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且說仙草大叫一聲“哥哥”, 徐慈驀地回頭,又驚又疑:“你叫我什么?”
仙草的雙眼迅速地給淚水模糊。
她明明知道此刻就算自己自認是徐憫, 徐慈也絕對不會相信她的話, 但是方才那一聲呼喚, 卻是發自肺腑, 無法阻擋。
而隨著這一聲喚出,給壓抑的情感也仿佛開了閘似的,淚如泉涌, 無法按捺。
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淚, 索性一了百了地繼續說道:“哥哥,是我啊,我……”
“夠了!”徐慈的臉色卻在驚疑之外, 又顯得甚是凝重。
他不等仙草說完便出言打斷,且用力將袖子從她手中抽了回來。
“小鹿姑姑, 你雖曾經是我妹妹的心腹之人, 但如今我妹妹早就……”徐慈說不出那個詞, 便頓了頓:“而小鹿姑姑也早另覓新主,如今更是跟了將軍,以姑姑的聰明伶俐, 將來自有一番造化。”
仙草聽他說了這些,不明所以, 因為心情起伏,導致她情難自已地不停抽噎。
徐慈深鎖眉頭:“至于我,本來就跟小鹿姑姑并不熟悉, 又何必仿佛久別重逢依依不舍的呢?至于方才你說的什么……”
徐慈皺著眉,幾乎懷疑自己方才是聽錯了,或者面前這女孩子有些失心瘋了。
終于他一搖頭,只言簡意賅地說道:“請你不要再如此唐突、胡言亂語的了。”
“哥哥,”淚從嘴角滑過,又沿著臉頰掉落,仙草仰頭看著他,喃喃道:“真的是我啊,哥哥。”
徐慈心頭巨震。
他皺眉看著仙草雙眸通紅帶淚的模樣,以及那眼神之中無法掩飾的依戀,他淡漠寒冷的心頭竟掠過一絲異樣。
只是徐慈還未開口,卻見跟他一塊兒從滄州牢城營里而來的差撥等人,從院門處一擁而進。
大家看見徐慈,忙圍過來,又見仙草在旁,卻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看打扮不像是縣衙的丫鬟,又不像是主子,且跟徐慈之間的相處頗為古怪,當下都盯著她看。
徐慈看瞥一眼仙草,不再理會她,轉身請眾人入內。
有人便問徐慈:“那女孩子是何人?”
徐慈道:“是皇上賜給禹將軍的宮女。”
大家這才明白,紛紛發出驚嘆,有人說道:“怪道長的那樣好看,原來是宮內的貴人。”
正要進門的時候,一人回頭盯著仙草,問徐慈:“這宮女跟哥哥在說什么?怎么她還哭了?”
徐慈道:“沒什么,只因跟她同行的一名宮女給山賊傷了,所以她來打聽山賊的情形,一時傷感吧。”
大家這才明白。
仙草盯著徐慈的身影,他卻連回頭看自己一眼都不曾。
離開南跨院的時候,仙草有些失魂落魄。
之前她百般籌謀,尋思著要見徐慈,卻低估了自己見徐慈之后是如何反應。
本來她打算著,起初絕對不能操之過急,畢竟這種還魂之事匪夷所思,是絕對沒有人會相信的,何況她很明白徐慈的性子,若貿然告訴,恐怕會適得其反。
畢竟要等自己跟徐慈相處一段時間,至少讓他相信自己后,再徐徐地透露出來。
但是方才看著徐慈冷淡的臉色,拒人千里的模樣,仙草竟然無法按捺涌動的情緒。
果然結果如她先前所料。
仙草垂頭喪氣地往回走,才拐過月門,冷不防有道影子從旁邊掠了出來,一把捂住她的嘴。
仙草猝不及防,連呼救都來不及,眼前一花,給那人拽著倒行。
等到對方停步,仙草定神看時,卻見自己仿佛置身縣衙一間空房之中,而這動手擄劫自己的人竟然一身車夫的打扮,臉也看著平平無奇,唯獨一雙眼睛透出了不善的光芒。
仙草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車夫瞇起雙眼:“你應該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只問你,夏葉怎么了?”
仙草聽他問起夏葉,豁然明白:這是蔡勉的人,夏葉的同黨!
