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昨兒是八月十三,太學珍貴的五天節假的第一日,唐時珩用跪祠堂的行為充實了。
八月十四,在京五品及以上官員將會攜家眷進宮赴宴,一直到了八月十五和十六,才是真正屬于他們自己的慶祝。
然后接下來的兩天,甚至一直延續到八月底,都會是各種打著中秋名義的宴會。
因為前一天晚上罰跪的緣故,姐弟倆被允許在自己院子里用早飯。
老爺子先過來了一趟,噓寒問暖,掏了好些打仗時候攢的古董寶貝貼補;稍后唐勇又偷偷來了,拉著女兒上看下看,心疼不已,又從袖子里摸出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唐時珩眼前一亮,心道跪一跪就有一百兩零花,倒也不差,便美滋滋伸手去接。
誰知唐勇直接將兩張銀票都塞到女兒手中,又輕輕拍了拍,炸著一張令敵軍聞風喪膽的粗獷大臉道:“我們阿鈺受苦了,昨兒嚇壞了吧?快拿著去花,不夠再跟爹爹要。”
唐時珩:“……”
合著我是撿來的?
唐時鈺笑瞇瞇的收了,右手將銀票卷到小荷包里,左手已經抱著自家父親的胳膊晃起來,動作熟練異常。
“爹爹最好了,”唐時鈺眨著眼睛,將聲音放的又軟又甜,“我什么時候給爹爹縫個荷包吧。”
唐勇登時樂開了花,喜得見牙不見眼,又搓著手道:“前幾日我見禮單上有人送了幾塊藍寶石,聽你母親說顏色十分純凈,我琢磨著正配你,回頭就叫人打一套頭面出來,正好過年戴。”
唐時珩終于聽不下去了,扯著嗓子悲憤的喊道:“我呢,那我呢爹?”
“一邊兒去,”唐勇不耐煩地把兒子往旁邊推了推,“我是餓著你還是凍著你了?”
唐時珩目瞪口呆。
怎么著,您還曾經想過餓死我嗎?
唐時鈺開開心心的將父親送走,轉頭對貼身侍女魚腸道:“去庫房找幾匹顏色穩重大氣的厚緞子來。”
魚腸抿嘴兒笑著叫上兩個小丫頭去了。
唐時珩撇嘴,“你這買賣也太劃算了。誰不知道你的女紅啊,縫荷包就是真縫,兩塊布拼起來算完……”
都不敢裝金瓜子什么的,怕漏!
真不光是嫉妒,關鍵是他姐的針線活兒實在慘不忍睹,私底下他想起來,都覺得若是叫街頭那耍猴的訓練幾個月,沒準兒猴子縫出來的荷包都比他姐做的好看!
后面的話都被唐時鈺一眼瞪回去。
唐時珩覺得非常委屈,又替那塊即將慘遭毒手的緞子心疼,結果下一刻,眼前就多了一張銀票,五十兩。
天曉得他姐身上究竟多少銀子,眨眼功夫竟又摸出一張五十的來?
這是……找零?
“姐你真好!”他麻溜兒的收了,好像剛才那個悲憤公子不是自己似的。
五十兩就五十兩吧,總比沒有強。
“姐,”老話說得好,打鐵要趁熱,唐時珩摸摸還隱隱作痛的膝蓋,殷勤的剔了滿滿一蓋螃蟹肉和黃膏在里頭,又細心倒了姜醋遞過去,帶些試探地問道,“我想去游學。”
中秋前后,魚蝦蟹類正頂蓋兒肥,公的滿膏,母的滿黃,腿尖兒里頭都是肉,一開一個滿蓋不落空。
望燕臺不靠海,可自有人快馬加鞭晝夜不停的將東邊的海產、南方的佳果運進來,以供貴人們享用。
唐時鈺用銀杏葉小銀匙子挖了一大勺雪白噴香的蒜瓣肉,再添一勺膏黃,端的細膩,入口即化。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另取了粘稠的扇貝肉粥送入口中,“去哪兒?”
因今日晚間要進宮赴宴,白天不準備出門,此刻她未施粉黛,雙唇僅擦了些無色唇脂凝露珠,瞧著水亮亮的,簡直比那粥水還滋潤幾分。
“姐,你吃東西的時候也這么好看!”唐時珩嘿嘿笑了幾聲,順便見縫插針的拍馬屁,“關外。”
唐時鈺就瞇著眼睛瞅他。
唐時珩又剝了兩只螃蟹吃了,侍女將撒著菊花瓣的清水和香胰子端上來,他就著洗了手,擦干后抹了凈水香閣出的無香手脂,老實交代道:“游學只是其一,我想順便去瞧瞧大哥他們。爹娘未必許我去關外,你幫我說和說和唄?”
仿佛是怕她不答應,唐時珩忙又慫恿道:“前兒大哥他們來的信你也瞧見了,咱們都好幾年沒見過了,如今大侄兒長到兩歲多,白白胖胖多有趣?你不想去看看么?”
