另外的群里大說風(fēng)涼話。現(xiàn)在連我父母都知道了。怎么樣？要炫個富嗎？”

　　顧盼拿起手機(jī)，冷笑，對付他們，有必要炫富？點進(jìn)微信老鄉(xiāng)群，直接問：“哪位神仙說我男朋友是廚子的？站出來我們聊五毛錢的？”

　　大家都是高中同學(xué)，誰不知道誰的底？顧盼當(dāng)年的戰(zhàn)績，如雷貫耳，誰敢跟她杠正面？全都縮著脖子裝死。

　　紅塵打滾幾十年，能不知道某些老鄉(xiāng)的尿性？無非是捧高踩低，加之在一群窮逼打工仔里，能獨立買房的她與王瑞嵐，沒少被幾個精于算計的男人追捧，惹的某些人羨慕嫉妒恨。好容易逮到了她找了個廚子的笑話，巴不得傳的天下皆知。不但踩了她的面子，更斷了幾個男人的心思，簡直一舉雙得。

　　顧盼呵呵，眼紅是吧？我特么要你們眼紅個夠！

　　她果斷翻身下床，拉開門走進(jìn)了客廳，拍了拍劉思寬的肩：“不好意思，打攪一下。”

　　“嗯？”

　　“沒什么。”顧盼笑的露出八顆白牙，“借你的證書給我裝個逼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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