心中頓時焦急起來,偏偏這會兒禹泰起給知縣請去,縣衙內防范又松懈,只怕無人知道自己給擄劫了。
仙草便假作無辜道:“你難道不知道?夏葉姐姐給山賊傷了,現在后院養傷。”
話音剛落,臉上就挨了一記耳光:“住口,再敢敷衍我,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仙草雖不知這人是出言恐嚇還是當真,但好漢不吃眼前虧。
車夫盯著仙草,冷道:“夏葉的武功非同一般,又豈是區區山賊能夠傷著她的?何況她給禹泰起關押似的看管起來,還誰都不能接近……這就很可疑!”
仙草小聲道:“這都是禹將軍安排的,至于不能接近,禹將軍應該是怕山賊再來。好了我不說了。”說完后又迅速閉嘴。
車夫才要抬手打她,不料她自己停了口,便皺眉:“胡說,夏葉明明告訴我你要對禹泰起動手了,怎么一轉眼的功夫反而是她受了傷?哼,不用說,是你從中搗鬼!快些說實話,不然,有你的苦頭吃!”
仙草見他連自己要動手都知道,當即苦笑道:“實不相瞞,我的確在那天晚上是要動手的,誰知偏偏禹將軍的人來稟告說山賊傷了夏葉姐姐,我見沒有了照應,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所以就不敢動手了。”
車夫狐疑地盯著她。
這車夫雖然是蔡勉的人,但不像夏葉一樣可以在內宅走動,何況先前禹泰起防范嚴密,所以他也不敢進內探查,因此竟不知事情的究竟。
如今見仙草說的真切,所以半信半疑。
他掂掇地看了仙草片刻:“那好,你想辦法,讓我去見夏葉一面。”
仙草略覺窒息:讓他去見夏葉,那不是讓自己去送死嗎?
“可是禹將軍派人看著,都不許我們進去探望。”仙草面露為難之色。
“你要是這點都做不到,那就證明你心虛,我就先殺了你。”這馬車夫倒并不是個傻子,冷冷地瞥著仙草:“太師早就說過,小鹿姑姑看似天真爛漫毫無心機,實際上是個極為詭計多端之人。別以為我會給你的花言巧語哄騙。”
仙草在心中把蔡勉又罵了幾百聲,才忙笑說道:“咱們都是一伙的,何必自相殘殺呢?何況太師說我詭計多端,這可并不是罵我,畢竟,要是個傻子的話,哪里能給太師辦事?比如哥哥你,還有夏葉姐姐,你們都是三頭六臂的人物,我自然也要像點樣兒,別拖了你們的后腿,也辱沒了太師的威名啊。”
馬車夫聽她言語順耳,才哼地笑道:“你倒果然會說話。但是會說不如會做,你既然這樣聰明,那么就快想個法兒,讓我去見夏葉,只要見了她,就證明你是清白的,我自然不會動你。”
仙草認真說道:“見也成,可知我心里也早想著要見夏葉姐姐一面,問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能操之過急,咱們畢竟要想個妥善法子才好,畢竟哥哥你也知道,這禹泰起真真的是難以對付,你瞧,那樣難辦的溈山他居然說拿下就拿下,我也是怕了他。咱們好好地謀劃停當再行動作,免得見不成夏葉,反而打草驚蛇。你說呢?”
車夫忖度片刻,問道:“那你說是什么時候?”
仙草道:“現在府內正是熱鬧的時候,等我回去看看他們防范的嚴不嚴密,出來給你通個信,爭取今晚上就能見到人。”
車夫盯著仙草片刻,突然抬手在懷中一模,竟掏出了一顆藥丸。
仙草有種不妙之感:“這是什么?”
車夫捏住她的下頜,不由分說地將那藥丸塞在她的口中,又捏住仙草的鼻子。
仙草雖竭力抗拒,那藥丸卻還是一點點滑入了喉嚨。
她呆問:“你給我吃了什么?”
