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同一時間, 北部邊境線上, 一隊外勤在邊防部隊的協(xié)助下,鎖定了玉婆婆那幾個逃亡的心腹。
這一行三位,都是跟著玉婆婆一起出逃的, 不料那位仿佛能長生不老的老妖婆預(yù)告都沒一個,說死就死, 這幾位又被通緝,頓時也成了喪家之犬。從清平鎮(zhèn)跑出來以后,他們倉皇埋了玉婆婆的尸體, 就繼續(xù)往北逃竄,在企圖偷渡離境的時候被包圍了。
現(xiàn)場抓捕行動的負責(zé)人舉著個借來的喇叭:“車里的人注意, 拒捕按照濫用特能處理,罪加一等, 牢底坐穿!”
他話音沒落, 只見被圍住的車門突然彈開,嫌疑人之一跌跌撞撞地從車里跳了下來。
那嫌疑人一頭披肩發(fā),都反重力地豎著, 發(fā)型像個凍挺的拖把, 外勤們被這造型震驚了,七八條槍同時瞄準了他。
“站住!不許動!抱頭蹲……哎?”
只見那嫌疑人晃了幾下,“撲通”一聲跪下,喊話的外勤一愣,正奇怪這嫌疑人怎么這么配合,就只見他的嘴不停地蠕動, 左邊還是人形,右半個身體卻已經(jīng)開始像影子一樣虛化。
緊接著,嫌疑人張嘴吐出一大口污血,腥臭味撲鼻,五臟六腑全都隨著污血流了出來,不到半分鐘,嫌疑人把自己吐成了個空蕩蕩的麻袋,倒地死了,血水滲得到處都是,中間有一顆暗紅色的珠子,格外扎眼。
一個外勤小心翼翼地靠過去:“這是什么?”
還不等他伸手撿,“珠子”上就流過一串黑色的小字,自己飛了起來。現(xiàn)場所有物品都是重要證物,外勤連忙去攔,他雙手一撐,一個薄薄的結(jié)界阻攔住了珠子的去路。只見那珠子有靈性似的,試探性地撞了幾下,不動了。
那外勤偏過頭去對同事說:“給我一個能量隔……”
“小心!”
他話沒說完,那珠子突然爆出一陣黑煙,頃刻間腐蝕了結(jié)界,繼而子彈似的打入了那外勤的眉心,又從他后腦穿出,在眾人的驚慌和怒吼中,珠子飛上天,消失了。
這里是國境線的最北方,此時,當?shù)匾呀?jīng)是零下三十多度。
凜冽的西北風(fēng)卷起厚厚的雪,而地面上竟然長出了一層詭異的草芽。
無獨有偶。
東南亞一個小島附近,一條擠滿了偷渡客的船浮在港口休息,船上,人氣與腥氣混成一團,像拉了一條船的咸魚。人身在其中,本來是久而不聞其臭,可是這天半夜,一股比十罐鯡魚罐頭還濃烈的腥臭味突然在船上彌漫開,已經(jīng)腌入味的人們居然被活活被臭醒。
幾個偷渡客罵罵咧咧地循著臭味找,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個滿臉疤的男人。
這人自稱“蛇皮”,說是在南海犯了事,被本國條子通緝,一路坐漁船逃過來的,沒事愛說些聳人聽聞的故事,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吹牛。
一個偷渡客踹了他一腳:“你搞什……啊!”
蛇皮順著他的力道一頭栽了下去,眾人看清了他的形象,南腔北調(diào)地嚎叫起來,集體退了一大步,狹小的船艙里居然騰出了一片真空地帶——只見他腰部以下已經(jīng)變成了泥鰍一樣的尾巴,累贅的尾巴撐破了皮,他兩眼直勾勾的,瞳孔已經(jīng)散了,死得透透的。
好一會,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找了根棍子捅了捅他,“噗”一聲輕響,蛇皮身上發(fā)出裂帛聲,他的皮好像沒了彈性,干燥的蒜皮似的,一扯就脫落了下來。
偷渡小船上鴉雀無聲,月光下,那船身上爬滿了青苔,在粼粼的海水中,翠綠欲滴。
永安的異控局總部已經(jīng)被來自各地的電話打爆了——
“報告,山北防護林部分植物出現(xiàn)反季節(jié)生長現(xiàn)象,且在附近發(fā)現(xiàn)不明尸體,評測異常能量等級r級,請總局指示。”
“東川三處租屋同時著火,現(xiàn)場有燒焦的尸體,疑似是月德公的余黨,死因不清楚……呃,多少人?若、若干——稍等領(lǐng)導(dǎo),我們還得再確認一下。這胳膊腿跟腦袋數(shù)量對不上!”
