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世態(tài)炎涼
王起和劉玉芬一起坐在病床邊的陪護(hù)床上。他一邊吃飯,一邊聽著兩位已經(jīng)吃過晚飯的兩老口給他講述著過去十幾天發(fā)生的事情。
郭大海的車禍發(fā)生在他上次拜訪兩人后的第二天,對方從劉家坪騎摩托車返回鋪子,當(dāng)他把摩托車停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一輛從后面疾馳而來的長安面包直接從后面撞向了他,當(dāng)場把郭大海撞得飛了起來,落地后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人也當(dāng)場昏迷了過去。
醒來后,他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的病床上。
從醫(yī)生那里得知,他的右小腿斷成了兩節(jié),左肋骨斷了兩根,身上,臉上,和手上多處嚴(yán)重擦傷。
不幸中的萬幸,肇事者沒有逃逸,而是先打了120,后打了110。
同時,斷了的兩根肋骨沒有插進(jìn)內(nèi)臟,造成內(nèi)出血。
“……呵呵,不然,小七,今天你就不是提著花束和果籃來看郭叔啦,而是改送花圈了!”半躺在床上的郭大海呵呵一笑,自嘲的說。
“笑?都成瘸子了,你還笑得出來!”劉玉芬白了一眼老伴兒,又讓他躺好,別撕裂了傷口。
不僅不跑,還鎮(zhèn)定自若的打了?
既然這么冷靜,那為什么看到紅燈也不減速?
王起眉頭一皺,問:“劉嬸,郭叔,交警怎么說?”
“唉,還能怎么說?當(dāng)普通的交通事故處理唄!肇事者既沒吸毒,又沒喝酒,既非毒駕,又非酒駕,肇事后又沒逃逸,還幫著打電話急救,也承諾醫(yī)療和賠償,除了當(dāng)普通交通事故處理,還能怎么樣?”
“你們……相信交警的說法?”
劉玉芬卻搖了搖頭,而半躺在床上的郭大海卻是嘆了口氣,一雙老眼透出極度的恨意!
劉玉芬滿面哀愁,一臉苦笑的沖王起道:
“小七,當(dāng)我看到肇事者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車禍,而是牛二娃蓄意買兇傷人,甚至想殺了你郭叔!那肇事者,是個十**歲的后生,以前一直是牛二娃身邊的馬仔,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安排當(dāng)送貨的司機去了!說什么因為開車打電話,分了心,沒注意到紅燈和你郭叔——誰他媽信啊!
“當(dāng)天晚上,氣的不行的我提著一把菜刀就跑到牛耳的家中找他理論,問他的心為什么怎么狠?我們跟他到底有多大的仇,為什么要置你郭叔于死地?他牛二娃心是煤炭做的嗎?
“‘劉玉芬,劉姐,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說我買兇傷人,證據(jù)呢?人證,物證,都拿出來嘛!你拿得出來,不用你講,我自己走到派出所去自首;拿不出來,就不要他媽的血口噴人!否則小心老子不念舊情,告你誹謗!
“‘對了,不要忘了哈,你們那個鋪子,目前除了我牛耳有點興趣外,其他人都沒興趣,所以,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想轉(zhuǎn)鋪子給我了,任何時候都可以過來找我簽合同,一手簽字,一手交錢。
“‘劉姐,還是那句話,我的大門永遠(yuǎn)向你敞開!
“‘六小,送客!’”
劉玉芬模仿著牛耳的語氣,沖王起道。
王起發(fā)現(xiàn),她這么說的時候,躺在床上的郭大海牙關(guān)緊咬,眼睛通紅,捏緊了兩個拳頭,整個身體,像打擺子一樣,不規(guī)則的抽搐著。
劉玉芬的眼睛也紅了起來,語氣也開始變得激動。她盯著王起的臉,無比激動的道:
“你知道嗎,小七?當(dāng)時,我真的想從我的包里掏出菜刀,一刀砍死眼前這個心狠手辣之輩,為這社會除一禍害!
“然而,我一想到你郭叔還在病床上受痛,需要我照顧,我就狠不下那個心!我走了,他咋辦啊?我知道你郭叔的為人,我只要走了,他肯定也不會獨活,只會隨我一起,去下面見我,見我們的小樂樂!”
說到這里,劉玉芬已經(jīng)是流淚滿面。
躺在床上不說話,把頭偏向一邊,只是死死咬著牙的郭大海,一雙老眼,也是淚光閃閃。
王起感覺自己的呼吸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一直不順暢,以至于讓他有種想大聲吼叫一聲的沖動。他叫自己冷靜,不要沖動,沖動是辦不好事的。他還需要進(jìn)一步從兩位老人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王起深深呼吸幾次,直到感覺他能夠平靜發(fā)聲后,這才又張嘴問:
“劉嬸,郭叔,你們以后有什么打算?”