車夫道:“我畢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話,若是你回去后立刻向禹泰起通風報信呢?方才給你吃的這藥叫做‘三日斷腸散’,解藥在我這里,你要乖乖的,自然無礙,你若是跟禹泰起勾搭,我自然會將解藥毀了,讓你斷腸而亡。”
仙草雖然智計百出,遇事不慌,但還是頭一次見識這種江湖狠辣手段。
倒是跟先前夏葉的所做所為如出一轍。
她出了會兒神,苦笑道:“這是何必呢,白白地浪費了一顆毒/藥。”
車夫瞥著她,仙草又笑道:“那就照你說的辦好了,只是那解藥你可要放的妥帖些,別讓我冤枉而死啊。”
車夫見她談笑風生毫無異樣,才說道:“放心,我自然會妥善保管,不會害你白白喪命的。”
仙草見他并沒有再為難自己的意思,便站起身來:“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車夫見她要走,卻又問道:“對了,你之前去找徐慈做什么?”
仙草腳步一停:“他畢竟是之前徐太妃娘娘的兄長,這次大難不死的,我特去看了一眼。”
車夫聞言冷笑道:“他這次大難不死,下次只怕還是躲不過。”
仙草本是虛應他一句,猛地聽了這個,便疑惑地問:“他們很快要去濟南府,難道還有土匪攔路?”
車夫淡淡道:“土匪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身邊之人不安好心。”
仙草畢竟是極為機敏之人,當即就聽出了弦外之音:“身邊之人?你指的是……”
車夫卻又擺手:“這件事跟我們不相干,你就不必問了。何況這徐慈之前得罪過太師,也是太師想殺之人,如今死了倒也罷了。”
仙草屏住呼吸,她的心念轉動甚快,便道:“此一時彼一時,太師這會兒未必還惦記著舊時的事呢。何況自己人有可能反目成仇,敵人自然也可以變成自己人。”
車夫聽她說的古怪:“什么意思?”
仙草笑道:“夏葉姐姐跟我說了定國公的事,不就是一個例子?”
車夫聞言點頭:“夏葉把這個也跟你說了?嗯,倒也有些道理。”
仙草問:“那么這徐慈……到底是誰還想殺他?”
她說來說去不過是想探問真相而已,果然,車夫瞅她一眼,終于道:“到底是誰我并不知,只是那跟徐慈一塊兒而行的不是什么好人,我因見他們鬼鬼祟祟的,無意中偷聽到他們說話,原來他們也是奉命,要在濟南府除掉徐慈,或許是徐慈在滄州也招了人的眼。”
仙草的心已經劇烈跳了起來,面上幾乎也都掩飾不住了。
車夫問:“你既然說這徐慈是徐太妃的兄長,你總不會跟他舊情難忘吧?”
仙草呵呵笑道:“您可真會開玩笑,如今我自個兒的事還忙不過來呢,難道還有閑心管別的?他又不是我的親哥哥。”
她畢竟才吃了那顆毒/藥,車夫有恃無恐:“你明白就好。”
當下兩人分別,仙草獨自往內院而去。
路上遇見了幾個縣衙的丫鬟,還有兩名巡邏的侍衛,仙草面無表情,直到飛快地進了房間,掩起房門,渾身才篩籮似的抖了起來。
她立在門口站了片刻,手捏著喉嚨,似乎想要將那毒/藥吐出來,但哪里能夠。
又想起徐慈的事,倒要盡快找個機會告訴他,幫他解除了這危機才好。
但那馬車夫神出鬼沒,也許自己還沒見到徐慈的面,他已經知道了。
那是自己唯一的親人,絕對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仙草想著徐慈之事,幾乎把自己肚子里那顆毒/藥都忘了。
正在心慌意亂,門突然給敲響。
仙草正是凝神專注之時,給突然一嚇幾乎跳起來,才欲喝問是誰,門口道:“姑姑你在嗎?”是彩兒的聲音。
仙草忙定了定神:“進來吧。”
門開時,彩兒走了進來,望著仙草笑道:“姑姑去哪里了,先前慧兒說要去廚房里偷吃的東西,都沒有找到你。”
仙草打量她怯怯弱弱的笑臉:“是嗎?對了,你見過夏葉了沒有?”
彩兒搖頭:“也不知怎么了,禹將軍竟也不許我們去見夏葉姐姐。姑姑,真的是因為山賊嗎?可我們去探望姐姐的傷勢,這也沒什么啊,反而把我們當山賊似的防著。”
仙草心頭一動:“你說的是,咱們不如趁機再去看看。”
彩兒歡喜:“好呀。”
兩人一拍即合,出門往西南角上安置夏葉的院子而行,才到院門處,就見門口仍舊有禹泰起安排的侍衛看守,遠遠地見他們來到,便喝命站住。
仙草忙道:“我們是來探望夏葉的,難道看看也不行?”