“我們這幾天在追蹤一個疑似邪教的小團體,分局才剛下逮捕命令,還沒動手,幾個嫌疑人就同時爆體而亡,現(xiàn)場能量等級超出了我們的處理權(quán)限……哦,對了,門口一個枯死的櫻花樹突然詐尸,還開滿了花。”
大規(guī)模異常能量反應(yīng)伴隨的異常現(xiàn)象出現(xiàn),第二只靴子總算落了下來。
各地都出現(xiàn)了像瞎子一樣的情況——
“首先是不明原因的死亡,死者絕大多數(shù)是‘特能’,也有個別普通人。尸體全都是皮肉分離,如果死者是特能人,尸體上還會出現(xiàn)一部分非人類特征。第二,多地匯報,觀測到了相似的暗紅色珠子,這東西脫離尸體后似乎有一定智慧,會攻擊試圖攔截它的人,而且殺傷力很強。最后,尸體附近一定范圍內(nèi)的植物會出現(xiàn)反季節(jié)生長、不正常的繁盛,其他信息還有待進一步匯總。”
“猝死、假妖丹、還有……嘖,我以后再也不說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了。”宣璣把一張剛傳過來的現(xiàn)場照片放大,只見那是一片雪地,大團的牡丹花開得擁擠,長在尸體旁邊,看著非常詭異,像個天然的花圈。
“等會,我不明白,”王澤說,“一般不是只有祥瑞或者神獸出沒才開花嗎?反派不都是‘草木枯死’配置嗎……不是,我又說錯什么了?宣主任,你瞪我干什么?”
“出場自帶草木枯死”效果的盛靈淵插了句話:“花開花謝代表天時,有天材地寶或是祥瑞出世時,往往會因其氣息太強,打亂周圍的天時,并不一定是祥兆,只是民間傳說添油加醋,漸漸就用‘花開’代表不凡了。”
“簡單說,你可以理解成能量流動,”宣璣說,“植物受到某種特殊能量的影響,就會表現(xiàn)出異常的生命力,會開花,被吸走了能量,就會枯死。”
“領(lǐng)導(dǎo),”這時,一個外勤跑過來匯報,“我們剛才檢查了‘銀翳’的尸體,發(fā)現(xiàn)一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他死后體溫急劇下降,僵硬腐爛速度遠遠快于普通尸體,幾分鐘內(nèi),身上的‘特能’反應(yīng)幾乎沒有了。”
特能人死后一段時間之內(nèi),尸體都是能檢查出能量反應(yīng)的——能量流失需要時間,一杯熱水放那還得等會才能涼呢。肖征一愣:“死前異常能量急劇升高,身體出現(xiàn)返祖現(xiàn)象,死后特能反應(yīng)卻立刻消失,尸溫飛速下降,這聽著怎么好像……”
王澤接話:“就好像是他們被人煉了,先濃縮成精華,然后再一口嘬個干凈?”
肖征:“……閉嘴。”
那么那些珠子跑哪去了?被誰……或者說,被什么東西吸走了?
肖征一想起這個,頭皮就一陣發(fā)麻。
宣璣問:“死者都是什么人?”
“就目前上報的情況來看,很多都是被通緝或是有前科的。”一個負責(zé)匯總情況的外勤回答,“奇怪了……這是什么義務(wù)警察嗎?”
“領(lǐng)導(dǎo)啊,”這時,古籍修復(fù)科的王博士頂著漫長的脖子,氣喘吁吁地下樓來,“碧泉山古墓的全部資料……”
王博士也知道事關(guān)重大,可能已經(jīng)開了他自己的最大馬力,用奔跑的姿勢往這邊爬。話還沒喊完,懷里的文件夾就被一陣黑霧卷飛了。
盛靈淵一眨眼掠至他身邊,把資料夾接在手里:“多謝。”
王博士“跑”得太急,反射弧跟不上,手里東西沒了,他自己還不知道,保持著慣性往前“沖”:“……我都緊急調(diào)來了!”
