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師父！”

        每一次見太子，柳嬌兒都是跑著去的。

        太子站在秋千旁，安靜的等著她向自己奔來。

        秋高氣爽，各個宮殿里到處擺上了五顏六色的菊花。拾翠苑里，皇帝讓人搬來八盆綠菊，還有兩盆九月菊。放在庭院里，朝氣蓬勃。

        “擦擦汗，風一吹，小心著了涼。”太子遞過帕子。

        柳嬌兒不客氣的接過帕子，眼睛瞄向太子腰間掛著的荷包。荷包上繡著的麒麟祥云花紋，不出彩也不難看。唯一值得稱贊的是，用的料子和繡線極好。

        柳嬌兒跑的發喘，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平緩下來，眉開眼笑的看著太子。

        “一路過來，全是菊花清冷的香味。廚房連著好一陣子，做了用菊花作食材的時令菜。師父您嘗了嗎？”柳嬌兒和太子站一塊兒，語氣親近道。

        太子笑道：“中午剛用了道炸菊花。”

        “可不是巧了，我和師父中午用了一樣的菜。”柳嬌兒為此開心的笑瞇起眼。

        “前陣子你說想蕩秋千，但是御花園你不便去，去了也是被父皇的嬪妃們占了位置。拾翠苑地方局促，孤讓人在這里給你安了個秋千。”太子道。

        柳嬌兒一過來，第二眼就看到這個秋千。

        她大大方方的圍著秋千轉了一圈，坐在打磨光滑的木板上，雙手握住秋千的繩子。

        “師父給我推秋千吧。第一次蕩秋千，想讓師父陪著。”柳嬌兒歪著頭，腦袋靠在秋千繩子上，對太子撒嬌道。

        太子沒有遲疑的走到她身后：“還是個孩子呢，淘氣。”

        他輕輕的推著秋千，第一回被人要求推秋千，力道上他得琢磨琢磨。

        秋千蕩起來，雙腳離地的柳嬌兒，不開心的蹙起眉頭。

        “師父，聽說東宮的趙昭訓很喜歡寒食節、清明節的時候，放風箏、蕩秋千。殿下也給她在安了秋千，陪她放過風箏嗎？”柳嬌兒嬌聲問道。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柳嬌兒以前從未問過他后院的事。

        “長生上回陪著李太醫去東宮，給您的嬪妃們請平安脈時，見到趙昭訓，愣了一下。他說，若是我長大了，大概就是趙昭訓的模樣。不過，我覺得我肯定會更好看些的！”柳嬌兒腳支住地上，固執的等著太子的回答。

        太子在女色上，一向克制。

        哪怕是當初頗為寵愛的周良媛，這兩年他也淡下來，更別提今年剛進東宮的趙昭訓。

        “孤不曾放過風箏。”太子道。

        “那秋千呢？”柳嬌兒驕橫的咄咄逼人。

        “東宮的花園里，一直都有秋千。”太子誠實道。

        柳嬌兒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委屈又難過的瞪著太子，像只受傷的幼獸。

        “原來是別人有過的東西。殿下既然給過其他人，就不應該再給我。難道我只能和別人有同樣的東西嗎？”柳嬌兒哼了一聲，氣著從秋千跳下來，頭也不回的跑走。

        太子頭一回受她脾氣，總是笑著的小姑娘，突然哭的難受。雖然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是小姑娘師父都不叫了，可見是真的氣急。

        太子自覺的反省，他哪兒說錯話了。

        “王申，快去追上嬌兒。”太子看著柳嬌兒沒一會兒人就跑遠，急忙道。

        王申問道：“殿下是要奴才將柳姑娘帶回來嗎？”

        “不必了，孤不知哪兒惹了她不快，今日不招她的厭了。你護送她回去，免得撞上不長眼的人，欺負了她。”太子皺著眉頭道。

        王申心道，宮中人人皆知柳姑娘得太子照拂，哪里會有人沒事兒去得罪這位嬌主兒。

        太子令下，王申莫有不從。

        不一會兒，他追上了人。

        “是殿下讓你來的？”柳嬌兒冷冰冰道。

        “殿下擔心姑娘路上出事兒，特意讓奴才送您回去。”王申道。

        柳嬌兒氣的跺了跺腳：“殿下只讓你送我回去？”

