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門廣收弟子，不務(wù)農(nóng)桑，空談彼岸；道家呢，煉丹害人，妄言飛升成仙。

　　對此，徐齊霖都是不喜歡，甚至是很厭惡的。所以，趁著新編的故事連載，新戲開排，他就要打破很多人飛升成仙的幻夢。

　　至于有沒有神仙，這對徐齊霖來說并不重要。即便是有，他也不奢望，也自認(rèn)成不了什么神仙。

　　因為在他看來，神仙乃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對現(xiàn)實的人和事，根本沒有作用。

　　“世人皆以為神仙能救苦救難。”徐齊霖對李二陛下的疑惑，緩緩說道“然事實是，無論戰(zhàn)亂、災(zāi)疫，何嘗見神仙悲天憫人。”

　　苦笑了一下，徐齊霖繼續(xù)說道“就象人，何嘗關(guān)心過地下螻蟻的生死？是被水淹，被火燒，或是螻蟻間打仗開戰(zhàn)，與我們何干？”

　　停頓了一下，徐齊霖繼續(xù)說道“神仙高高在上，無情無欲無悲無喜無恨無愛。看世人，也如我們看螻蟻一般。”

　　李二陛下微微皺眉，擺手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停頓了一下，他又似有所悟，問道“難道陸羽仙長便是達(dá)不到這六無之境，方不能飛升成仙？”

　　徐齊霖想了想，說道“可能是吧？家?guī)熢鴮δ痴f過一事，從此便斷了仙緣，但家?guī)焻s絕不后悔。”

　　“何事，且說來聽聽。”李二陛下開口問道，顯出了幾分興致。

　　講故事嘛，徐齊霖可不只是會講哄小孩的，還有騙大人的。當(dāng)然，素材不用他編，現(xiàn)成的就有。

　　杜子春，這是個人名，也是個小說的名字，最早是在唐傳奇的玄怪錄中，到了后世，還被排成話劇。

　　故事的梗概是這樣的杜子春本是個無賴子，游手好閑，不置產(chǎn)業(yè)。家財蕩盡之后，彷徨街市，饑寒難耐。有一老人解其危難，給他三百萬錢。

　　于是杜子春又回復(fù)了浪蕩豪奢的生活，花天酒地，歌舞娼樓，一二年后貧困如初。

　　這時，那老人又來，再給錢一千萬。杜子春發(fā)奮要謀生治身，但不久又放縱如初，一二年間復(fù)揮霍凈盡。

　　后來又遇到老人，杜子春已不好意思打招呼，掩臉避走。老人拉住他，又助錢三百萬。杜子春發(fā)誓，以這筆錢助孤孀，行善事，事畢之后任其驅(qū)使。

　　三年后，老人來接杜子春，帶他到峨嵋山。老人給其服仙酒，讓他向東而坐，并反復(fù)告誡，不管遇到什么事，受到什么苦，千萬不要出聲。

　　后來，杜子春歷經(jīng)毒蛇猛獸、將軍惡兵、洪水滔天，都能強忍住不說話。后來身死，魂魄到了陰曹地府，又受盡各種刑罰，甚至閻王抓來他的妻子嚴(yán)刑拷打，他都閉嘴不語。

　　閻王見狀，把杜子春重新投胎到人間，做了一個女人。杜子春變成女人也不說話，被人稱為啞女，后嫁一書生為妻，生活也很美滿，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有一天，丈夫因其始終不說話而大怒，抓起孩子便摔死在地上。杜子春愛子心切，不覺出聲。

　　他一說話，就破了法術(shù)。幻象全消，他還坐在峨嵋山上，成仙之望破滅。

　　徐齊霖沒有照搬照抄，而是把其中的一段編到了師父身上。

　　“……家?guī)熞姼改副粓?zhí)、棍棒齊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之狀，不覺既悲且怒，大叫著沖上去與人廝打……”

　　故事講完，殿內(nèi)久久無聲。不管是李二陛下，還是宮人，都聽得入神，或悲憫或惋惜，神情復(fù)雜。

　　徐齊霖長出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家?guī)熾m失仙緣，卻毫不后悔。他對微臣言若能忍心見父母慘狀而無動于衷，與畜生何異？若成仙必要如此，不成也罷。”

　　李二陛下微微頜首，嘆道“陸羽仙長此話甚是有理，忘情忘性，那豈不成了禽獸草木？”

　　徐齊霖展顏一笑，說道“在微臣想來，若神仙妄自插手人間事務(wù)，便要擾了世間運行及輪回。是以，非要忘情忘性，且把喜、怒、哀、懼、惡、欲都拋開。”