侍衛冷面無私:“沒有禹將軍的命令,一概不能擅入。”
彩兒小聲嘀咕:“之前是為了防范山賊,現在山賊都給將軍剿滅了,又何必這樣呢?”
侍衛仍是毫不留情:“不許多嘴,將軍的話就是軍令,違抗者殺無赦。”
這下把彩兒也嚇的往仙草身后躲了躲,但她雖然躲了起來,卻仍提高聲音道:“夏葉姐姐,我們來探望你了,你可還好嗎?”
里頭悄無聲息,那侍衛皺著眉呵斥:“再敢嚷嚷,連你們也抓起來。”
彩兒拉拉仙草,委屈似的:“姑姑,他們太兇了,咱們不跟這些粗人一般見識。還是走吧。”
慢慢地夜深,但因今日是非常之日,歷城天空的煙花仍舊此起彼伏,爆竹聲也仍連綿不絕地傳來。
兩人從游廊下緩步經過,仙草聽著廊下水面倒映的煙花閃爍,卻聽彩兒道:“姑姑,這件事一定有蹊蹺。”
仙草倒是不在乎這個,前來探望不過是做給那馬車夫看的,聞言卻心頭一動,挽住彩兒的手:“你在御書房多久了?”
彩兒道:“沒有太久,只不過自打皇上前去那里,我就在那當差了。”
此刻兩人走出游廊,來至水邊空地上,空曠無人。
仙草說道:“那你也算是皇上的心腹。”
彩兒一震,旋即笑道:“我哪里稱得上是心腹,不過是皇上的奴婢罷了。”
仙草道:“誰不是呢?”
兩人目光一對,仙草不等她開口,便抬手指了指天上才冒出的一片煙花,向著彩兒略歪頭,含笑說道:“你聽好了,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彩兒見她滿面含笑,好像在說無關緊要的話似的,臉色微變,卻覺著仙草暗中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當下彩兒便望著天空的煙花,故意大聲笑道:“這個果然好看!”
仙草見她果真機變,便又含笑道:“徐慈身邊的那些人不懷好意,想在濟南府暗害他,你抽空報信給徐慈,讓他留意。”
彩兒也笑說:“姑姑從哪里知道的?”
“你不用管,”仙草轉過頭看向她:“你既然是皇上的人,總該知道,皇上是保徐慈,不會讓他死的。”
彼此相看,彩兒點頭道:“我當然明白。”她說了這句,卻又含笑問道:“姑姑還有別的吩咐嗎?”
仙草略微遲疑,此刻也不知是她多心還是如何,肚子猛地一抽痛,像是給刀子戳了下。
仙草強忍著不肯流露出痛楚之色:“沒有了。你先回去吧。”
彩兒打量了她片刻,行禮先去了。
仙草忍著疼回到房中,捂著肚子。
正在喘息,耳畔響起那熟悉的聲音:“你探的怎么樣了?”
仙草轉頭,卻見那馬車夫正在身旁貼門而立。
她皺眉問:“我的肚子怎么……”
仙草還沒問完,車夫笑道:“這只是一點小小地提醒,并不是發作,若真的毒發,會疼到致命。”
仙草咬牙:“我方才去探看,侍衛看守的很嚴密。”
車夫冷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我要見到夏葉。”
仙草額頭已經有冷汗滲出,正欲答話,門又給敲響,是彩兒的聲音:“姑姑,您要的燕窩粥送來了。”
馬車夫向仙草使了個眼色,仙草咳嗽:“我突然不想喝了,你拿走吧。”
“姑姑,禹將軍先前特意吩咐給姑姑熬的,要是將軍知道姑姑不喝,怕會不喜歡。”
車夫見她竟然不走,很不耐煩地向著仙草又使了個眼色。
仙草道:“那好,你送進來吧。”
門給推開,彩兒手中捧著一盞燕窩,笑吟吟地走進來:“姑姑,這可是上好的官燕……”
仙草還沒來得及答話,彩兒笑容一斂,把手中的燕窩往旁邊猛地扔了出去。
粘稠滾燙的燕窩粥潑了出來,不偏不倚,灑了躲在旁側的車夫滿頭滿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白蘿卜要吃胡蘿卜 3枚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若等閑 2瓶
這里仍舊是刺激的二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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