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小鹿姑姑冷不防打了朱冰清一耳光,把朱姑娘打愣了,手捂著臉瞪大雙眼看著她。
鹿仙草哼了聲:“我是做不慣這些粗活,但是打人的本事還是很熟練的。”因見朱冰清雙眼瞪得極大,鹿仙草又道:“你看什么看,還想試試?”
朱冰清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這會兒才總算反應(yīng)過來:“你、你這潑……”突然想起以自己的身份不該跟個宮女在此爭吵,何況是先吃了虧了。
朱冰清定了定神,忙看向帶路的太監(jiān),氣急敗壞地說道:“公公!這個賤婢竟敢打我!”
那太監(jiān)皮笑肉不笑地揣手站在旁邊,聞言才說道:“鹿姑姑,您難道不認(rèn)得這位是朱太妃的侄女兒,怎么好動手呢?”
鹿仙草將雙手拍了拍:“是她自己湊過來的,她要不過來,我的手可沒有那么長,會伸到她的臉上去。”
太監(jiān)仔細(xì)看了看朱冰清的臉,叫苦道:“待會兒姑娘是要去面圣的,這臉已經(jīng)腫了起來可怎么是好?”
朱冰清聽了,嚇得花容失色,她旁邊相識的少女也忙過來查看。
有的叫道:“果然都腫了!”
朱冰清恨不得吃了鹿仙草:“你這賤婢,你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自然大,”鹿仙草卻有恃無恐地叉腰笑了起來:“你也不看看我捧的是什么就敢亂撞,你不如再看仔細(xì)些!”
朱冰清不知如何,轉(zhuǎn)頭看向地上,卻見不過是幾件冬衣而已,不像是什么極名貴的東西。
大家也都莫名其妙。
鹿仙草冷哼道:“這是徐太妃娘娘的故衣!我是要拿去燒的,你撞我也就算了,你敢撞徐太妃娘娘,你也不怕她晚上去找你!”
這一下莫說是朱冰清,連隨行的秀女們也都有些不寒而栗,覺著周圍陰風(fēng)陣陣。
眾人忙都齊齊往后退開了幾步。
那領(lǐng)路太監(jiān)早俯身把地上的故衣收拾了起來,交給仙草:“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快去吧。”
鹿仙草端了托盤,仍是狠狠地瞪了朱冰清一眼,大有恨恨不休之意,。
等她轉(zhuǎn)身去后,朱冰清兀自無法反應(yīng),那太監(jiān)低低地陪笑說道:“姑娘何必惹她,她是個不講道理的渾人,之前又死而復(fù)生了那么一次,宮內(nèi)的人都讓著她呢……皇上都不理她。”
秀女們也紛紛道:“就是,看她那么蠻橫,簡直不可理喻。”
“死而復(fù)生,許是撞客了什么,咱們別沾惹她了。”
朱冰清本想說兩句狠話挽回顏面,被秀女們?nèi)詢烧Z,倒也沒了什么氣焰,只咬牙道:“我決不罷休!”
領(lǐng)路太監(jiān)道:“各位姑娘,咱們快去吧,免得耽誤了時(shí)辰。”
于是眾人重又整裝往前魚貫而行。
在秀女叢里,一些看不慣朱冰清的見她突然吃了虧,不免在心中暗樂,有人見鹿仙草行事那樣囂張古怪,又嘖嘖稱奇。
其中江水悠含笑不語,面露思忖之色。
只有羅紅藥頻頻回頭看向那離開的嬌小身影。
***
在皇宮的熙德殿內(nèi),皇太后顏氏跟太妃朱氏,方氏兩人。
顏太后往空蕩蕩的殿門口瞧了一眼:“時(shí)候差不多了,怎么一個人也沒來。”
身邊的太監(jiān)忙道:“方才已經(jīng)命人又去跟皇上說了聲,皇上說上完了蘇少傅的課就會來。”
顏太后道:“什么課那么要緊,比選妃還要緊不成。”
朱太妃笑道:“皇上勤學(xué)是好事,何況秀女們也沒有到,卻是不著急。”
太后疑惑問:“這時(shí)辰眼見到了,秀女怎么也沒到?”
正說著,外頭太監(jiān)揚(yáng)聲道:“秀女進(jìn)殿。”
朱太妃忙笑道:“瞧,說到就到了。”
顏太后對她說:“你給我指著點(diǎn)兒,我看看哪個是冰清。”
原來先前朱太妃已經(jīng)跟顏太后說了無數(shù)次,自然都是吹捧自己的侄女如何如何出色難得的話,因此太后也頗為期待。
恰在此時(shí),外間又道:“皇上駕到。”一時(shí)之間,外頭正欲進(jìn)殿的秀女們都跪了下去,皇帝趙踞身著銀白色金線刺繡的龍袍,腰扣玉帶,負(fù)手快步走了進(jìn)內(nèi)。
趙踞年方十五,正是少年飛揚(yá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shí)候,他從小就生的出色,眉目清雋,容顏昳麗,先前沒有長開,加上給壓制著,氣質(zhì)便偏柔弱,如今身居高位大權(quán)在握,才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點(diǎn)少年崢嶸跟帝王的霸氣。
雖然鶯鶯燕燕近在咫尺,小皇帝卻都目不斜視,徑自入內(nèi)給太后跟太妃們見禮。
顏太后大喜,忙請皇帝落座,因說道:“皇上怎么來的這么遲?我差點(diǎn)兒就又叫人去催了。”
趙踞傾身回答:“少傅的課才完了。”
朱太妃忙贊道:“我方才還跟太后說,皇上好學(xué)不殆這是好事,將來必成一代明君。”
趙踞卻并未回答,只是向著太妃略一點(diǎn)頭,才吩咐太監(jiān)道:“快叫人開始,待會兒朕還要去練習(xí)騎射。”
于是外頭一聲呼喝,秀女們魚貫而入。
顏太后便對趙踞說道:“這一次面選的秀女只有六十人,先前已經(jīng)給司禮監(jiān)篩下去數(shù)百了,剩下的都是極上乘的,你且好好看著,多納幾個入后宮才好。”
趙踞只垂眸道:“是。”
這會兒朱太妃滿心盼望等著朱冰清,真真的望眼欲穿,一連進(jìn)來了幾隊(duì)都不見人。
顏太后倒是看中了好幾個,又詢問年紀(jì),來歷等等,皆都滿意。
忽然方太妃看著江水悠問道:“你的名字倒是奇特,像是有何典故?”
