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除香孤寒之外,”樂韶歌道,“旁人你也盡可以放心,至今為止我不曾對任何人動過戀心。”至于蕭重九,那已是上一世的事了,這一世還沒發生,并且她也不打算讓它發生,所以不算數,“而如今我既答應了考慮你的感情,在正式給你答復之前,自然也不會再和任何人牽連不清。”
“……”阿羽又沉默了片刻,“那答復之后呢?”
樂韶歌:……
在答復之前,她當然會先確保阿羽已鏟除了心魔。待她答復之后,阿羽也就是個成熟的大人了,也該學會接受師姐……她是說“世界”的陰暗面了。那她當然是該怎么樣就怎么樣——雖說此刻她有孤守之意,但人生如棋,世事莫測,誰能算準自己日后會遇上什么事,邂逅什么人?萬一就是在恰到好處的時候遇上了恰到好處的那個人,動心與否,誰又敢輕下斷言?
“與其追問答復之后,不如先設法鏟除自己的心魔吧。”樂韶歌道,“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心魔嗎?”阿羽似是又孤憤失笑,“一旦鏟除心魔——”
“師姐,輪到我了!”
正說著,迦陵已傳音過來。便見舞霓又扇著她那雙五彩絢爛的大翅膀,挎著提籃自半空飛來。
還遠遠的對樂韶歌招了招手。
阿羽:……
不知為什么,阿羽看過來的目光讓樂韶歌很是心虛。
“……是舞霓。”她居然下意識的解釋了一句。
阿羽便又移開目光,不再看她了。
“心魔的事,暫時先別告訴舞霓。”阿羽離開前,樂韶歌又叮嚀,“……別告訴任何人。”
——她不過讓門下弟子排練個《大武》,講經閣就已經驚慌失措。一旦讓他們探查到阿羽生了心魔,那還了的?
阿羽點頭,“好。”
阿羽有心魔一事,打亂了樂韶歌很多計劃。
但所有這些計劃,原本就都排在她這一個師弟一個師妹之后。
早在從太虛幻境降下之前,樂韶歌就已明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和事是什么——香音秘境乃至九歌門的劫難,她當然同樣責無旁貸,然而這畢竟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職責。唯有阿羽和舞霓,是她此生僅有的親人,也是她不能交托給任何人的責任。
漂亮話是這么說的。
但實際情形是——她對心魔幾乎一無所知。
雖也和旁的修士一樣,幾乎從開始修行之日起就被師父教導心性之重要、心魔之危害,但樂韶歌的修行之路順遂無比,壓根兒就連心魔的影子都沒沾染過。待她飛快的領悟了《大韶》之后,關于心魔的事師父就更是連提都不提了。只說“你這心性生不出心魔”,樂韶歌當然也就徹底把心魔二字拋之腦后了。
所以,關于心魔,她就連理論知識都比旁人欠缺,更不必說實際經驗了。
這陣子她雖在阿羽面前表現得穩妥又自信,仿佛阿羽的心魔她可手到擒來,背地里卻搜遍了弦歌祠歷代先賢的修心筆記,比改《大武》的時候更足不出戶、蓬頭垢面。
倒是真讓她把早先入魔的那位叛徒前輩留下的印跡翻得清清楚楚。
原來那位叛徒前輩是九歌門第二代掌門樂正宮的首徒,名清和,資質非凡。大概也正因為資質實在太好了,誰都覺著他必然能修成喉間玉,所以掌門早早的就將九韶樂傳授給他。然而他遲遲沒有凝成喉間玉,對韶樂的領悟也并不順利,反倒是旁的曲子一觸即通。顯然他雖是個天才,心性和體質卻并不適合韶樂。掌門也意識到了這點,于是將他轉教給一位擅長雅樂的長老教導。
