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仙草想去的地方當然就是滄州。
不為別的, 因為那正是徐慈流放的地方。
從當初還沒出京開始,心里就謀劃著去尋徐慈, 就連當初皇帝還沒有將她賜給禹泰起之前, 仙草就早暗中籌謀過, 若是出京后, 該是如何一路尋往滄州。
她先前聽說夏葉的家是河北邯鄲,故意當著眾人的面說了要替夏葉在禹泰起跟前詢問的話,無非是不想讓眾人包括禹泰起在內懷疑到她的真實意圖罷了。
可如今聽了禹泰起的口吻, 卻讓仙草心頭一緊。
她忍不住仰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子, 習慣了帶兵打仗的人自來有一股煞氣,雖然在京內被稱為“儒將”,但眉宇間的那股凜冽剛硬的氣息卻是怎么也無法掩飾的。
蒼山負雪, 映襯著他剛毅的容貌,真真的氣質跟容顏俱佳。
仙草不由咽了口唾沫。
禹泰起唇角一動:“小鹿姑姑在看什么?”
若是在以往, 仙草這會兒定要順勢拍上幾句馬屁, 什么才華出眾, 人品非凡,氣質高尚,世間無雙等等, 定然信手拈來。
但是現在兩人相處的姿勢太過曖昧,她生恐自己拍馬拍的太感人, 會讓禹泰起信以為“真”,導致彼此間的情形越發的窘迫。
于是只老老實實地說道:“沒……我看看將軍冷不冷。”
禹泰起道:“山東的冷雖比京城要烈了許多,但你到了夏州, 才知道何為真正的冰天雪地,酷烈非常,我經常帶人在邊疆巡邏探查敵情,有時候一出城就是十天半個月,都是在馬上跟雪中風里度過,你說我冷嗎?”
“不,當然不冷。”仙草無言以對,同時心里默默地生出了一股真心的敬服,她本來不想在這種情形下跟禹泰起多話,但是……實在有些忍不住,便道:“將軍,在夏州很辛苦是嗎?”
禹泰起似沒想到她會這么問,頓了頓之后才說道:“不算辛苦,習慣了就好。”
仙草的心跟著一跳:是啊,就是這個無奈的道理,就如同她進了宮,明明不是自己喜歡的地方環境,卻還要強逼自己去習慣……習慣了后,慢慢地就苦中作樂,不去細想那份苦楚,就不覺著辛苦了。
她凝眸望遠,看著白茫茫地一片雪天白地,長睫也不再眨動。
此即有兩片雪花旋落,從她的流海兒墜下,竟不偏不倚跌在了長睫上,旋即便化成了晶瑩的水珠。
禹泰起道:“姑姑在想什么?”
仙草說道:“我在想,人生天地之間,各有各的無奈。不過我也是胡思亂想。似將軍這樣的人,就如同方才你所說的‘慷慨悲歌之士’,又哪里會有傷春悲秋的時候。”
禹泰起笑了笑:“倒也未必。莫非我在你的眼中,只是個粗莽無情之人?”
仙草想到之前那死了的五個宮女,只得嘿嘿一笑,討好道:“哪里哪里,自古有‘俠骨柔腸’之說,我只是覺著將軍乃大丈夫,非俗流而已。”
禹泰起輕輕地吁了口氣,白色的輕煙在冰冷的空中緩緩消散,他將仙草往懷中摟的緊了些,片刻才喃喃說道:“有些怪,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
仙草正在為他勒在腰間的那只手臂覺著不自在,聽了這話,不由地又想看他,想問問他怎么個古怪法兒。
禹泰起卻又沉聲不語,頃刻,他單臂一抖韁繩,那白馬跟他出生入死,早通其意,當下奮起四蹄,往前得得飛奔。
其他的將士們見狀,便也加快速度,卻又并不緊著追到禹泰起身邊去,只跟他拉開了數丈的距離。
后面的馬車自然也隨著狂奔起來,車中的四名宮女不約而同地往后倒跌回去,又忙忙地爬起來。
大家先前也從車窗口看見了禹泰起抱住仙草,正悄悄地議論,這會兒見馬車狂奔,不知如何,等鎮定下來,才知道眾人是追著禹將軍而行。
先是彩兒低低說道:“沒想到禹將軍真的喜歡小鹿姑姑那樣的。”
小翡被顛的苦不堪言,扶著車窗抱怨說道:“小鹿姑姑倒是好,有人抱著受用,我們卻在這里給顛簸的要飛起來,我的骨頭都散架了,也不知能不能挨到到夏州去。”
夏葉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白雪茫茫,禹泰起那匹白馬一騎當先,在他們這里已經都看不到影子了。
夏葉嘴角挑起一抹冷峭的笑意,說道:“禹將軍這是真的喜歡上小鹿姑姑了嗎?三番兩次的抱她……對了,你們可知道?在徐州驛館的那天晚上,禹將軍去了小鹿姑姑房中……”
“什么?”大家都叫了起來。
慧兒忙道:“姐姐怎么知道?那晚上我跟小翡在小鹿姑姑房中坐了半宿,并沒見到將軍啊。”
夏葉道:“自然是你們走了之后,連我也是起夜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將軍去了的。”
大家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奇異。
然后彩兒小心翼翼地說道:“難道將軍已經……如果是那樣,倒也怪不得將軍對姑姑這樣親昵。要真是已經成了事,我猜到了夏州后,將軍多半要給姑姑一個名分吧?”
