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王起直接朝鋼材市場里面走，輕車熟路來到“凱樂管業(yè)”。

　　然而，到了一看，“凱樂管業(yè)”的鋪子卻落下了卷砸門。郭大海那輛紅色的宗鑫125騎士車，也不見了蹤影。

　　“難道回家了？”王起一愣，沒想到絕大多數(shù)時間吃住都在這里的劉玉芬和郭大海會關(guān)門。

　　既然兩口子不在，王起便準(zhǔn)備回去，打算另找時間過來看望兩人。

　　就在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的當(dāng)口，隔壁一個端著碗，正在吃飯的中年婦女沖他道：“來找劉玉芬和郭大海的？”

　　“啊……是啊，上次買他們的東西差點(diǎn)錢，這次給他送過來。大姐，你知道他們兩口子去哪里了嘛？”

　　“唉，別提了，郭哥出車禍了。劉姐這段時間都在醫(yī)院照顧郭哥。他們兩口子也倒霉，明明自己只是農(nóng)夫，卻跑去照顧蛇，這下終于被蛇咬了吧？兩人被恩將仇報的奸人所害，老客戶都跑光了，生意本來就不好，郭哥這一出事，鋪子長時間關(guān)門，等他們出院回來后，恐怕正真的是要關(guān)門大吉咯！

　　“唉，那姓牛的，當(dāng)初我看第一眼就感覺不是好人，日媽真的是太殷勤了，殷勤到不要臉！跟電視中的太監(jiān)——”

　　“死婆娘！嘴巴是用來吃飯的，不是用來亂說話的！管好你的嘴！”中年婦女正說得起勁，就被走出來的一個中年漢子惡狠狠的打斷。中年漢子同樣端著飯碗，雪白的米飯上堆滿了一坨坨稀溜耙的紅燒肉，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

　　“本來就是嘛，敢做還不敢讓人說……”被自家男人一吼，女人有些不滿，支支吾吾的反駁，但聲音卻一下子降低了很多。

　　王起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回事。

　　但他現(xiàn)在也沒心思去聽牛耳跟郭大海兩口子的恩怨，只是擔(dān)心出車禍的郭大海傷得重不重，在哪里住院，于是，便客氣的向兩人打聽。

　　這個中年漢子倒是沒再疾言厲色，反而跟自己的婆娘一起，你一句的我一句，說著王起想打聽的消息。

　　從二人的嘴里，王起得知，兩口子是十來天前去劉家坪買東西，買完后郭大海騎摩擦先回來，回鋪子的路上，跟一輛面包車相撞，肉包鐵的郭大海當(dāng)場就被撞飛出去，滿臉都是血，在地上滾了好幾滾，身上多處擦傷，小腿也被撞斷了，肋骨斷了兩根，雖然做了接骨手術(shù)，但是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后能不能好不說，即使好了，恐怕也會留下后遺癥，走路一瘸一瘸的，估計是免不了了。

　　“……唉遭孽，郭哥真是遭孽！兩口子那么好兩個人，又肯幫忙，當(dāng)初我們兩口子來做鋼材生意，啥都不懂，還是郭哥和劉姐給我們指點(diǎn)迷津，領(lǐng)我們上路的呢，不想這么好個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真是老天無眼，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吶！”中年婦女一邊吃飯，一邊給王起講，講到最后，臉上也是一臉的唏噓和同情。

　　“謝謝大姐！這兩口子是很仁義的……既然他們不在，我就走了，以后再找他們。大姐，大哥，你們慢吃哈！拜拜！”此時，心頭已經(jīng)是心急火燎的王起也不想再呆下去，只想盡快去到江城醫(yī)科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的住院部，找到郭大海和劉玉芬，了解情況，然后打聽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這個人有時候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心”的，騎了十幾年摩托車從來沒出過事的郭大海，竟然在有人打他鋪子的關(guān)頭被車撞了，無論怎么看，王起都感覺里面充斥著一股濃濃的陰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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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面打了一輛出租，王起急匆匆的趕到江城醫(yī)科大學(xué)第一附屬醫(yī)院，在外面買了一束花和一個果籃，來到了住院部，找到骨科，問詢了護(hù)士郭大海的床位后，很快來到了郭大海所在的病房，一個普普通通的三人間。

　　骨科病房自然都是“斷手?jǐn)嗄_”的病人，隨處可見打著石膏，上著夾板，纏著紗布的病人。郭大海的病床在房間的最里面，靠窗，王起來的時候，劉玉芬正在給郭大海削蘋果。