——九歌門并沒有內門秘傳一說,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的區分僅在于天音九韶。因內門弟子稀少,七大長老里常年都是外門出身多過內門出身。且長老的輩分還常比掌門高,所以沒人覺著從內門轉外門是降級了。
只除了這位首徒本人。
初時他掩飾得很好,一心一意的修行,時不時還回頭去向掌門請教、匯報。可待掌門收了第二個徒弟后,他便再也克制不住嫉妒。至于他做了什么,系年要錄里寫的很簡單——“弦音割脈,四斷,鱗傷”。他用樂音攻擊了師弟的經脈,切斷四處,傷損如鱗。
樂韶歌:……樂修瘋起來真是喪心病狂啊。
以及這位叛徒前輩,真不愧是樂修入魔第一人。若不是看了這段記錄,樂韶歌還真想不到樂音可以這么用。
畢竟是自己的首徒,就算他做下如此惡行,掌門依舊不忍斷他前途。以替他受七顆透骨釘為代價,保住了他的性命,只廢去他的功法,將他逐出了師門。
師父替自己受刑不但沒將他感化,反而讓他更瘋。被廢去功法后他吐著血伏在山門前,發誓終有一日會回來屠滅禮儀院和七長老為師父報仇。卻被剛受過刑,虛弱不能自持的師父在山門前訓斥——若不改悔,將親手鏟除他。
可惜掌門并沒能活到親手鏟除孽徒的那天。七顆透骨釘將他一身堅潤如玉的經脈打得七零八落,再難修補。
不過十來年之間,便衰弱仙逝了。
第三任掌門樂正商——好巧不巧,正是樂清和那個被他“四斷、鱗傷”的師弟。
前掌門去世前那十年,始終都在為這個徒弟奔波。
也是他命不該絕,就在那一年,水云間天香主香華容竊得牡丹花魂,修成了傳說中的奇術“芳魂所寄”。由她施展移花接木之法接筋續脈,幾乎修補得完美無缺。
前掌門便為徒弟求來了這位神人。在修補好他的筋脈后,又親自為他護法鑿脈。
在歷盡劫難重獲新生之后,樂韶歌這位曾師祖忍下了四十九日鑿脈之痛,將昔日損傷得形同廢人的經脈錘鍛至圓滿之境。
而后又順利的修成了喉間玉。
修煉天音九韶時進境之快,也為歷代內門弟子之最。硬是跑贏了師父身上的病痛,讓師父在有生之年見到了他修為大成的那一日。
而后,他的師兄回來報仇了。
回來后發現師父死了,而承了師父衣缽的人竟是那個被他廢掉經脈的小師弟,便徹底瘋了。
——當年他不行正道,能對一個尚未入道的孩子痛下殺手,如今卻要和人公平對決,比試樂法。
而曾師祖也不愧是天音九韶的傳人。盡管師門長老都規勸他不要輕信歹人,曾師祖卻說,師父寧肯忍受病痛也不愿傷他性命,是想給他留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自己不能枉費師父的苦心。至于當年恩怨,師父已替他受刑,自己愿意諒解。
兩人正式開始了比拼。
大快人心的,曾師祖贏了。
樂清和——如果他還保留師門名姓的話,是該這么稱呼沒錯——在比輸之后吐一口血,仰天大笑,當場便大開殺戒。
用的便是傳說中的殺曲《須摩提》。
其曲融會九歌門與琉璃凈海兩派心法,卻逆其清圣與慈悲之意,魔殺之氣遮天蔽日。
門內修為尚淺的弟子受其影響走火入魔,自殘與自相殘殺者數十人。
樂清和因此得以在掌門和七大長老圍攻下脫身而去。
逃走了,卻并沒有藏匿行蹤躲避追殺。
所過之處,必以《須摩提》亂人心,無辜百姓為此而死傷者不計其數。
琉璃凈海和九歌門攜手圍剿此魔。雖將他逼至窮途末路,掌門卻也受了重傷,最后棋差一招,讓他逃出了香音秘境。
其后,九歌門派出三任長老出境追剿。
一死、一傷、一下落不明——終于將他的尸身帶回秘境中,交由琉璃凈海鎮壓。
掌門樂正商也因新傷疊舊傷,走上了師父的老路。
樂韶歌:……
