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一定
這一夜的天空與當(dāng)晚送走龐偉少校時的景色完全不同,漫天的星辰就像是不甘寂寞的孩子,一個個在世人眼前露著臉蛋,一眨一眨地,就像是在調(diào)皮地追逐著般。星夜之下,遠山、近樹、叢林、山丘,全都是朦朦朧朧,像是罩上層輕紗,在倉間盆地那遼闊的大草原上,幾輛馬車在寂寞地行駛著,馬車上馱著點小貨物,幸存的倉間之風(fēng)成員或是睡在馬車車棚里,或是坐在馬夫位置輕輕打著瞌睡。
葉擎的車遠遠落在其他車之后,或許是想保護著眾人的背后,或許是前幾天刑場的一幕打擊太大,令他居然生起了點不想與人接觸的情緒,一個人坐在車夫位置上,裹著大斗篷,不時揮打一下鞭子,一旁昏黃的油燈迎著他那落寞的臉容。
突然,前方路旁出現(xiàn)了個小小的身影向這邊顧盼,漸漸落入燈光之下的是一張嬌媚清麗,卻是帶著憂愁的臉:殷銀鈴戴著一頂絨帽,兩個小毛球垂在她臉頰旁,顯得可愛,她輕輕咬著下唇,光潔的鼻頭在冰天雪地下微微發(fā)紅,雙手一直插在棕色大衣口袋中。
葉擎放慢車速讓殷銀鈴能跳上馬車,但她卻是迅速鉆進了車篷之中――這幾天里,大家都似乎有意躲開大家,一時間馬車里又回復(fù)了安靜,只有間中的數(shù)聲鞭子在寂寥的草原上響起。
“葉大哥……”車篷里傳出殷銀鈴的聲音,輕輕的,就像是出葬時教士手中的小搖鈴。
“在。”
“那天……哥,勇敢嗎?”
“非常勇敢……”葉擎說著,他很想告訴給殷銀鈴聽他哥哥那天是多么地勇敢,現(xiàn)場鎮(zhèn)民是多么地激動,那些支堊頓是多么地丑態(tài)百出,可是一想到他便是身后人的哥哥,突然什么情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終究葉擎還是閉上了口,短暫的交談便結(jié)束了。
晚上趕路,四面景色被黑夜蓋上了陰影,令趕路者看不清它們的模樣,了無生趣,雖然葉擎他們一行人在白天是由充足的睡眠,然而到了晚上,寂靜再加上夜風(fēng)寒冷,睡意始終驅(qū)趕不去。
葉擎覺得相當(dāng)矛盾,他把大披風(fēng)裹緊一點,暖和得讓他昏昏欲睡,倘若把披風(fēng)拿開,寒冷也只會讓他稍微清醒,但很快居然又會想睡覺起來,怎么做還是想睡覺啊!經(jīng)過了這么多大風(fēng)大浪,甚至還能在支堊頓上千人包圍、埋伏中全身而退,可不能喪命在瞌睡駕駛上呢!
就在這時,背部突然感到一陣柔軟,妙曼的觸感在葉擎腦海中勾勒出那朦朧的曲線,原來殷銀鈴已經(jīng)走出車篷,緊緊地伏在他背上,葉擎想了會,還是止住了自己想挪動身子的心思。
“從小我們兩兄妹就相依為命,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現(xiàn)在,只剩下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殷銀鈴輕聲說著,似乎還在抽泣。
唉,安慰別人什么的,我是最不行的啦,葉擎為難地想著,左思右想該找些什么話來說好呢?
“銀鈴,你不要傷心,倒下了一個倉間之風(fēng),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倉間之風(fēng)站起來!”
“但,只有這個是我哥哥啊……”看來殷銀鈴需要的不是革命的象征詞,只是一份親人感情,葉擎想了想,又說道。
“沒了這一個哥哥,不是還有我,還有蒼鷹之團的各位嗎?大家都會當(dāng)你是親妹妹一樣對待的!”
“不一樣的。”殷銀鈴把臉猛地在背上磨蹭,十根修長白皙的手指狠狠地捏陷入大披風(fēng)中,葉擎心中僥幸那披風(fēng)夠厚,要不有得他受了。
對于小胖子的去世,他自然也不好受,不過或許見習(xí)慣了戰(zhàn)場上的生離死別,令他在意的就只有怎樣繼續(xù)保護幸存的人,還有就是有機會的話去復(fù)仇一下,這樣就是足夠了,至于那種極度悲慟的情緒,一兩天后自然就會煙消云散,剩下的,就是淡淡的回憶哀思而已。
若然沒有這份覺悟與調(diào)劑,根本不可能適應(yīng)戰(zhàn)場的殘酷。
“唉,我真的不會安慰人,不知道怎樣安慰你才好了。”葉擎抽出左手,向后輕輕拍著殷銀鈴微冷的背脊,“對于死亡這種事,我們該怎樣去看待呢?我是覺得人總有一死,只要死得甘心,死得心中無悔就是了。你哥哥雖然死了,但我相信就算讓他重新再選擇一遍,他依然會堅持站在民眾的前面,依然保護著大家,你看看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他沒有試圖把民眾推去支堊頓屠刀下,換取或者能趁混亂逃出的希望,而是選擇喝止民眾,繼續(xù)保護著他們的性命。
“這是一種選擇,或者說是取舍吧。”葉擎仰望燦爛星空,前個時空安穩(wěn)的生活,與此刻顛沛流離,卻異常充實的生活,沒有說哪一個更好,只有自己該取哪個,舍哪個,這番話他跟殷銀鈴說著,其實也是跟自己說著。
“你哥哥舍生而取義,若再給他重來選擇一次,我相信他也會繼續(xù)這樣選擇,這就是死得甘心,死得其所,難道要活到老了,顫巍巍地要仆人扶著走動,讓另一個仆人清理你尿在床鋪上的臟污,接著終于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頭撲下死去,這樣的死才算是完美嗎?不、不,你哥哥的一生已經(jīng)完美無憾了,我們應(yīng)該為他開心,怎么還哭哭啼啼地弄得他好像干錯什么事一般呢,對吧?”