劉玉芬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歡快點,開心點,看著王起,緩緩的道:
“小七,你郭叔住院的這幾天,我和你郭叔討論了很多次。我們決定,等你郭叔出院后,就把那鋪子轉(zhuǎn)讓給牛二娃,他既然想要,就讓他拿去吧。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家勢大,派出所都是人家開的,我和你郭叔兩個五十幾歲的老頭老妞,拿什么跟人家斗呀!再斗下去,怕是連老命都要丟掉嘍!
“再說,你郭叔這么一住院,我們的鋪子長時間這么關(guān)著,即使一個月后你郭叔出院,我們的鋪子,恐怕也開不下去了。這兩年房地產(chǎn)市場火爆,市場內(nèi)新開了很多賣建材的,競爭也越來越越激烈,長時間不開門,客戶很快就跑到其他地方去買了。
“給他吧,給他吧!不爭了!我和你郭叔以后找個當(dāng)?shù)赖牡胤介_個小餐館,重操舊業(yè)吧。小餐館的活累,賺錢不多,我想,應(yīng)該沒人再來眼紅,使下三爛的手段搶我們的生意了吧?呵呵……”劉玉芬呵呵的笑著,看似輕松,灑脫,但王起卻從中聽出了一種極度的無奈和極度的悲愴!
好人為什么總是這么悲慘?
因為壞人一直無法無天!
王起心頭翻滾得厲害,心臟感覺像被一雙手死死的捏住,喘不過氣,而且發(fā)疼,發(fā)冷!
他想,如果牛耳此時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內(nèi),他一定毫不猶豫的賞對方一顆穿甲彈,46克重,成流線梭子形的全鉛彈丸,從牛耳的“牛肚子”上射入,一槍將其打成兩半,然后,讓他親眼看著自己上下分裂的兩節(jié)身體,慢慢的痛死,嚇?biāo)溃?br />
這種搶了人家生意,還想將人趕盡殺絕的土匪惡霸,死不足惜!
“民不和官斗,窮不跟富斗!硬要斗,受傷的總是民和窮!惹不起,躲得起!劉嬸,郭叔,我支持你們的決定!”待心情終于平靜下去后,王起面帶笑容,緩緩的對二人道。
“啊,小七,你真支持我們?”王起的回答讓兩人有些意外。
“支持啊?為啥不支持?咱們都是小老百姓,一共只有兩條腿兩條手外加一個腦袋,可經(jīng)不起人家的折騰!”王起點點頭說。
“那就好!你沒來的時候,我和你郭叔談到這個事,你郭叔還說,如果你以后知道我們要妥協(xié)退讓,向那牛耳服軟的話,他還擔(dān)心你想不通,然后看不起我們呢。”劉玉芬咧著嘴,大松一口氣,同時又有點不好意思的道。
“哈哈,怕我血氣方剛,年輕氣盛啊?我血氣方剛不假,年輕氣盛,受不得氣也不假,但是也不傻啊!什么事可為,什么事不可為,我心頭還是有一桿秤的哈!
“所以,劉嬸,郭叔,你們不必?fù)?dān)心我想不通,更不必?fù)?dān)心什么‘看不起你們’之類的——哪能呢!遇到牛耳這種黑白兩道同吃的牛人,我也要認(rèn)慫。”王起哈哈一笑的說,盡量讓三人間較為沉重的氣氛顯得自然。
沉重的一頁終于翻了過去。
王起見床頭柜邊的桌子上,除了他買的一束花和一個果籃外,就是一個煲湯的保溫桶,兩個飯碗和兩雙筷子,還有幾個裝在塑料袋里面,賣相不怎樣的蘋果。
“難道這段時間都沒人來看劉嬸和郭叔?”王起心頭疑惑。他知道兩人在江城沒有親人,但是打拼這么多年,同事朋友,生意伙伴,以兩口子的為人處世,多少應(yīng)該還是有幾個的。
但床頭柜上和床底下,卻又沒看到任何禮物。
王起把自己的疑惑向劉玉芬問了出來。
劉玉芬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無蕭索的道: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我以前還不太相信。
“現(xiàn)在你郭叔出了這么大的事,我才真的明白了,這個世上,人情是多么的淡漠。什么朋友,伙伴,同行,在利益面前,都是假的。你生意好,賺大錢的時候,朋友就多,摩肩接踵,天天都有人到鋪子上來串門子。你一旦落難,被人威逼,一個二個,都把你當(dāng)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算了,不來看也罷,來了更尷尬!”劉玉芬揮了揮手,猶如在掃令人惡心的蒼蠅似的。
王起不由想到了前不久他在市場見到的劉玉芬鋪子隔壁的端著碗吃飯的兩口子。言語間,兩口子還一臉唏噓,對劉玉芬和郭大海的遭遇充滿了同情。
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是不要錢的“嘴上同情”罷了。
他一向不屑,也看不起,更不需要的,就是這種“嘴上同情”!
所以,如果不是真正感覺對方可交,可以信任,是自己人,王起絕不告訴外人,哪怕是身邊朋友,自己那十分凄涼的身世。
他絕不讓不相干的人同情自己,尤其是令他鄙夷的“嘴上同情”,他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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