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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州離京城不遠,往來京城不管是人還是書信都十分方便,而因為離京城不遠的緣故,所以向來太平。
誰敢在京城周邊鬧事?
不要命了?
只是最近卻有些不太平了。
而這不太平還是一個人帶來了的。
竇家的那位爺帶來的。
竇家在當?shù)厥谴髴簦闶沁B州府大人都要看竇家臉色做事,哪怕定國公府式微了,可到底是百年望族,而且,定國公府還有一個長公主在,就算是定國公府傳出父子不和、兄弟相殘的事情來,也還是沒影響到竇氏一族在袁州的地位。
更不要說,竇家還有一個竇章在!
官場上誰不知道這位竇爺殺伐果決而且沒有人奈何不得?
誰敢去得罪這樣的一個大家族。
而相對于京城定國公府的混亂,袁州的竇氏本家卻是上下和睦而且名聲很好,施粥贈藥、修橋鋪路……只要是好事,都會有竇氏在。
如今竇氏的族長論輩分,便是老定國公也要尊稱一聲叔叔,據(jù)說族長這一支才是第一代定國公的嫡系后裔。
第一代定國公追隨太祖皇帝征戰(zhàn)天下,終成就了一番大業(yè),可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的三個兒子接連戰(zhàn)死,待天下大定的時候,膝下已然空空了,唯有和自己青梅竹馬一路走來的妻子陪在身邊。
這位竇家的老祖宗以多年征戰(zhàn)傷了身子為由,拒絕了太祖皇帝的賞賜美人延續(xù)子嗣的美意,從兄長那邊過繼了一個兒子,養(yǎng)在了妻子名下,也算是為世襲罔替的定國公府找到了繼承人了。
只是就在這位老祖宗將這過繼的兒子立為了世子之后,已經(jīng)年過四十而且身體極為不好的妻子竟然懷孕了。
一朝分娩,竟然生下了一個兒子。
這時候便麻煩了。
過繼的兒子也是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世子。
可才出生的這個才是自己的嫡親血脈啊,而且還是老年得字,想將自己拼搏而來的家業(yè)交給自己的兒子,這也是理所應(yīng)當。
可這位老祖宗卻沒有。
世子還是原來的世子。
哪怕皇帝暗示過可以改立世子,他也沒有,還認真為世子籌謀,為他娶來賢良淑德的妻子,找來了有助仕途的岳家,對于世子所生的孫子,也是精心教養(yǎng)。
待天下大定,世子足夠獨當一面之后,便帶著妻子和幼子回了袁州,重建祖宅,尋找族人,為竇氏的繁榮鞠躬盡瘁。
而他病逝之后,竇氏一族族長的位子便由他的幼子承繼了。
當然,竇氏的繁榮離不開京城定國公府的權(quán)勢,而袁州的竇氏一族也為定國公府在京城提供了不少的幫助。
誰也離不開誰。
而或許是始終底氣不足的緣故,定國公府的歷代定國公對袁州竇氏向來敬重,甚至于以得到竇氏的認同為榮。
老定國公臨終之時,見的最后一個人便是比他還小了整整二十多歲的竇氏族長。
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么,但自從老定國公病逝之后,定國公府的頹勢便越來越明顯了,甚至于皇家對定國公府的寵信也越來越少。
若非現(xiàn)任定國公娶了安陽長公主,或許早已經(jīng)被排擠出了京城權(quán)貴的行列了。
而袁州的竇氏,卻并未受此影響。
依舊是蒸蒸日上。
“太叔公一日不說清楚我一日也不會離開袁州。”
竇氏的祠堂里頭,竇章僵著背脊站立著,臉上面無表情。
現(xiàn)任竇氏族長竇顯和輩分高,不過年歲卻不算大,堪堪比定國公竇起榮大了那么幾歲罷了,如今也不過是六十出頭。
而或許是因為生活無憂的緣故,看起來比同齡人還要年輕許多,若是和竇起榮站在一起,說不準人家還會說他比竇起榮小呢。
“章兒,你是竇家的子孫,這是毋庸置疑的。”竇族長嘆了口氣,“你祖父臨終之時的囑托對你來說又有什么意義?”
“他是我祖父,他的臨終囑托如何會對我無意義!”竇章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
竇族長說道:“他只是囑托我照顧你。”
“除了這個便無其他?”