許是武將花花腸子少,大多數人家里人口都比較簡單,他們那如今封了撫遠將軍的父親唐勇只有一位正妻,生了唐時鈺親兄妹三個。
嫡女和次子年紀尚幼,長子唐時瑾卻早已成家立業,早年就奉命鎮守邊關,如今已是第五個年頭了。
兄妹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同尋常,早年唐時瑾剛離家去邊關時,姐弟倆因思念而日夜啼哭,足足花了幾個月才接受大哥可能接下來幾年、十幾年都不回家的現實……
唐時鈺聽后果然沉默良久,明顯意動。
見此情景,唐時珩大受鼓舞,卻不敢再啰嗦,只是搬著椅子蹭到她身邊,抓著她的胳膊低聲哀求,“姐,去吧,啊?你要沒空的話,我去瞧瞧也成啊!多帶些侍衛就無妨了。他們離家這么多年,孤身在外,何其凄涼?但凡家里有個人去瞧瞧,好歹是個意思……”
他們的父母、祖父乃至唯一的叔叔都身居高位,又與京城各大家族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無旨不得擅自離京,更別提是去千里之外的邊關:他們唐家的根系之所在。
往好的方面想,這是圣人對唐家的信任和恩寵,不然怎可能將連接西北炤戎、西南乾安的門戶誠遠府交給唐時瑾鎮守?
可若理智分析,兩代人分隔千里之遙,未嘗沒有互為人質、相互牽制的意思……
如今能隨意走動的,也只有他們這些小輩了。
唐時鈺備受寵愛,自小跟著祖父長大,武藝出色,膽識過人,本非尋常閨閣女子,倒不覺得弟弟的想法有多么石破天驚。
且他們一家便是來自關外,世人眼中民風彪悍、匪盜橫行的地方在他們眼中是那樣淳樸可愛又親切,如今姐弟二人說起此事,反而憑空多了幾份向往和懷念。
她眉頭微蹙,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幾下,忽然看向弟弟,“院長會準假么?”
唐時珩一怔,果然面露難色,不過還是狠心咬牙道:“只要你能說動父親母親,我就能叫院長松口!”
如今他在太學讀書,眾學子在中舉之前若想外出游學,須得在太學每月的月初、月中兩次考核中連續六次得到六個甲等,證明學業小有所成,確實不是出去偷懶、荒廢,這才可以。
唐時珩腦瓜聰明,其他的倒罷了,唯獨君子六藝中的“樂”,簡直是爛泥扶不上墻。教導這門功課的幾位先生每回見了他必要長吁短嘆,又要親自登國公府的門負荊請罪……
表兄隋巍去年得中舉人,今年剛過完年就出門了,如今已在外游學半年有余,至今未歸!每每接到書信和當地土產,唐時珩羨慕的眼睛都要紅了。
眼見著諸多同窗也紛紛動了心思,唐時珩覺得自己不能再耽擱下去。
他今年都十四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十六七歲定親的人多著呢!若是來日有了媳婦,豈不越發束手束腳?
唐時鈺到底也思念兄長心切,略一思索便點了頭,“表哥都中舉了,你年紀雖小,可沒有功名到底不好看,只怕先生那頭也不好說。照我的意思,你火候也差不多了,不如明年先下場試試,若能得個秀才在身上,不說院長和爹娘高興,外出行事也便宜,你的意思呢?”
唐時珩的初衷是好的,可到底還是個孩子,唐時鈺也怕他出去一趟之后玩兒瘋了,倒不如先定個目標,也好緊緊皮。
見弟弟刷的垮了臉,唐時鈺笑道:“游學游學,出去是要同人交流學問的。可你如今是個白身,旁人不免輕視,做事也束手束腳,難道你處處都要以唐家人的身份開路不成?可若是中了秀才,頭一個,見官不跪。”
一聽這個,唐時珩剛還有些沉悶的臉再一次亮起來。
“好!”
他是唐家后人,鎮國公的嫡孫,哪怕為了他們唐家的臉面呢,少不得也要爭口氣。
見他聽得進去,唐時鈺也跟著愉快起來,又說了些好話順毛摸。
唐時珩歡歡喜喜的應了,只顧點頭如啄米。完了之后還不忘板著臉警告門外立著的幾個侍衛,“你們也不許說。”
這些侍衛都是唐家養的私兵,如今雖然跟著他們姐弟倆,但到底是長輩給的,若是回頭爹娘問起來,指不定就禿嚕了。
有人從外頭過來傳話,另一個侍女承影上去問了,低聲回稟道:“郭姑娘來了!”
“快請她進來!”唐時鈺笑道,“再加一副碗筷。”
“什么不許說啊?”不多時,一個紅衣如火的姑娘笑吟吟背著手進來,后頭跟著個小丫頭替她拿著馬鞭子,“我站在門外都聽見阿珩喊了。”
她約莫十七八歲年紀,梳著個簡單的垂鬟分肖髻,耳洞里塞了兩點鑲金翠玉丁香,嬌艷明媚,神采飛揚。穿的卻是件沒見過的新鮮衣裳:上頭交領外翻半臂,里頭一件水紅色窄袖鎖口長衫,下頭是一條剛過膝蓋的騎裝裙子,前后分了四片,都用桂花紋鎖邊掐牙,走起來上下翻飛,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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