慧兒呆呆地說道:“啊?難道要讓姑姑當妾嗎?”
小翡說道:“皇上把我們賜給將軍,雖然名為伺候,但要如何處置發落,也在將軍的心意,雖然我們都是宮內出來的,如果是在尋常的官員身邊,或許可以成為正妻,但是禹將軍是封疆大吏,正妻一定是系出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以咱們的身份,怕是只能做妾了。”
彩兒點了點頭。
夏葉哼了聲道:“什么正妻又什么妾的,咱們只是好好地當差罷了,再說禹將軍未必是真動心,興許只是玩玩而已,畢竟這一路上也沒什么趣味,正好消遣。”
慧兒眨眨眼:“姐姐,你這話說的有些不中聽。”
夏葉說道:“雖然不中聽,卻也是實話。我可聽說禹將軍在京內的時候,許多達官貴人為了巴結他,送了不知多少的絕色美人,他一個都沒有收,試問又怎么會突然間看上小鹿姑姑呢?”
慧兒嘟嘟嘴道:“小鹿姑姑又怎么了?姑姑長的也不差啊。”
“你懂什么,小鹿姑姑長的雖不錯,”夏葉嘖了聲道:“但男人看女人,哪里是只是看長相的?”
“姐姐不是說絕色美人嗎,若是不光看長相,那還看什么?”慧兒眨眨眼。
夏葉皺皺眉,不做聲了。
小翡跟彩兒對視一眼,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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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來到了歷城,隊伍還沒到城門口,就見城門處的守軍如臨大敵地騷動起來。
原來正有條不紊進城的百姓們也都慌亂如蟻,四散奔逃。
等前鋒來到城門口的時候,卻見城門都已經關閉起來,城頭上有士兵喝道:“你們是哪里來的?”
前鋒將手中的旌節高高擎起,仰頭呵斥道:“夏州節度使、統兵都督禹大人在此,你們竟敢如此無禮!”
瞬間城門上又擠了幾個將士,大家俯首看向城門處,瞧見了禹泰起的白馬以及副將們手中的旌節后,忙大聲疾呼,派人下去開城門。
原來從京城往夏州的路上,眾地方長官雖知道禹泰起會沿路經過,但因為禹泰起行動迅速,時不時地又改變路線,有許多事先準備接待的長官都撲了空,而又有些聽說禹泰起親臨要迎接之時,對方卻往往又早穿城而過了。
是否停留,又在哪里駐足,全看禹將軍的心意安排罷了。
這歷城縣聽聞是禹將軍親臨,頓時驚動起來,士兵們開了城門恭迎禹泰起一行人進城,又有人飛奔去告知當地知縣,知縣亦急急忙忙狂奔而至迎接。
禹泰起本無意逗留,在馬上跟知縣一點頭,便要離開。
誰知那宋知縣張開雙臂攔在馬前,復又躬身行禮,大聲道:“不知禹將軍大駕光臨,不知能否在本縣屈尊暫住兩日。”
禹泰起道:“我正忙著趕路,知縣的心意領了。請回吧。”
宋知縣抖了抖,卻并不走開,只是抬頭看向禹泰起,面上浮出哀求之意:“禹將軍,實不相瞞,本縣有一樁為難之事,日夜懸心難以解決,今日得將軍降臨,正如天意一般,還請將軍暫住貴步,容本縣告知。”說完之后,又雙手弓起,深深鞠躬,官袍的大袖都垂了地了。
禹泰起微微皺眉,這會兒街上也開始圍攏了許多人。
眾人見禹泰起一行人雖人數不多,但是個個人強馬壯,又持著朝廷的旌節,都在紛紛打聽這位貴人是誰。
又有的聽說是威震夏州的禹將軍,大家驚動起來,有人見知縣如此,就也跟著跪地道:“求禹將軍救命。”
一呼百應,片刻功夫,已經跪了半條街的人。
這會兒馬車上,仙草跟其他眾人也都從車窗里往外看去,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原來這歷城縣外,有一座頗為險峻的溈山,兩年前山上聚攏了一伙匪賊,起初只有七八個人,在山腳下攔路打劫,因為不成氣候,案子又小,官府不以為然。
后來漸漸到了十數人,給他們攔截了兩回客商,傷了不少人命,這才驚動了官府前去圍剿,群匪卻仗著山勢險要,官兵一到他們就躲的無影無蹤,官兵熬不過退后,他們依舊猖狂如故。
直到今日,已經發展至二三百人的規模。