宣璣:“……”
這破單位,一點都不給他長臉。
盛靈淵找了個清靜的會議室,飛快地跳過各路“專家”的瞎扯淡,翻出了古墓出土物的照片。
“這個事我知道,三十年前出土的。”宣璣跟過來,找了個機會跟他搭訕。
盛靈淵不理他。
宣璣說一句話,就暗搓搓地往前蹭一點:“我剛離開赤淵上大學(xué)時候,特意為它輔修了一個專業(yè),借閱過全部資料,還到博物館看過。那墓里也沒什么東西,墓主人爛得不剩什么了,出土的東西也都是當年普通的器物,上面的妖族文字大多是墓葬祭奠的內(nèi)容,沒什么實際意義。”
他說到這,肩膀已經(jīng)若有若無地挨了上來,試探著碰了盛靈淵一下。
盛靈淵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宣璣又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往旁邊撤了一厘米,這全世界學(xué)歷最高的鳥說:“其他記憶雖然被涅槃石封住了,但我字還是認識的。”
盛靈淵眼神很柔和的時候,眼睛像一對深潭,溫潤的波光下幽深空洞,什么都窺不見,沒底。
此時冷下來,卻像潭水抽干了,露出了底色。不溫柔也不可親了,明明白白地寫滿了不耐煩和“滾遠一點”。
宣璣突然想:“這表情只有我見過。”
他的心發(fā)燙起來,靈機一動,賣完萌又趁機賣慘:“真的,涅槃石只封傷心事,不封常識。”
盛靈淵盯著他看了一會,終于開了口——雖然是個冷笑:“失敬,你還有常識?”
“不太有,聊甚于無,”宣璣得了個正眼,蹬鼻子上臉,一邊感慨還是賣慘管用,一邊黏了過去,“陛下指教。”
盛靈淵挑出其中一張照片,那是個八角形的鐵牌,上面刻滿了小字:“這是什么?”
宣璣:“生死牌。”
妖族的習(xí)俗和人族不一樣,尤其是一些靈物,死了以后,尸體也是寶,怕人侮辱遺體,他們的墓穴都很隱蔽,也通常沒有墓碑和標志。生卒年限、遺言墓志銘之類,都刻小牌掛在尸身上,又叫“生死牌”,跟人族的墓碑作用差不多。
盛靈淵:“墓主人生于妖王死的那年,死于十年后,沒有名字。”
“赤淵火滅以后,靈氣又稀薄,很多先天不良的小妖夭折,”宣璣想了想,又說,“至于名字……我記得妖族跟人不一樣,成年之前一般都沒有名字,這個墓主人如果十歲就死了,在有些族中可能還是個嬰兒,沒來得及起名字也很正常吧。”
“你族天性野蠻,不識倫常教化,把沒有名字的幼童都視為物件,困難的時候,被其他大妖逮了吃也不算同族相殘,”盛靈淵冷冷地說,“啟正十年,赤淵火滅,純血妖族幾乎銷聲匿跡,這么個小妖的尸體跟天材地寶差不多,憑什么能安然下葬?就算他身份貴重,有人暗中保全,又為什么在下葬的時候不給他一個名字?”
宣璣從小在人族里長大,雖然長成了鳥樣,但思維方式還是很“人”的,他對妖族所有的了解,除了來自戰(zhàn)場,就是來自《千妖圖鑒》,一時愣了愣。
盛靈淵把資料夾丟在他懷里:“我去一趟碧泉山。”
“我也去!”宣璣回過神來,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厚著臉皮說,“不坐飛機,不遠,我直接帶你飛過去——哎,靈淵靈淵,你剛才是不是跟我說話了,再說兩句……”
盛靈淵一轉(zhuǎn)身背對他,臉上愛答不理的表情就消失了,若有所思。
涅槃石……對了,宣璣自稱“活了三千年”,把人世間風(fēng)雨見了個遍,聽著是挺厲害,但算來,涅槃石平均每一兩百年就要重塑一次。
依照盛靈淵對宣璣的了解,他記憶被封的時候,應(yīng)該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二百五,不大會去琢磨禁術(shù)之類的東西。那么“山盟海誓”,就是在涅槃石碎后到重塑之間的間隙里想出來的,這段時間不會太長。
涅槃石一共碎過三十五次,到底是有數(shù)的,這期間,他見過什么人、去過什么地方,應(yīng)該都有跡可查。
盛靈淵心說:“我不信他能弄出什么無解的禁術(shù)。”
這時,因為突發(fā)情況,異控局所有相關(guān)人員都收到了r級事件警告。
盛靈淵他們正準備動身,忽然聽見王澤大嗓門叫喚一聲:“燕隊?”
燕秋山一手撐著拐杖,一手抱著知春娃娃:“我看見了警告通知。”
“跟傷病號沒關(guān)系,”肖征說,“再說你已經(jīng)不是編內(nèi)人……”
燕秋山一擺手,打斷他:“你讓他們搜一下現(xiàn)場,死者身邊有沒有類似的東西——”
他說著,舉起手機,亮出一個圖騰——龍頭、蛇身、虎豹尾,背生雙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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