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真是奇怪，明明是個骷髏頭，啥表情也沒有，可是秦玥卻在那洞洞白骨上看出了猙獰的笑容，以及陰森可怖的死亡氣息。恐懼的同時，秦玥仍不忘去抓那棍子，可惜，她年幼，力量十分有限，這時節河水冰冷，漸漸地，她離棍子越來越遠，小身子開始慢慢下沉。

　　“我都快淹死了，能不能不要掐我脖子？”

　　秦玥迷離著雙眼，沖死神道。

　　只覺脖頸間的力度猛的一輕，隨后急促加緊，她仿佛聽見了一個聲音，“不掐你脖子，你怎么會淹死？”

　　至于這話何解，秦玥已經來不及思考了。

　　彌留之際，秦玥倍覺迷茫，干掉死神之前被死神干掉了，這就等于她任務沒完成，這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兒，結果怎樣她還不清楚，說來挺遺憾，為嘛沒有提前問問陳靜她們呢？

　　如此，失敗了也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不過慶幸的是，這次秦玥又沒死成。據年翠翠講，是村里的二牛救了她。二牛今年十一歲，水性極好，事發當時，他正沿著河岸挖野菜，聽見有人落水二話不說狂奔過去，然后“撲通”跳水中把秦玥撈了出來，之后又給她做了腹部積壓，將她吞進去的水全擠出來。

　　秦玥活是活了，可是初春依舊寒氣逼人，她在冰水里泡那么久，再次高燒起，病魔纏身。可是家里沒錢治病啊，于是年翠翠情急之下對二牛的娘說，想把她們家小七許給二牛，將來孩子大了就成親。

　　二牛的娘孫桂花喜極而泣。

　　多好啊，兒子出去挖個野菜回來就多了個媳婦兒。

　　這年頭，她們山里又窮又偏，姑娘們長大了只愿往外面走，留在山谷里的全是歪瓜裂棗，饒是如此，彩禮也高的嚇人。所以，他們村里十個后生有八個都是光棍，就算后來僥幸娶上，人已經三四十。

　　年翠翠待孫桂花哭完才說，她的小七高燒不退，恐怕難熬。孫桂花頓時明白何意，二話不說掏出家底兒，請了村里的陳大夫給秦玥看病。二牛家并不富裕，但是他爹是個木匠，手藝人，多少有點兒家底兒。

　　于是乎，秦玥又活了，只是莫名多一層身份，二牛的媳婦兒。還不到一歲半的小身子，已然被打上了標簽。

　　從此，二牛天天往秦玥跟前湊，孫桂花隔三差五給秦玥送好吃的，看在那些油餅、窩窩、甚至炸麻雀的份兒上，秦玥默默接受了二牛的靠近。反正她才一歲多，二牛能拿她怎樣？再說，二牛也還是個孩子。她不介意多個玩伴。

　　落水事件已經過去許多天，秦玥依然沒查出是何人動手，便宜娘以及三姐等人都以為是秦玥不小心滑進河里的。

　　然而突然有一天，六姐求娣突然在飯桌上嚎啕大哭，她哭哭啼啼的承認當時是她把小妹推進河里的，全家吃了一大驚。問及原因，自然是老六嫉妒七妹，覺得所有人都疼七妹，好吃的緊著七妹，好玩的也緊著七妹。七妹有新衣穿，不僅好看還暖和，而她，衣服破破爛爛的，一點不擋風，為了保暖，都不敢怎么出門外，可是那天阿媽非要扯著她出去挖野菜，她都快凍僵了還要摸著冰冷的泥土，而七妹，穿的暖暖和和的，啥也不干，她一氣之下就把她推進了河中……

　　秦玥：“……”這簡直是飛來橫禍呀。

　　全家靜默三秒后，朱錢立刻將四歲的求娣提溜起來一頓好打，小女孩兒被打的鬼哭狼嚎。朱錢一邊打一邊吼，“畜生！小七是你親妹，咋下得去手？”

　　秦玥：“……”當初你還把剛出生沒幾天的我扒光了放雪地上呢，還有臉罵閨女。

　　如此一對比，秦玥覺得六姐的行為可愛多了。四歲的孩童，最原始的嫉妒心，那般光明正大，事后還主動承認錯誤，秦玥認為相當難得了。

　　年翠翠心疼六女兒，又氣憤她狠毒的行徑，哭道：“對你七妹好，那是因為她是咱們家的福星，將來有大造化的，到時候連你也要跟著沾光，她要是淹死了，你到時候找誰去？”

　　求娣才不知道什么是福星，什么是沾光，她雖然承認錯誤，卻依然嘴硬的喊著阿媽阿爸偏心，就在這時，秦玥小小的身子抱住了朱錢的大腿，仰著腦袋將黃燦燦的窩窩往求娣手里塞。

　　沒一句話，卻讓雞飛狗跳的場面安靜下來。

　　求娣接了窩窩嚎啕大哭，從來她們只有黑窩窩吃，七妹頓頓吃黃窩窩，現在七妹居然把黃窩窩給她……

　　“哭哭哭，還有臉哭，你七妹才一歲四個月，就已經知道疼姐姐，你倒好，身為六姐，不僅和七妹搶東西，還把她推河里。”

　　秦玥不想聽朱錢啰嗦，便扯著他褲腳道：“阿爸，吃飯。”

　　然后，扯了扯求娣胳膊，“六姐，吃飯。”

　　她吐字還不甚清晰，意思卻表達到位，朱錢和年翠翠相互望了一眼，他們從彼此的眼中看了震驚和狂喜。

　　這孩子，簡直是個神童啊，別看才一歲多點兒，可是啥都明白，任誰也沒教過她什么，她呢，卻無師自通一般。關鍵還命大啊，放雪地里沒死，高燒沒死，落水加高燒又沒死，這都第四回了吧？

　　自此，朱錢和年翠翠看待秦玥更加如眼珠子一般貴重。

　　而秦玥呢，看待六姐比誰都親，一旦她得了什么好吃的頭一個想到分給六姐，別給她扯犢子說什么謙讓啊、高尚的話，她只是求生欲比較強而已。

　　這一年是個豐收年，且窩在這附近的土匪被一支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軍閥給剿了，晨曦谷迎來了短暫的祥和。

　　秦玥眨眼五歲。

　　朱家的生活依然緊巴巴的，可好歹不用吃苦澀的青草什么的了，偶爾還能嘗點兒葷腥。求娣打那起再也沒有對她使過壞，她連同其他姐姐對她特別好，而便宜爹娘更不用說，所以，這三年多，秦玥小日子非常愜意。

　　五歲生辰后，未婚夫二牛跑到她家，抱著她小小的身子對她講，他要去山谷外的鎮子上做工了，讓她等著他回來，他還許諾，要掙好多好多錢，給她買新衣，買糖人兒，買肉吃。

　　對于這個便宜未婚夫，五歲的秦玥表示，呵呵，這里的人真淳樸啊。

　　當年的口頭婚約是真的啊。

　　以及，二牛的口味真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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