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大會如期而至，以云山仙宗的云山境為主場，其余六大仙宗都有派代表參加。

        桑寧在搖光臺梳妝時聽畫扇說起一樁事。

        此番休與淵那位俊朗清雅的宗主大人——秋月白神君因閉關未能出席，特意讓休與淵的徒夏大師兄奉上一幅上古機關圖作為賠罪。

        休與淵素來主畫符與布陣，這重禮倒也還上得了臺面。

        桑寧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也是很久沒聽到秋月白這個名字了。

        她上一世的師尊，絕然視她云山仙宗為禍害的師尊，她怎么可能忘。

        畫扇沒察覺她眸中的冷，繼續說道：“還有封陽宗那位少宗主，這回也不來了�！�

        啊，柳舟啊，上一世在云山沒落后想以妾室之名羞辱她的紈绔，后又輾轉將出逃的她親手送回到容染身邊，任其囚禁，她也記得。

        畫扇一邊給她梳發一邊道：“聽說柳舟少宗主最近同司幽谷一位仙子鬧了點桃花事，好像還介入了人家的姻緣，如今被柳懷南宗主關去小黑屋里反省呢�！�

        “哦~”桑寧對柳舟，乃是真的正眼都不愿看一眼。

        爛泥扶不上墻。

        梳好了青絲，畫扇又想起一樁事來，憤憤道：“不過這柳舟少宗主也太花心了，前些年還跑來云山醉酒，當眾吟了一首什么打油詩來著，給神女傳情，一邊喊著愛慕神女一邊又投向別的仙子，臉皮真厚……”

        桑寧靜靜聽畫扇抱怨，對于誰喜歡她誰又不喜歡她這件事，她向來不怎么放心上。

        秋月白，柳舟，這兩位與她有仇之人，即便此番未能見上，日后，她桑寧也必當會親自找上門去。

        這一世想要護住云山仙宗，這兩人亦是不得不除。

        云山境。

        鼓擊七聲，六位宗主加上代秋月白而來的徒夏大師兄落座上位，最高的那個位置，當屬桑見吾。

        七大仙宗的內門小輩被安排在七個主座的臺階之下，以圍欄相隔，周圍一圈普通坐席，供各仙宗的弟子觀戰，比試臺建于環形坐席的正中間。

        二十名云山弟子腰間佩劍分列于出入口兩側，云蘭色菱形旗幟綁于數把長纓頂端，與這二十名弟子交替而立。

        桑寧落座之際被桑仲允拍了拍肩膀。

        “今日賭一把嗎？”桑仲允揚起一側濃眉，靠在桑寧座椅旁側，悠哉悠哉。

        桑寧眼神在要上臺的弟子堆里搜尋了一圈，看見那個穿著一襲干凈白衣，墨發以那支簪子高束的佩劍少年時，忽然笑了笑。

        “那小子是長得不錯，”桑仲允摸著下巴，瞇眼看她，“但也不至于到讓你忽略親二哥的程度吧。”

        順著桑寧的目光看過去，容染扎在人堆里確實顯眼。

        桑仲允又發現了什么：“那小子發上的是……芝梓樹莖干制成的簪子？”

        “嗯，我送的。”桑寧在容染往坐席這邊看過來的一瞬間，淡定撤回了目光，好像從未看過去一樣。

        桑仲允像是聽到了極為匪夷所思之事，連忙奪了她手中果子咬一口壓壓驚。

        桑寧嘖他一聲。

        “三妹何時送過旁人東西？稀罕稀罕。”他笑眼彎彎，“如此說來，你定是賭那小子勝了�！�

        桑寧沒接話，只聳聳肩，模棱兩可的嗯哼一聲。

        沒過一會謝錦嵐來了，她今日穿著一襲煙青色勁裝，袖口收緊，墨發盤起，背著一把輕盈長劍，落座在靠外側的位置，看上去有些緊張。

        謝錦嵐貴為臨仙宗少宗主，雖也是大比之人，但休息期間的待遇還是要好過其余普通弟子的。

        薛青未也來得很快，在外圍見到桑寧時便同她招手，擠進來就找了處離她近的位置坐下，開始嘮嗑。

        他湊近桑寧一分，以手半遮唇：“容染修為精進得簡直神速，在下一顆小小的丹藥在他體內竟是能發揮出十成效用，今日的比試，約莫穩了！”

        桑寧并不意外，畢竟天生靈根呢。

        這種氣運之子，稍微有些外力援助，成神之路簡直勢不可擋。

        所以她才要趁早斬草除根。

        只待容染為她取得三生鐘和流光羽，她便會親手了結了他。

        桑寧面上不露聲色，輕松道：“瞧你這眼下黑，昨晚熬夜為容染煉丹？”

        薛青未一點都不困，很是興奮：“容染也沒睡，好消息就是今日破曉他的封印結界又破了一層！”

        好了，看出來這位小公子對未來的羽涅神君有多崇拜了。

        距離比試開始約莫還有小半炷香的時間，桑寧又看了謝錦嵐一眼。

        金華貓道：“她看上去好像很緊張，她不是很厲害的么�！�

        桑寧輕笑一聲：“再厲害的人，在絕對的權威面前，未必不會自我懷疑。”