兩相比較,至少阿羽入魔后沒有胡亂泄憤殺人,可見是比這位前輩更有格調、更出息些的。
……人都是比出來的。
不過,到頭來她也只查到了這位前輩的事跡,并沒搜到任何可以供她參考的資料。
——九歌門內因心性而墜入魔道者,畢竟還是太少了。
大概也就這位前輩和阿羽兩個人吧。
樂韶歌又無師長可請教。
詢問青羽,青羽也只再三命令她——離阿羽遠些。告訴她——它修煉數千年,所見所聞,但凡勘得破心魔的人,早在顯露出跡象前就堪破了。但凡顯露出跡象的,就無一人能勘得破。更不必說阿羽這個已經分不清真與幻的。
偏偏這些日子,因她對阿羽關心多了些,舞霓又鬧起脾氣來。
一天不來找她八百遍就不算完。
樂韶歌被她纏得奄奄一息,偏偏她還振振有詞,“你和阿羽在一起的時間比較久。午飯時你還和阿羽私聊了,迦陵都告訴我了。我就多來了一次,你就嫌我煩了……”
說著便泫然欲泣。
樂韶歌氣若游絲,“你也可以和阿羽私聊的……”
“誰要和他私聊啊!他說話從來不超過三個字,悶都悶死了!”
便兀自喋喋不休起來。什么今日修煉時望見遠山云霞無人陪看十分寂寞啊,二侯信風蘭花開了我要一身新的蘭花繡衣,對了飛天舞我修到第七章了今天反彈琵琶時迦陵都跟著起舞啦,阿羽有沒有背后說我壞話啊我總覺著他最近看我眼神不對,是不是想背后耍詐呀,但我不怕師姐你最疼我啦絕對不會偏聽偏信對不對啊……
好在她嗓音極美妙清靈,語氣也嬌憨無憂,爛漫可愛。若不逼著旁人回應,由人半睡半醒的歪在一旁聽,倒也十分解乏消膩。這么聽著聽著,便能從案牘勞頓中稍稍緩解過來,覺著人生也沒那么無奈辛酸了。
——畢竟她還養出了這么個天真無邪,丁點兒都不用怕她也學人入魔的小師妹不是?
忍不住便想往師妹香香軟軟的懷里靠一靠,抱著她的飛天腰撫慰撫慰內心的疲憊。
“空閑時你也常去看看阿羽。”便對舞霓這么說——就算沒有《九重天尊》,上一世時她也覺著阿羽和舞霓會是一對歡喜冤家。當然這一世她不敢再亂想了。可舞霓這性情確實正和阿羽互補,多相處,多互相影響,對他們兩人的心性都有好處。
舞霓就住了嘴,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睛。大概聽得出語氣中的請托,倒是認真思索了片刻。
“為什么啊?”且還詢問了緣由
“你的聲音……讓人聽了很覺著快活。多和你說說話,也許阿羽就沒那么悶了。”
出乎意料的,舞霓思考了一陣,竟認真應下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吧。”
樂韶歌覺著這是一件好事。
然而沒幾日之后,練完劍阿羽便貌似不經意的同她提起,“……舞霓近來有些纏人。”
“哦。”樂韶歌學習阿羽,面無表情,讓他自己去揣摩這一字中所暗含的乾坤。
奈何阿羽是此法祖師,用得比她純熟多了,“我同她明言,十分不喜見她。她說她也不愿見我,是師姐你囑托的。”
“……哦。”舞霓你這個大舌頭!
“她還問我,是不是背后耍了什么詐,才讓師姐更關心我。”
“……你怎么答的?”
“自然是不做理會。”
“……”確實是阿羽不錯。
“她便又說,她知道我喜歡師姐,但師姐肯定更喜歡她。”
“……”
“聽到這里,我感覺心魔又更加重了幾分。距失手拔劍,不知還差幾次會面的功夫。”
樂韶歌:……你們兩個給我同歸于盡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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