良久,殷銀鈴挪動著身子離開了葉擎,葉擎此時心中還暗嘆一聲可惜,哪知道她突然如小貓般鉆進了葉擎斗篷之中,嚇了后者一跳。她把臉對著葉擎,雙眼亮亮炯炯,淚痕還未從在光滑細膩的臉上消去,突然噗嗤一笑,“騙人,你很會安慰人嘛!”
“略懂略懂。”葉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殷銀鈴卻轉(zhuǎn)回身子,輕輕一嘆,接著整個人蜷縮在葉擎懷里,再把斗篷拉緊一點,這一剎那,葉擎只覺軟玉在懷,這個時空基本沒碰過女性身體的他有著極大誘惑力,腹中居然隱隱然有火氣,嚇得葉擎馬上不敢亂動身子,一面為難,“喂,銀鈴,我說……”
“抱緊我。”
殷銀鈴的話柔柔膩膩的,卻帶著不容置疑,葉擎心中嘆了一聲,把左右手鎖在一起,任由馬匹自行前進,而殷銀鈴更是完全依靠在他懷中,螓首靠在了胸上,靜靜聽著葉擎略為急促的心跳聲。
外面是寒風(fēng)寒夜,里面卻一片溫暖,葉擎真是大感頭疼,坐懷不亂這種事可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啊,特別坐著還是一個萬里挑一的美女,葉擎不禁心中暗罵那些稱贊柳下惠的人,你們口口聲聲說柳下惠是君子,但這種事情是有相對性的嘛!你們沒說當(dāng)晚坐在他大腿上的女性有沒有姿色,這根本就是一半的真話,政客所為!
生氣歸生氣,可是尷尬還是繼續(xù),特別在馬車上一顛一簸的,殷銀鈴圓潤的臀部與自己敏感地方又只有兩衣之隔,不斷的摩擦令他那分身之物漸漸變大,葉擎不敢確定殷銀鈴有沒有感受到,尷尬得一臉通紅!
葉擎啊,葉擎啊,銀鈴的哥哥才剛剛過世,這時候去欺負別人,你也太禽獸了吧!雖然感覺真的很奇妙麻酥,但還是消停會吧……
“銀鈴,我……”葉擎剛想說點什么轉(zhuǎn)開注意力,卻發(fā)現(xiàn)殷銀鈴的呼吸聲已經(jīng)輕輕的,熟睡在他懷里,他側(cè)面偷偷看去,只見星光下的殷銀鈴臉頰彷如透明般,肌膚白得連點點青筋都看得到,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不斷抖動,小嘴也在甜甜地笑著。
現(xiàn)在,或者只有自己才能給予她一個美夢吧。
葉擎微微一笑,也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吸著屬于少女的芳香,感受著她的體溫,這種純真的感覺讓腹中的邪氣煙消云散,清爽的夜風(fēng)慢慢喚醒他打瞌睡的心。突然間,眼前殷銀鈴的臉慢慢幻化成范姿的模樣,葉擎心中一震,自己居然多久沒想過那一位孤零零被留在云軸國內(nèi),雙腿還不便的范波?