　　“有道理。”李二陛下笑道“陸羽仙長失了仙緣，卻能造福百姓，亦是我大唐之幸。”

　　徐齊霖笑著點頭，說道“家?guī)煵磺蟪上桑�但求封神。�?br />
　　“封神？”李二陛下又疑惑起來，說道“這與成仙有何差異？”

　　徐齊霖說道“不求長生不死，但求留名于世，或為百姓所感，立廟祭祀。如被百姓奉為川主的李冰，還有義氣無雙的關(guān)帝。”

　　停頓了一下，徐齊霖笑著對李二陛下說道“或是陛下衡量功績，封家?guī)煘樯瘢�自是更好。�?br />
　　皇帝是凡人，能封神？這個問題要是深究的話，自然是有紕漏。

　　而反對的觀點也是不少，有的認(rèn)為人不如神，所以帝王封神是下封上，故無理；還有的認(rèn)為帝王治理生人不治理鬼神，沒有封神的權(quán)力。

　　但在中國，這個問題就比較復(fù)雜了。可無論怎樣，在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中，皇帝就是大于神仙，而且不僅大一點點，連西來的佛祖也不能例外，必須服從皇權(quán)。

　　再說中國的神仙，一半是宗教的神職人員制造的，一半是老百姓炮制出來的。

　　來源也很復(fù)雜，有的是英雄人物，比如關(guān)帝、文昌帝君；有的來是動物，比如真武大帝龜蛇……

　　當(dāng)然，也有一些是老百姓胡亂造出來的。比如江南的五通神、五猖神。

　　胡制亂造雖然也有些根據(jù)，但結(jié)果往往很荒唐。

　　比如有的地方有五撮須相公廟，經(jīng)過考證才發(fā)現(xiàn)，原來所謂的五撮須相公，是伍子胥。

　　還有的地方有杜十姨廟，里面有大姨、二姨等一系列女神，共十位阿姨。可仔細(xì)考證后才知道，原來這個廟竟然是供杜甫的。

　　因為杜甫曾經(jīng)當(dāng)過左拾遺的官，所以又被稱為杜拾遺。老百姓弄不懂拾遺是個什么東西，以訛傳訛，最后變成了十個阿姨。

　　不管這些神仙是怎么造出來的，如果得不到皇帝的加封，名氣就大不起來。

　　比如媽祖，原來不過是福建民間的一個跟漁船航運有點關(guān)系的神，只因趕上南宋偏安東南，因此很快得到“皇封”，最后升到“天后”，結(jié)果成了中國沿海各地最有名的神仙。

　　究其原因，皇權(quán)大于神權(quán)是肯定的，另一個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中國人的現(xiàn)實。包括老百姓也知道，真正決定命運的不是泥菩薩，是一樣會生老病死的皇帝。

　　所以，中國的神仙接受皇帝的冊封，就像皇帝麾下的文臣武將受封領(lǐng)賞一般。聽起來好像有點別扭，但現(xiàn)實就是如此。

　　李二陛下聽到徐齊霖的建議，虛榮心可謂是很好地滿足了一把。什么神仙，還不是要朕封。

　　可他也沒露出得意忘形的神色，捋著胡須作矜持狀，沉吟道“由朕來封神，恐怕不妥吧？”

　　徐齊霖拍馬拍到底，拱手道“神仙之前亦是人，陛下有何封不得？若順承民意，封上幾個神，也能起到輿論引導(dǎo)的作用。”

　　“這個——”李二陛下沉吟著沒有馬上決定，可已是大為心動。

　　封神，表示皇權(quán)高于神權(quán)，從而向外界顯示自己的權(quán)威，李二陛下當(dāng)然愿意。

　　徐齊霖看出李二陛下基本已經(jīng)同意，便退而求其次，說道“陛下若覺得操之過急，可先封圣，日后再加格。”

　　“封圣？”李二陛下把詢問的目光看向徐齊霖。

　　徐齊霖點了點頭，說道“比如封王羲之為書圣，張仲景為醫(yī)圣，杜康為酒圣。”停頓了一下，他嘿然笑道“家?guī)熆蔀椴枋ァ！?br />
　　“你倒想得周到，一下子弄出四圣。”李二陛下笑了起來，略微想了想，說道“倒也實至名歸，待朕再加思慮。”