“沒有。”
竇章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跡可又害怕真的看了出來,“太叔公,你不是已經(jīng)接到了京城那邊的來信了嗎?”
竇族長一愣。
“安陽那賤人不會輕易罷休的!”竇章繼續(xù)道,“她不會放棄這個毀了我的機會!”
“她不敢!”竇族長臉色沉了下來,“她若胡言亂語,定國公府必定陷入泥沼當中,她的兩個兒子也脫不了身,還有,她若是敢敗壞竇家的聲譽,我竇氏一族絕容不下她!”
“她可是皇帝的親妹妹!”
“竇氏絕不容背叛宗族的人!”
竇章信他做得出來,袁州竇氏之所以屹立不當靠的便是族中上下一條心,這些年冷眼旁觀定國公府的亂子,便是因為當初竇起榮不顧宗族的反對,迎娶安陽那賤人!
竇氏重情義,更重發(fā)妻。
發(fā)妻若是逝去,丈夫必須守孝三年方可再娶。
這是第一代定國公立下的規(guī)矩。
可竇起榮破壞了這個規(guī)矩!
“那就將竇起榮逐出竇氏宗族!”
這便是他來這里的目的,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
竇章抬頭看著那一大片牌位中的一個,那是第一代定國公的牌位,在定國公府,他的牌位是最上頭的一個,而在這里,不過是小輩中的一員。
“將竇起榮逐出宗族,我就信你的話!”
竇族長嘆了口氣,“孩子,那終究是你的父親。”
“他是嗎?”竇章轉(zhuǎn)過身挑起了嘴角,問道。
竇族長一臉儻蕩,“難不成你也信那荒誕的事情?”
“可竇起榮信了!”竇章冷笑。
竇族長皺了眉頭,“他是個糊涂蟲,你……”
“我幼時曾有過一個疑惑。”竇章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為何父親那么厭惡我,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我不讓安陽進門,可鬧過了一場之后,我?guī)缀鯖]怎么對他們做過什么,后來進了宮,更是沒機會,是有了后娘便有后爹嗎?他眼里對我的厭惡越來越濃,以至于到了后來甚至動手要將我置之死地。”
“章兒……”
“我想啊想,想到了一個原因。”竇章繼續(xù)說道,“或許我不是他親生的吧,那時候我還不懂事,不明白我這個懷疑是在羞辱我母親,不過這懷疑也沒能堅持多久,因為有人告訴我,我長得很像定國公府的老祖宗,為了確定這件事,我甚至去找了第一代定國公的畫像!”
竇族長神色一僵。
“在皇宮的云臺閣里頭,我見到了第一代定國公的畫像!”竇章嗤嗤一笑,“雖然那畫工不是很好,但的確和我很像!”
竇族長沉默了。
“那么太叔公,是我在云臺閣里頭找錯了畫像,還是你們這些后代子孫弄錯了祖宗?”竇章一字一字地問道,笑著,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他來袁州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將竇起榮趕出竇氏一族!
雖然他堅信竇起榮所說的是在污蔑,也知道他不敢宣之于眾,但狗急了也會跳墻,難保竇起榮有一日瘋起來將這事說出去。
他親自說出去,哪怕是假的,也會有人信是真的。
甚至可能很多人都會信他!
而唯一解決這隱患的辦法便是先下手為強!
不能殺他,便將他趕出去!
這事很難。
他知道。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太叔公,你說話啊!”
若不是那晚有人放火想將他燒死在祠堂里頭,他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秘密!
云臺閣里頭懸掛的定國公的畫像竟然和竇氏祠堂里頭收藏的不一樣!
“太叔公冒死沖進火場里面救出來的畫像!那在我來之前一直懸掛在明處卻在我來了之后藏匿于暗處的畫像!太叔公,你讓我如何信你的話!”
若沒有問題,為何多此一舉?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他一個人還傻乎乎地信自己和老祖宗長得相似?
不會有人冒死去搶一副假畫像!
而在宮里頭,誰又能力偷換下了云臺閣里面的畫像?!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這里面藏著一個秘密!
事關(guān)于他的天大秘密!
“竇起榮……”他握緊了拳頭,那句早已盤旋在腦海但卻始終沒有問出口的話,終于還是問了出來,“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所以,祖父才會在臨終之時將他托付給了老家的太叔公!
