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在浙東高歌猛進的時候，何苦也進入了鎮江府，不過何苦可沒有博洛那般的勢如破竹，他的推進速度只能以米來計算。博洛放棄常州南逃的第二天，尼堪也放棄了奔牛。他以兩萬殘存的降兵當炮灰，硬沖登萊軍的包圍圈，最終自己帶著五千八旗兵順利的逃往呂城與孔有德匯合。
尼堪與孔有德會師之后，馬上便放棄了呂城，一溜煙撤到了丹陽。丟失戰略目標的何苦追擊到丹陽時，登萊軍便無法在圍城了，因為他們遇到了淮安軍和馬承忠。馬承忠的火炮遠不如何苦，但是步槍與何苦差異的不過是射速而已。馬承忠在丹陽周邊構建了巨大的防御工事，何苦試探了幾次之后，也只能乖乖的停下來和曾經的自己人打陣地戰。
登萊軍的戰損不大，每天消耗的彈藥也還扛得住，但是面對塹壕工事，推進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火槍、火炮這些熱兵器大面積開始使用之后，攻堅在戰爭中變成了一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除非是一邊倒的摧枯拉朽，不然每一場攻堅戰都是以年為單位的。
裝備水平類似的晚清時代，曾國藩攻打沒有陳玉成坐鎮的安慶，足足打了將近一年半。李鴻章攻打蘇州，在人心動搖叛將謀殺譚紹光的情況下，還打了半年。曾國荃攻打南*京更是打了兩年多，如果算上之前向榮以及和春的兩個江南大營，前后加起來都快七八年了。
太平軍那邊也沒好到那里去，除了摧枯拉朽速度頗快之外，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太平軍也是以年為單位的。別的不說，面對兵熊將弱的江南大營，太平軍號稱百萬大軍，一個干了三年，一個干了兩年。陳玉成就在安慶城外看著大本營陷落，李秀成六十萬大軍解圍天京，面對兩萬湘軍，苦戰四十四天，也是毫無辦法。
國外其實也沒好到哪里去，不過戰例不多。主要是因為國外戰爭中力量對比過于懸殊，要嘛就是野外會戰，真正的大規模攻堅戰不多，但其實也是這種風格。日俄戰爭的地面戰場，完全就是用血肉鋪路，足足打了一年多。一戰更是堪稱范例，幾大列強全都打成了蹲坑爛仗。也是直到一戰之后，世界戰爭才算找回了點感覺。
何苦現在對付淮安軍，以及馬承忠指導下的漢軍，便有種李鴻章對戰譚紹光的感覺。登萊軍的處處占便宜，但是想徹底擊敗這些人，就是做不到。槍炮聲每天都在耳邊響起，但進展卻非常緩慢，沒個一年半載的，何苦休想啃下丹陽這塊硬骨頭。何苦也是不得不，他現在已經沒有了引誘多鐸的香餌，只能死耗丹陽這應天府唯一的屏障，期盼著多鐸能率兵來救。
何苦坐鎮呂城，盤算著馬承忠的彈藥儲備，一艘小船卻沿著運河開到了他的帳外，逃亡海上的魯王到了。浙東失陷，魯王朱以海便清楚了自己的斤兩，他當個牌位，鼓舞下士氣還行，治國安邦他屬實不是那塊材料。而且浙東還有些殘部在堅持奮戰，朱以海必須把他們撈出來。
朱以海和朱聿鍵已經鬧到互殺使者的份上了，王之仁也是被朱聿鍵的部下給坑了，他自然不會指望朱聿鍵，唯一能指望的人便只剩下何苦了。朱以海與何苦沒見過面，但他對李延升還算客氣，想來何苦也不會難為他。所以朱以海在海上溜達了一圈之后，直接把船開進了長江，投奔到了信藩的屬地。方元科不敢怠慢，馬上安排人把朱以海送來了何苦這邊。
“臣魯王朱以海，參加監國殿下！”朱以海特別會做人，何苦沒出門接他，他直接在門口就給何苦磕了一個。
“魯王叔，你這是做什么，折煞小侄了！”魯王也自稱過監國，這等于是與何苦叫過板，所以何苦特意冷落了他一下。可魯王大禮參拜了，何苦就不好再裝王八蛋了，趕緊快步出迎。