　　徐齊霖見目的達(dá)到，也不再啰嗦，躬身告退。

　　有個茶圣做師父，無異于一張護(hù)身符，盡管現(xiàn)在用不著。而且，師父名氣越大，本事越高，他所做的事情也越不引人懷疑。

　　當(dāng)然，他也借機拍了李二陛下的馬屁，讓很多民間自發(fā)信奉的神，有了盡快領(lǐng)受皇封的可能。

　　相信，他所編的故事，所說的道理，對李二陛下也會有所觸動，轉(zhuǎn)而促進(jìn)道教摒棄那些為人詬病的弊端。

　　什么飛升成仙，徐齊霖是不相信的。哪怕有大雅和小夜那兩個女鬼存在，他照樣不認(rèn)為煉丹悟道是成仙的法門。

　　特別是煉丹，徐齊霖是更加的反感。雖然還不能大張旗鼓地予以批判，但他不介意進(jìn)行潛移默化的駁斥。

　　走在皇宮里的甬道上，徐齊霖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他已經(jīng)聽說李二陛下即將下旨將道教立為國教，但他就是要在這個當(dāng)口，給道教添點小別扭。

　　前方出現(xiàn)了幾個人，徐齊霖看到了其中熟悉的一個，微微皺了皺眉，但隨即恢復(fù)了平靜的表情，閃身讓到了路邊。

　　“見過晉王殿下。”來人走近，徐齊霖先行施禮。

　　“免了。”李治笑得很親近，說道“徐丞這是要去冰霞宮嘛？”

　　徐齊霖答道“正是。下官要同阿姐說些家里事情。”

　　“是令兄成親的事吧！”李治笑著說道“可定了日子，是哪天？”

　　徐齊霖猶豫了一下，說道“回殿下，成親的日子定在正月二十四。”

　　李治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好象有些遺憾地說道“不巧得很，孤那天另有要事，便不能去登門致賀了。但這賀禮，卻是肯定送到。”

　　“殿下言重了。”徐齊霖拱手說道“家兄何等身份，敢勞殿下親來。”

　　李治擺了擺手，說道“話不是這么說，再者，自家親戚也不要講什么身份官階。對了，明日孤為四哥擺宴餞行，你若有空兒，可一定要來。”

　　徐齊霖愣了一下，說道“魏王殿下要返回洛陽了嗎？”

　　“是啊！”李治好象很是不舍的樣子，說道“雖然父皇已特許四哥不之官，但四哥卻非要返回洛州，說是與禮不合。”

　　徐齊霖眨巴眨巴眼睛，這事不好評論，但卻為李四胖能不留戀京師而感到欣慰。

　　李四胖堅持回洛州，一來表示自己無謀嫡之意，消除或減弱李承乾的敵意；其次也是不讓臣僚反對，生出不好的印象。

　　有時候，退一步，反倒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當(dāng)然，這個退卻不是真的，而是李四胖聽從徐齊霖的建議而做出的假象。

　　李治說完這些事情，便笑著點了點頭，轉(zhuǎn)身繼續(xù)前往千秋殿。

　　徐齊霖躬身一禮，待李治和侍衛(wèi)走遠(yuǎn)，才邁步上了甬路，向冰霞宮走去。

　　盡管李治和徐齊霖同歲，也表現(xiàn)得人畜無害。但徐齊霖先入為主，已經(jīng)給他貼了標(biāo)簽，是既沒好印象，又暗中提防。

　　當(dāng)然，徐齊霖現(xiàn)在還沒把李治當(dāng)成什么大敵。他已經(jīng)支持李泰，并且出謀畫策，便有信心把這個撿便宜的家伙打倒。

　　只要李四胖不走歷史上的老路，不與李承乾結(jié)下死怨，李治懦弱的性格，不管是真的，不是裝的，都將成為他繼承皇位的最大弱點。

　　要知道，李二陛下要不是沒有了選擇，哪會選擇本性懦弱的繼承者？

　　至于長孫無忌、褚遂良等擁晉派，雖然位高權(quán)重，頗受寵信，但抓不住李四胖的痛腳，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也不會表明立場，堅決地?fù)碜o(hù)李治上位。

　　因為，他們要是這樣做，會讓李二陛下疑心。你們這么賣力地推舉懦弱的李治，是不是想以后把持朝政，甚至是篡位奪權(quán)？

　　所以，在徐齊霖想來，長孫無忌等人但凡有智慧，便不會做這種讓陛下猜忌的傻事。

　　也就是說，李四胖也不用做出什么大的功績，只要表現(xiàn)得比李治強就行了。

　　李承乾是朽木不可雕，他是第二的順位繼承人，只要老老實實地等著，皇位自然會落到他的手里。

　　經(jīng)過徐齊霖的指點，甚至是明語提醒，想必李四胖也明白了這個道理。在京城，就增加了與李承乾結(jié)怨的機會，跑到外面，反倒少了很多是非。

　　而李承乾卻不會因為李四胖離開京城，有所改變，這也是本性使然。不著調(diào)的玩藝兒，有沒有壓力和激勵，都是一個熊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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