自己可真沒良心,雖然自己只是對待她如妹妹一般,但也快一年沒去探望過她了吧,真是生怕情多誤美人,誤美人啊……
……
……
葉擎不知道,在這同一片星空之下,他所突然想起的范姿正坐在輪椅上,從房間里的窗口昂望星空,比起幾年前的自己,范姿樣子變得更為成熟,下巴尖了,鼻子更挺了,那一頭如瀑布般的金色長發(fā)也被盤結(jié)起來,昔日倉間盆地?zé)o知的小女孩隱隱然有點成熟少女的韻味。
每一晚若然天氣晴朗,范姿都幾乎這樣望著星空,想著那不知身在何處的故人,傷感的情緒重要不時侵襲她的腦袋。突然一陣夜風(fēng)吹拂過,翻起了她膝蓋上書本的幾頁,范姿連忙把頁數(shù)返回自己剛剛看著那面,輕嘆一聲又繼續(xù)看著書。
那本書居然是一般與女生無緣的軍事學(xué)術(shù)著作,不單止范姿膝蓋上,在她書桌案臺上居然也放著一本本厚厚的軍事戰(zhàn)爭書籍……
——翼龍堡
從環(huán)球歷185年年初建立,至今到186年的冬天,翼龍堡才走過不足兩年的時間,然而這兩年時間卻足夠讓這新生的建筑走過了它的建設(shè)期、強盛期,漸漸迎來了衰老期。
巍峨高大的翼龍堡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的風(fēng)采,幾個月里毫無間斷地被火焰與硝煙簇擁,不分晝夜,產(chǎn)自于云軸國內(nèi)的彈丸把每一個晴天陰天都遮蓋著,把成千上萬的火炮連番轟炸,那般聲勢就算是龍類也要噤聲。
置身于死亡之中的支堊頓士兵們,雖然明知道自己是在守護著身后萬千袍澤,也在守護著他們支堊頓帝國上百年的巨大付出換來的小小得益,然而斗志再堅定,終究敵不過那揮之不去的恐懼與疲憊。
大統(tǒng)領(lǐng)馬行云身先士卒,幕僚長拉姆男爵慷慨宣言,戎領(lǐng)長馬托斯男爵與他的憲兵隊鐵腕管治,依然禁不住日漸厲害的逃兵現(xiàn)象,幾乎在每一天晚上,總有數(shù)十乃至上百士兵身影在翼龍堡西方,背后的懸臂悄悄逃走開小差。
相反他們的對面,當(dāng)云軸軍兩位司令把已經(jīng)有友軍深入敵后,奮戰(zhàn)在擁軍營一事公開后,搶救同袍、盡快與同袍合圍成為了云軸軍一致心愿,共計60萬空陸軍連連不計后果地突襲,終于在186年的9月份攻陷了翼龍堡的左翼堡,次月又再重創(chuàng)右翼堡,顯得右翼堡以及那一帶山嶺的防線面臨崩壞。
而在這一晚,天空星光璀璨,但依然敵不過翼龍堡上盛開著那火焰之花的光芒,上千朵妖艷紅蓮即生即滅,炸飛的碎石塵埃如雨下,那翼龍堡猶如狂風(fēng)暴雨中的燭火,搖曳不停。
此刻,在翼龍堡中,被士兵私底下稱為“三巨頭”之一的馬托斯二等男爵,由于其對倉間盆地的地形熟悉度,早在之前支堊頓反攻時被調(diào)遣離開,眼下應(yīng)該參與到圍攻西沙市的戰(zhàn)役中去吧。
剩下的兩巨頭,年輕澤納斯?拉姆三等男爵顧不上舒適,終究把他終日穿著的錦衣華服脫下,換上一身貼身的魚鱗甲,終日游走在戰(zhàn)況最為激烈的最前線,之前常常被馬托斯斥責(zé)他只會動動嘴皮,活像個長不大的少爺兵的參謀長,在這幾個月的炮火中終于急劇成長,成為了士兵心中可以依靠的對象。
砰砰!
一下極近的炮擊在拉姆男爵附近爆開,但這位年輕軍官卻絲毫沒有驚慌表情,只是用手臂擋在臉前遮去那些碎石,便由投入緊張的指揮之中。
“拉姆參謀長,大統(tǒng)領(lǐng)有請!”突然,一名支堊頓士兵披著大衣,在碎石化成的暴雨中找到了巡夜的澤納斯?拉姆,澤納斯?拉姆面容有點古怪,似乎猜想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于是輕嘆一聲,跟隨著傳令兵而去……
不多時翼龍堡山底下,通往倉間盆地方向的要道閘門慢慢打開,澤納斯?拉姆一馬當(dāng)先地離開閘門,他一身黑衣,連臉孔都隱藏在斗篷之中,精明的雙眼不時往后回望,顯得依依不舍,在他之后是數(shù)十輛成長蛇隊形行走著的龍車,上面裝載著各種物質(zhì)、糧食甚至還有重傷的士兵,再之后就是在龍飼養(yǎng)員控制下的一批龍類,從綠斑龍到禽龍,無一不咬著龍嚼子,這一支沉默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著達拉古斯市而去。
“我會為你報仇的……一定!”……
寬闊的翼龍堡瞭望臺室中,兩旁石壁上的火把并沒有完全點燃,黑暗之中就只有最中央一處還有火光,火光之下是疲憊地坐在指揮椅上的馬行云一等子爵,比起幾個月前的自己,他臉上更添了幾道深刻的皺紋,那一頭光亮整潔的白發(fā)早已被硝煙染得一塊一塊,嘴唇有點發(fā)青,就像是名勉強支撐著工作的病人般。
馬行云悠悠地站起,身上龍紋重甲傳出金屬摩擦的聲音,他把翼手龍型頭盔夾在腋下,踱步走近窗戶,窗戶的玻璃早在不知道多少天之前就被震碎,所以馬行云能直視著云軸軍那無邊無際的軍營。
(https://www.dzxsw.cc/book/70726/391555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