“禮不可廢，賢侄奉弘光陛下旨意監國，便如君父當面。臣雖虛高一輩，但也是賢侄臣屬，自當大禮參拜！”朱以海還挺執著，何苦都來扶他了，他還是堅持著給何苦來了個三拜九叩。
“王叔快快請起，你我叔侄至親，一家人無需在意這些虛禮！”何苦終于開心了一把，可算是有信藩之外的人承認他了。
“賢侄，臣慚愧啊！”朱以海也是個妙人，他叫何苦賢侄，卻自稱臣，這公私他都占著，兩頭都吃死了何苦。
“王叔何出此言？”何苦知道朱以海是勢窮來投，但朱以海這一番表演，可是把他給弄懵圈了。
“臣是個清靜散淡之人，從無過問政務之心，身在江南卻極少過問世事，不想卻拖累了賢侄。杭州那些逆臣擁立潞王的時候，臣便在納悶，為何不以賢侄監國，可終究是懷了三分事不關己之心，未曾過問，以至于潞王竊據監國之位。如今想來，當時臣若是仗義執言，以賢侄總領國政，我大明又何至于此啊！”朱以海先翻了個舊賬，好像潞王朱常淓監國的時候，他就是站在何苦一邊的一樣。
“王叔，都是過去的事了！王叔也莫在自稱臣了，一家人說些家里話便好！”何苦也不知道朱以海要干嘛，只能隨著他說。
“賢侄謙遜，為叔便僭越了！”朱以海說的也挺別扭，生怕自己說錯了，改過來剛好。
“王叔，切莫拘禮，一家人喪亂相逢，理當先敘親戚之情！”何苦生怕朱以海順桿爬，以后在他面前裝大輩，所以限定了只是眼下不用矯情。
“潞王背祖賣宗降敵之后，為叔便想聯合諸王，擁戴賢侄監國。以親以賢，這監國之位，都是非賢侄莫屬的。可惜清虜勢大，為叔被隔絕于浙東，無法及時聯絡賢侄。后來南北斷絕，群臣以浙東不可無號召人物，推舉為叔監國，為叔幾次推脫不得，只能暫代賢侄統管浙東。前時，賢侄部屬李公延升來時，為叔便想舉浙東以歸賢侄。怎奈山高路遠，直到今日，方才得見賢侄！”朱以海一推六二五，把自己給摘了個干凈。
“王叔，有心了！”何苦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朱以海真是個好樣的。
“說來也是為叔糊涂啊！當時顧忌著唐王朱聿鍵無禮僭越自建帝號于福建，恐我北上山東，他會借機侵奪浙東，想為賢侄保一方沃野，這才蹉跎于浙東。現在想來，賢侄文武才具千倍于我，若是早早交由賢侄執掌浙東，賢侄必然已經光復全浙了。哪會像為叔這般無用，幾次興兵杭州，全都無功而返！”朱以海也知道單靠說無奈是糊弄不過去的，所以他又給自己來了一套良苦有心。
何苦直勾勾的看了朱以海許久，直看得朱以海都有些毛了，他才再次開口：“王叔啊！咱們爺們兒別玩虛的了！兗州的魯王府還在，不過田產讓我給分了，我在呂宋給您撥十萬畝地，再來幾片林子，算是補償，您就回兗州歇著去吧！只要您今后支持我，過往監國什么的，我不會再追究的。”
“呃……賢侄厚賜，為叔便愧領了！”朱以海尷尬了幾秒鐘，然后便很開心的接受了何苦的安排，他就看戲一個愛好，這打打殺殺的，的確不適合他。
“小侄，明日便安排人送王叔回山東吧！”何苦認為和朱以海扯淡，純屬浪費時間。
“賢侄，為叔還有個不情之請，你這邊光復應天戰事緊急，可浙東我還有許多部屬，他們都是我大明的忠臣義士啊！你放心，我退位歸藩，他們絕對是你的忠臣！”朱以海眼淚下來了，他糾結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說，最能哭著跪倒在了何苦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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