歷城卻是個小縣城,兵馬也無非是四五百人,漸漸地竟無可奈何,逼得知縣去請了兩回府兵,但府兵人數雖多,卻不及地頭蛇靈便,一時半會兒竟也是剿滅不了。可等府兵無奈退后,這些匪賊卻又變本加厲地猖獗起來,為報復歷城知縣圍剿,竟在縣城內大鬧了一次,殺了無數人,把縣衙都燒了,上任知縣也因為這個而喪了命。
所以方才城上守兵見禹泰起的隊伍來到,一時看不清,還以為又是賊人來犯,才忙不迭地關了城門。
這任知縣才上任半年,雖然想著要對付溈山的賊徒,卻因為沒有好的辦法,并不敢輕舉妄動,免得剿賊不成,反而重蹈上任覆轍。
宋知縣早就聽說了禹泰起回京述職要從這里過,便命人日夜探聽,卻總是打聽不到。
今日突然間禹泰起自己進了城,宋知縣猶如看見了天神下降,哪里舍得放過,恨不得上前抱住禹泰起的大腿,求他施加援手。
縣衙的花廳之中,禹泰起聽了宋知縣所說,沉吟不語。
他著急返回夏州,不想耽誤行程,所以一路上特意避開那些想要宴請他的地方大員。
對他而言,剿賊自然是小事,只是自己初來乍到,并不知曉溈山的地勢,也并不知道賊徒的詳細,就算有心殺賊,也不能輕舉妄動。
如果想把這一切探聽明白,那勢必需要時間,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月也未必夠。
還不包括賊人們如何反應帶來的變數。
禹泰起跟宋知縣說話之時,仙草跟其他四人暫時在縣衙的后衙內歇息。
這宋知縣的夫人因知道她們都是皇宮內出來的人,又是禹泰起所帶,很不敢怠慢,發動了府內所有丫鬟前來伺候。
大家忙著吃了些東西,抓緊時間休息,平復馬車顛簸所致的筋骨酸痛。
仙草卻無心向枕,走到廊下往外張望,見有個丫鬟立在門口,便問道:“你們這里的土匪鬧的很兇?”
那丫鬟本誠惶誠恐,見仙草生得可愛可喜,年紀又不大,便壯膽回答:“回貴人,這里的土匪鬧的不是一般的兇狠,前任知縣大人就是給他們殺死的。”
仙草大驚,只覺著這話聞所未聞:“他們竟還敢殺朝廷命官?那朝廷難道不曾派人剿滅?”
丫鬟說道:“也派人來查過,但是那些人說什么‘強龍不壓地頭蛇’,查來查去,也沒有個了局,反倒是土匪越鬧越厲害了。”
仙草皺眉不語。
宋知縣竭力攔住了禹泰起,倒不算是個不作為的官員,但是這歷城縣的上司等人就不一定了。
如今土匪鬧的民不聊生,甚至殺死朝廷命官,官府卻對此無能為力,也就是仗著山高皇帝遠,若這種事給趙踞知道,指不定又氣成什么樣,但勢必得有人人頭落地罷了。
仙草想著想著,不知為什么又想到了小皇帝身上去,趙踞那張冷峻的臉突然又閃現在眼前,猝不及防地嚇了她一跳。
仙草抬手拍了拍頭:“糊涂糊涂,想那小混蛋做什么。”
丫鬟看她如此,不明所以,也不敢搭腔。
正在此刻,身后有人說道:“姑姑站在這里,難道不累?”
仙草回頭卻見是夏葉,便道:“在馬車里悶了半天,在這里透口氣倒是好的。”
夏葉笑道:“對了,我還沒正經謝過姑姑為我探問將軍的事。”說著屈膝行禮。
仙草搖頭:“不用謝,將軍只說距離邯鄲近,也沒說經過。”
夏葉卻靠過來,撫了撫肩膀,抱怨說:“這里到底冷,姑姑,咱們進去說話吧。”說著過來挽住了仙草的手臂。
仙草見她這樣親昵,還以為是因為感激自己的緣故,當下隨著她進了房中。
只有那門口的小丫頭,因聽夏葉叫仙草“姑姑”,可仙草的年紀卻看似比夏葉小不少,她就有些好奇地盯著兩人,不明所以。
兩人進了房中,夏葉掩了門:“不知道禹將軍跟此地的知縣說的怎么樣了,姑姑覺著,咱們會在這里住幾天呢,還是立刻就走?”
仙草也拿不準禹泰起將如何打算,便說不知。
夏葉笑看著她:“連姑姑也不知道?我還以為姑姑已經跟禹將軍心有靈犀了呢。”
仙草聽她的話中有話:“這是怎么說?”
夏葉抿嘴一笑:“那夜將軍不是去了姑姑房里嗎?前兒他們還在說,到了夏州,就收姑姑為妾了呢。”
仙草皺皺眉。
“姑姑何必害羞,我們都看見了,”夏葉笑道:“將軍不避嫌疑,跟姑姑摟摟抱抱的,儼然情動……姑姑莫不是也動了心了?”
仙草忽然覺著有點不對:“你在胡說什么?”
“我并沒有胡說,”夏葉走到仙草跟前,盯著她低低道:“我只怕姑姑已經忘了,太師吩咐過你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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