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江宛白沒有注意到李夕顏的異樣，她一個小姑娘光是聽著這對男女放蕩的聲音，就已經面紅耳赤，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心里甚至萌生起了不認江宸這個哥哥的念頭。

        李夕顏則不然，她神色很淡，整個人都匿在幽暗之中，睜著眼睛，默默的聽著假山石洞外發生的一切，安靜的好像將一切置之度外，除了她用手背抹掉的那滴淚。

        片刻后，風雪吹大了些，江宸給皙貴妃拂了拂發鬢間的白雪，輕笑著后退一步，側過身讓她出去。

        皙貴妃一步三回頭，戀戀不忘的問他，“殿下，妾下回還能找您么？”

        江宸的語氣很淡，融在冰冷的雪點里，“再說吧。”

        待到兩人離去，李夕顏渾身幾乎要凍僵了，她口中呼出白氣，徐徐從假山石洞里鉆出來，徒然被寒風吹的一哆嗦。

        江宛白雖然帶了手爐出來，也有些扛不住這樣的天時。

        兩個小姑娘相互依偎著小跑回東宮。

        李夕顏推開正殿木門，先是感受到了暖意，然后就看見了坐于書桌后江宸。

        他的手壓在桌面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點在桌面處。

        李夕顏的目光慢慢落于其上。

        江宸的指甲修得圓潤整潔，指骨略微屈起，白皙的皮膚下有隱隱經絡在他動作間蹦起，又隱匿，宛如一件好看的工藝，一下一下的，似敲在她心上，又令她想起片刻前他對皙貴妃做過的事。

        李夕顏睫毛顫了顫，終是挪開了眼。

        江宸沉眸看向兩人，“你們剛去哪兒了？”

        江宛白一下緊張起來，她總不能說去御花園賞哥哥和皙貴妃偷情去了吧。

        她捂著已經泛涼的手爐，心生一計，立馬連打幾個噴嚏。

        江宸眼神果然變了，也沒再計較兩人方才貿然跑出去，吩咐侍女去端兩碗姜湯和一些點心來。

        他揉著江宛白的腦袋說，“你呀，以后少亂跑，若是得了風寒，娘又得逮著我罵。”

        姜湯嗆辣，李夕顏喝完后，小口吃著山楂糕解辣，腦袋忽然也被揉了一下。

        “你也別著涼。”

        李夕顏愣了一下，抬眸去看江宸時，他已經起身去了屏風后。

        江宸再出來時換了一身素雅的玄衣；兩個小姑娘腦袋挨著腦袋，伏在小案幾上睡著了。

        江宸搖了搖頭，先把江宛白抱去寢間里安放好，再叫醒李夕顏，“天色暗了，小孩子該回家睡覺了。”

        外頭天時確實不早了，李夕顏揉揉眼睛，走出正殿，上了朱太監的馬車。

        她坐好后，江宸也上了馬車，就坐在她正對面。

        馬車不疾不徐地駛向宮外，寂靜得有點不尋常，李夕顏莫名覺得是風雨欲來的前兆，低頭盯住繡花鞋尖尖。

        江宸看向李夕顏的目光帶了點審視，傾身攏下，從她鬢角的發叢里取出一朵嫩黃的臘梅，又問了她一遍，“你剛剛去哪兒了？”

        李夕顏眼皮一跳，心中懊惱，她當時為何要把御花園的臘梅別發間，以至成了自己去過御花園的鐵證。

        “回答本宮。”江宸的語氣里帶了點威壓。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江宛白是他的妹妹，他可以不追究她做的事，可是她一個外人撞見了他和皙貴妃私會，到底是要追究的。

        李夕顏眼睛紅了，嚅嚅道，“御花園。”

        靜謐一瞬后，李夕顏唇畔忽然褪了色，眼淚也被嚇了出來，“殿下，您是不是要把我殺人滅口了？”

        “……”

        江宸捻了捻眉心，這個小姑娘怎么回事，他都還沒說什么，她就哭起鼻子來了。

        江宛白和江瑛兩個都不是愛哭的性子，江宸還是頭一回對付這樣的小孩，沒有經驗，心中居然覺得有幾分棘手。

        江宸取出帕巾，輕輕擦掉她的眼淚，“你不慎看到，爺可以不追究你。”

        男人微微粗糲的指腹徐徐下移，點在她脆弱的脖頸處，“但你要亂說話，是會掉腦袋的。”

        “別哭，把這件事埋在心里就行。再哭的話……現在就把你送去城郊行刑。”

        李夕顏那些還要溢出眼眶的淚水又悉數被江宸嚇回去了，她鼻尖抽抽，輕輕“嗯”了一聲。

        “哎，真聽話。”江宸適才滿意地靠回車壁處。

        之后一路，李夕顏悶悶地看著窗外飛快流過的街色，快抵達太傅府邸時，她忽然又轉回頭看向江宸，“殿下，您喜歡皙貴妃嗎？”

        江宸閡著眼養神，聞言嗤了一聲，“爺為何要喜歡她？”

        李夕顏搭在膝頭的手徐徐收了起來，又問，“那殿下為何要那樣對待她？”

        親她，撫她，這難道不是有情人之間才會做的事嗎？

        這下江宸掀了眼皮，眼神銳利，“你該不會喜歡爺吧？”

        李夕顏一瞬間心跳促起，噗通，噗通，連耳畔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響動，手背細細的青筋浮起一瞬，所有的情愫像是一顆石子擲進湖面那般，泛起漣漪，卻也很快墜入深處，不能窺見天日。

        “沒有……”她眼睫垂垂，聲音也淡淡的。

        江宸輕笑了一聲，神情柔軟幾分，揉了下李夕顏腦袋，如他時常對江宛白和江瑛做的那樣，“沒有就好。”

        馬車停靠在太傅府邸門口，李夕顏該離開了。

        李夕顏撩開馬車門簾時，聽見身后江宸說，“別喜歡爺，爺這種人不值得你喜歡。”

        入夜以后，李夕顏在《閨房日志》里用一手工整潔凈的小楷寫下了關于江宸的幾頁壞話，最后落下一句：

        我不想喜歡他了。

        可是到夜深人靜時，李夕顏還是悄悄推開寢間木門，沿著宅院的墻根走動起來，經過那棵已經被她摘禿了的槐樹時，她還要跳起來去打一下可憐的小枝丫。

        為何他這般拈花惹草？

        李夕顏氣鼓鼓的問小枝丫。

        小枝丫卻不回應她。

        真的，好多女人喜歡他啊，小枝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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