        那把威壓二字寫在腦門上的老東西就在主座之上，謝錦嵐怎么可能不緊張。

        桑伯言在上臺主持前來了這邊一趟，桑寧和桑仲允紛紛起身想同大哥打招呼，可好大哥壓根沒往兩人那邊看，徑直站定于謝錦嵐跟前，遞了個凝神的香包出去。

        謝錦嵐微微愣住，然后接過，禮貌道謝，桑伯言沒逗留太久。

        桑仲允覺得自己錯過了太多：“不是，我就離宗半年，敢情就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你與大哥都有意中人了？”

        桑寧就想逗她二哥玩，故作深沉一嘆氣，往他肩上一拍，塞個果子給他：“二哥還是，吃桃吧�！�

        桑仲允還未來得及說什么，號角之音已長長揚起，全場安靜。

        桑伯言飛身躍上比試臺，道了一番對各宗主的迎接之詞后，開始說明今年大比的規則。

        “云山境的大比以兩日為限，八十一輪為終——”

        桑伯言穩重道：“今日的賽程是，所有參賽弟子按照抽簽順序兩兩比試，勝出者再按前后順序決出更勝者，今日比完，只有二十位弟子能獲得明日爭奪神物的資格�！�

        “而明日，二十位弟子將按照抽簽順序進行車輪戰，車輪戰贏到最后的那一位，將對上我，今年大比的守擂者。”

        “打贏我，將成為云山大比的魁首，云山必將奉上三生鐘與流光羽兩件神物�！�

        臺下小聲說話的人很多，大家都想要神物，也都想看看誰能把桑伯言打趴下。

        桑伯言最后補充一句每屆大比都默認的規則——

        “生死自負，大比不論點到為止�！�

        鼓聲再次擊響。

        “大比，即刻開始。”

        第一輪是文野宗對上臨仙宗，主座上的伊墨朝著無妄抱手笑呵呵，然無妄根本沒分半抹眼色給這小輩。

        他覺著，論實力，臨仙宗只會碾壓以暗器聞名的文野宗。

        事實也的確如此，臺上只過了不到十招，那文野宗弟子便被踹下高臺，無妄哼笑一聲。

        得，伊墨熱臉貼了個冷屁股，不同這老東西說話了。

        比試繼續，桑寧目前興致不高，撐著額鬢，時而閉目養神同貓團子嘮嘮嗑，時而與旁邊的薛青未聊幾句閑話，臺上各種武器肉-搏，臺下或是捏一把汗或是叫好聲成片，她幾乎沒看幾眼。

        薛青未跟她一起剝瓜子，隨意說道：“在下方才去瞧了一眼，下一輪就到容染了。”

        “他對上誰了？”她問一句。

        薛青未道：“好像是臨仙宗的，不是什么厲害角色�！�

        桑寧終于抬眸，視野里出現已站上高臺的白衣容染，衣擺迎風微動，長劍出鞘，挽了個劍花。

        “居然對上這混球了……”桑寧輕笑，認出這臨仙宗弟子便是當日在思過崖鞭打過容染之人。

        薛青未好奇：“神女認識那弟子？”

        桑寧：“不認識�！�

        貓團子不是總說如今同她相處的是容染而非二百年后的羽涅神君么，如此，她便瞧瞧，容染會如何處置曾欺-辱過他的人。

        會如羽涅神君那般，虐之辱之，誅之而后快么？

        想到這的當頭，比試臺上已打得不可開交。

        容染招式干脆利落，步步緊逼，卻又在劍尖即將觸碰到臨仙宗弟子要害的前一秒偏掉方向。

        觀戰的人一開始還以為是容染劍術不精，可回回如此，反倒叫人看出了一種肆意戲謔，一種掌控他人榮辱與生死的野心。

        臺上雖未結束，可那臨仙宗弟子一襲干凈整潔的藏藍道袍被容染的劍挑得破爛不堪，手背被劍氣劃出一個血色的叉，下頜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顯出了好多條血痕。

        痛不太痛，但羞辱性極強。

        云山弟子沒忍住為容染叫好，看臨仙宗不爽很久了，是該來個云山人給他們一點教訓才好！

        高位之上，無妄臉色鐵青，兩手捏著大腿衣物就要以禮數的由頭找桑見吾的不快。

        伊墨折扇一開，先一步悠悠開口：“大比的規矩，難道不是從不講究面子嗎？在下記得，前幾年的大比，似乎臨仙宗有位弟子砍下了他宗劍修弟子右手兩根手指欸……那劍修弟子，這輩子怕是都握不了劍了�！�

        伊墨也忍無妄很久了，再怎么說他也是文野宗的少宗主，這老東西三番四次不給他好臉色看，他不反擊一回也太憋屈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無妄到底還是沒有不顧形象的發作，只能繼續看下去。

        比試臺那邊動靜忽然變大，就聽見“砰”的一聲，那臨仙宗弟子被容染一腳踹下高臺，一連滾了好幾圈，滾到列隊在兩側的云山弟子腳下才穩住身子。

        容染一點虧都沒吃，衣擺和墨發于風中輕旋，輕松收劍別回身后，淡言：“承讓�！�

        “好！好！”

        臺下爆發出一陣拍手叫好，薛青未也跟著站起來為自己偶像加油助威。

        桑寧卻緊了緊秀眉。

        正好容染側身，準確無誤抓住她的視線，像是他一直知道她在哪里。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相匯。

        她有些愣住，這一次，他居然……

        沒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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