　　他的到來讓兩人又意外又驚喜。

　　尤其是這段時間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的劉玉芬，在王起捧著花，提著果籃，微笑著親切的喊她劉嬸的時候，這段時間一直擔(dān)驚受怕，憂心自己老伴兒的傷勢，憂慮未來生計，一生中，壓力從來沒有感覺這么大的劉玉芬直接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啥哭？我又沒死！呵呵，小七，讓你見笑了哈！快坐！老婆子，快給小七削個蘋果吃！”頭上，手上裹著紗布，一只腳吊在床尾，半躺在床上，整個人，猶如木乃伊一般，模樣看起來極為滑稽的郭大海老臉一笑，沖王起打著招呼。

　　“我有沒哭！我這是高興好吧？我看到小七，高興，你能把我怎么樣？”劉玉芬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用雙手來回揩著兩個眼角，卻不想眼淚越揩越多。她一直以女強(qiáng)人自居，感覺自己才是這個家里的主心骨，大腦，丈夫只是她的提線木偶和手腳。

　　然而，這次丈夫出車禍，擦傷了手臉，摔斷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動要人伺候的時候，她才恍然明白，男人，才是家中的頂梁柱，定海神針！

　　只要郭大海好好的，她就感覺安全，踏實，啥都不怕，哪怕就是現(xiàn)在身無分文，她都不擔(dān)心。

　　見郭大海還能動，也能說笑，王起一路上緊揪著的心便松了大半。這個長相憨厚，性格老實，妻子一聲喊，就屁顛屁顛跑到農(nóng)貿(mào)市場去買菜，只跟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漢子，卻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影響，讓他想到了已經(jīng)去世多年的父親，也是如郭大海一般，誠懇，老好，沒有任何的壞心眼。

　　王起把手中的花束和果籃一起遞給劉玉芬，劉玉芬臉上欣喜，因為這是郭大海住院十幾天來除了肇事者外，第一個來看望他們的人。

　　不過，欣喜過后，眼睛紅紅的劉玉芬又馬上把臉一板，“一臉不悅”的沖王起道：“小七，你現(xiàn)在還在實習(xí)期，掙點(diǎn)錢不容易！醫(yī)院外面的東西又貴又不實在，你直接打空手來就好了嘛，還那么破費(fèi)干啥？”

　　上次王起跟她和郭大海一起吃飯的時候，“臉皮厚”的她就已經(jīng)打聽過王起的收入情況了，實習(xí)期1200元/月，轉(zhuǎn)正后1500，老實說，還趕不上他們生意好時的十分之一！

　　“呵呵，不打緊的，劉嬸，也沒用幾個錢。”王起呵呵一笑，直接一屁股在旁邊的陪護(hù)床上坐了下來。

　　“你這個老太婆，人家小七好心好意的來看你，你還嫌三嫌四，你這不是討人厭嘛？小七，甭管你劉嬸，她那個人，嘴啐！”

　　“你才嘴啐！耶……老頭子，在床上躺了十來天，皮癢了嗦？今天的精神頭既然這么好，那我明天干脆不來了，回鋼材市場守我的鋪子去！”劉玉芬瞪了丈夫一眼說。

　　“去去去！早就喊你回去了，我一個人，只要有根拐棍，吃飯，上廁所這些都沒問題，你非要一直在這里守著！你就在這里守著嘛，鋪子長時間不開門，等把我們的生意守垮了，到時候你我兩口子一起喝西北風(fēng)吧！”

　　“喝西北風(fēng)就喝西北風(fēng)，說得老娘這輩子好像沒吃過苦似的……”

　　“……”

　　兩口子就這么一你句我一句，像一對好斗的公雞一樣對頂著，看起來劍拔弩張，充滿了火藥味，但王起卻看得會心的一笑，知道兩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言語間充滿了老兩口那種相濡以沫的對彼此的關(guān)懷。

　　兩人不亦樂乎的斗了一會兒嘴，好一陣后，這才意識到旁邊還有個坐了半天的王起。

　　反應(yīng)過來的兩口子頓時忙不迭向王起道歉，又問他吃過飯沒有，在他再三表示吃過之后依然不相信，直到劉玉芬跑到外面賣飯菜的地方替他打了一個兩葷一素的盒飯塞在他的手上，這才作罷。

　　“對不起哈，小七，實在是沒有辦法……今天晚上，只有讓你吃個簡單的盒飯了。”劉玉芬一臉赧然的道。

　　“唉，劉嬸，郭叔……你們看，這事搞得……早知道，我剛才把花和水果放下就該馬上離開了。”看著手上的盒飯，王起心頭是又為難又溫暖。

　　為難，自然是因為太麻煩人家。

　　溫暖，則是因為兩口子即使都這樣了，面臨生活的重創(chuàng)，對未來生活的迷茫，還依然細(xì)心、周到的招呼他和照顧他，替他考慮晚飯的事，盡管只是一個簡單的幾塊錢的盒飯，此時此刻，卻勝過王起這輩子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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