江水悠微笑回答道:“回太妃娘娘,臣女的名字是家父所起,從‘湖山靡靡今猶在,江水悠悠只自流’而得。”
方太妃道:“果然有些韻味,不愧是書香門第。”
趙踞卻說道:“這出自趙孟頫的《錢塘懷古》,湖山靡靡今猶在,江水悠悠只自流。千古興亡盡如此,春風(fēng)麥秀使人愁。詩還算了,但是趙孟頫身為帝裔,卻侍奉蠻夷,為人毫無氣節(jié),倒也罷了。”
趙孟頫是宋趙匡胤十一世孫趙德芳的嫡系子孫,后來卻歸降于元朝,雖然在書畫之上造詣非凡,堪稱一代大家,可趙踞卻并不待見此人。
江水悠本是有意要展露自己的才情,卻想不到適得其反,一時(shí)臉上發(fā)紅。
多虧顏太后笑道:“我可不懂那些詩啊詞的,只見這孩子是極好的。你們覺著呢?”
兩位太妃點(diǎn)頭稱是,趙踞見太后示意,就也不言語了。
江水悠終于過關(guān),方才因緊張而縮緊的心才微微舒展。
這邊兒朱太妃焦急之中,終于才看見朱冰清跟幾個秀女一塊兒走了進(jìn)來,太妃大喜,忙對太后道:“娘娘,左邊第一個就是冰清了。”
顏太后定睛看去,卻見那女孩子低垂著頭看不清臉,忙叫抬起頭來。
朱冰清略微遲疑,才終于緩緩抬頭,頓時(shí)之間太妃跟太后都吃了一驚,原來朱冰清臉上的紅腫還未消退,連帶嘴角都有些微腫。
朱太妃大驚:“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顏太后也吃驚不小:“這看著像是給人打傷了的?宮內(nèi)誰敢如此?”
朱冰清悲憤交加,但她卻也十分識趣,若是說起鹿仙草打了自己,那必然要提起徐太妃,今日大好的日子,豈不是攪局一樣?顯得自己不識大體。
如今寧肯息事寧人,事后再慢慢地算賬罷了。
于是只忍淚說道:“回太后,太妃,皇上……并不是打傷的,只是方才妾走的急了些,撞在了門扇上不慎弄傷了。”
朱太妃生恐顏太后不喜歡,忙道:“你這孩子平時(shí)也算伶俐,怎么今兒反這樣冒失了?”
太后吩咐道:“快叫太醫(yī)給她看看。”
趙踞在旁瞧著也不做聲,少年銳利的目光從跟前掃過,然后落在了同樣垂著頭的羅紅藥身上。
在太后跟太妃都關(guān)注朱冰清的時(shí)候,趙踞玩味般問道:“你的臉又是怎么了,難不成你們兩個是一塊兒撞傷了?”
羅紅藥原本沒想到皇帝會跟自己說話,仍是置若罔聞地站著不動,幸而旁邊的太監(jiān)指點(diǎn),羅紅藥嚇了一跳,抬頭看向上頭,卻見在長桌之后,少年皇帝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目若朗星,相貌清雋,氣質(zhì)高貴非常。
羅紅藥不禁臉紅,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回、皇上,是妾不小心,跌了一跤。”
顏太后跟朱太妃還未說話,趙踞“嗤”地笑了出聲:“你們倒是很有意思,宮里的路這么不好走嗎?”
羅紅藥忙道:“不、不是,是妾冒失了。”
那邊朱冰清也忍羞帶怕地回答:“的確是臣女等冒失,請皇上恕罪。”
朱太妃忙對顏太后說道:“娘娘,您看……”
顏太后見朱冰清雖然臉上有些腫,但仍然難掩嬌艷的相貌,何況又是朱太妃竭力保舉的人,于是笑道:“看著不大礙事,讓太醫(yī)給調(diào)養(yǎng)兩日必然就好了。”
朱太妃聽她肯把人留下,才總算放心。
太后又看向羅紅藥,見她體態(tài)嬌弱,看著很是楚楚可人似的,便問:“你叫什么?”
羅紅藥如實(shí)回答,太后便笑對皇帝道:“這個也不錯。”
趙踞掃一眼羅紅藥,問道:“你的名字沒有出處?”
羅紅藥知道他是因江水悠以詩詞回答,故而也這么問自己,其實(shí)她的名字的確正是出自姜夔的《揚(yáng)州慢》一句: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但她并不是江水悠那般性情鮮明肯出頭,何況又猜不透倘若自己如實(shí)回答后,少年皇帝會是何等反應(yīng)?會不會也說什么刁難之語?
于是只搖了搖頭:“回皇上,并無出處。”
趙踞眸色閃爍,卻挑唇一笑:“你倒是個省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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