哪怕是太奶奶也阻止不了竇家清理孽畜,可身為竇氏族長的太叔公卻可以!
也只有竇氏的族長能夠壓制的住竇起榮!
“竇章!”竇族長神色厲了起來,“你給我記住了,你祖父絕不是那等不顧人倫的畜生!你是你祖父的嫡長孫!”
“那這些又是為什么?!”
“年代久遠,弄錯了又如何了?”竇族長斥道,“或許我們這些子孫不孝,又或許是宮里頭出了什么差錯!也有可能是因為太皇太后怕你多想,所以才會弄了一副和你相似的畫像安撫你!這都有可能!但唯獨你方才所說的絕不可能!竇章,我竇氏若真的有人做出這等枉顧人倫的畜生行徑,我容不下他!”
竇章面色顫抖,雙拳握的死死的,他說的都有理,他應(yīng)該相信的!應(yīng)該相信的!可是——
若真的是這般,為何直到現(xiàn)在他將話說明白了才說?
他還記不記得當他問及那畫像是誰的時候,他還試圖蒙騙了過去。
太叔公,不是我不信。
而是我不是傻子!
“竇起榮容不下我,我來了袁州不過一個月,便遭了十幾次的刺殺,甚至連江湖殺手都請來了!而我絕不會坐以待斃!我們之間終有一日會徹底撕破臉,到那時候,竇起榮還能壓的住?”
竇族長抿著唇。
“他壓不住!他會選擇同歸于盡也絕不會讓我好過!”竇章冷笑道,“更何況現(xiàn)在安陽那賤人也知道了!她知道了,宮里頭的太后也會知道,那老不死的可不是個會顧及會不會連累到自己外孫的狠角色!到那時候,太叔公你又該如何?”
竇族長臉色肅穆,“可你要知道,他是定國公!哪怕這些年袁州這邊和定國公府往來淡了,可卻不能枉顧定國公的身份!將定國公逐出竇家,這后果不是我們能擔的住的!”
“那若他不再是定國公呢?”
竇族長臉色一變,“你……”
“族長的顧忌晚輩明白了。”竇章沒等他說完便道,然后起步離開。
明白?
他明白什么?!
明白什么了?!
竇族長又急又氣,可也毫無辦法,這小子的行事作風這些年他也聽多了,這一個月更是見識到了,他打心里對竇家沒有歸宿心,竇氏容不容的下他,他都不在乎,只要他想,轉(zhuǎn)頭便能出竇氏!
若不是他母親葬在竇氏的祖墳,或許他早就離開了竇氏也不一定了!
“老國公啊,你這是將一個天下第一的難題交給我了啊……”
若真只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這還好解決,可偏偏這里頭真的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一個哪怕將竇氏全都豁出去了也絕不能泄露出去的秘密!
竇章一出祠堂,便又遇上刺客了。
這一次他親自動手了,幾乎是虐殺一般,將人解決了。
“少爺……”竇安心里很擔心。
竇章將手里血淋淋的長劍丟了,微喘著氣,他的傷是好了,但到底還是有些虛,更何況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
仿佛源源不斷的刺殺。
那縈繞在心頭的困惑和不安。
這些都在折磨著他。
他很想很想她。
他很想七月。
可是……
若他真的是這般污穢的存在……若他身上真的留著那樣骯臟結(jié)合的血……他有何臉面去見她?
“少爺……”
“將尸首送去州府衙門!”他收斂心神,冷聲說道。
袁州州府未必和這些刺殺有關(guān)系,但若是沒有他的睜只眼閉只眼,這些人怎么會如此猖狂?
不管他是顧忌竇起榮還是安陽,都脫不了干系!
“是!”竇安揮手讓人處理。
竇章轉(zhuǎn)過身看著前方的竇氏祠堂,寒風中站立的身軀似乎有種扛著巨大包袱一般,挺立的有些艱難。
那一晚,他只是想在祠堂里頭陪陪祖父,陪陪娘親……
可若是知道后來會出現(xiàn)的畫像,他不會留在那里的!
是!
他懦弱了!
他害怕知道真相!
兩個都是他至親至愛的長輩!
他……
“少爺,不如回京吧。”竇安低聲說道,“表少爺來信說封姑娘很擔心,若是少爺還不回去的話,恐怕封姑娘就要自己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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