        王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老實道：“殿下關心姑娘，姑娘剛跑遠，殿下就急催著奴才跟上。”

        柳嬌兒給這主仆兩人氣笑了，一個兩個都是榆木腦袋，不會哄人，還以為自己做的極好。

        “你回去告訴殿下，我在宮里不是以前無人知曉的小宮女了。得殿下年年恩賞，不會有人欺負我的。”柳嬌兒陰陽怪氣道。

        王申聽出她的情緒，卻不明就里。

        “姑娘別為難奴才了。奴才親眼看著您回去，才能放心。”王申彎著腰，好脾氣的哄道。

        他也算是看著柳嬌兒長大的，對她的脾氣多有縱容。

        柳嬌兒嘟著嘴，不高興的低著頭，踢著腳下的石子。

        她穿著和禾做的繡花鞋，好看舒服，但是不耐磨。腳趾猛然磕上一個石子兒，疼的她眼淚瞬間流出來。

        王申急的滿頭大汗，他沒伺候過小姑娘啊。打小跟在殿下身邊，他見的是男兒流血不流淚。

        每次去主院或者其他院子，對他也都是客客氣氣，他只用傳達殿下的意思，不必揣摩她們的心思。

        “姑娘是踹倒哪兒，傷著腳了？您上奴才的背來，奴才背您回去，再給您請太醫過來看看。”王申蹲下身，回頭關切的對柳嬌兒道。

        十指連心，腳趾也差不離多少。但更讓柳嬌兒疼的，是心。

        她以為殿下會追過來的，可殿下只讓王申過來送她回去，是厭煩她，生她的氣了嗎？

        柳嬌兒胡思亂想著，不知覺咬破了唇。

        她輕呼一聲，倒是轉移了腳趾的疼痛感。

        “不用，王公公起來吧，我沒事。我想再逛逛，秋日景色迷人，難得出門，哪有轉身就回的道理。殿下身邊離不得您，您回殿下身邊去吧。”柳嬌兒道。

        “可是，殿下吩咐了。”王申道。

        “不要再說了。您只管回去復命，若是殿下責怪，便讓殿下處罰我吧。”柳嬌兒說著說著，心里的氣又冒出來。

        王申勸不動柳嬌兒，他環視四周，花草拂動，確實沒有危險的地方。

        “那奴才先回了。”王申退讓道。

        “辛苦您跑一趟了。”柳嬌兒道。

        王申回的太快，太子一想便知：“嬌兒沒讓你送她回去？”

        “柳姑娘想要再逛逛園子，她擔心殿下身邊沒人伺候，急趕著奴才回來。”王申道。

        想到柳嬌兒眼中含淚的哀戚模樣，王申多嘴道：“奴才瞧著，柳姑娘像是受了大委屈，眼淚汪汪的。”

        太子心焦不已：“誰給她受的委屈？孤好好的養著她，鬧脾氣都是孤哄著，誰人比孤更厲害，敢讓她受委屈。”

        “怪孤看著她笑著過來，以為她心情好。傻孩子，受了委屈找孤告狀就是，孤難道會不護著她？”

        太子舒了口氣，他自信讓柳嬌兒哭的人不是他。

        至于，為何柳嬌兒好好蕩著秋千，突然怒氣沖沖離去，太子自然的忽視了這點。

        王申本能覺得事情的真相，或許不像太子分析的那樣。可太子自信滿滿，他說不出不對的話。

        “你在哪里追上嬌兒的，領孤過去，孤得看看她才放心。”太子道。

        王申無有不從，主仆兩人自信滿滿的出發。

        可惜，半路被人攔住。

        “太子哥哥！我剛去東宮找您，太子妃嫂嫂說您不在，原來是在這兒。”元謹之活力滿滿的堵住了太子的路。

        太子不得不停下：“你今日怎么入宮了？”

        “母妃帶我進宮給皇伯母請安。”元謹之道。

        “那你怎么一個人出來了，跟著你的內侍、宮女呢？”太子問道。

        元謹之有些不好意思道：“母妃和皇伯母在聊我的婚事，我不好意思聽。”

        他甩甩頭，把那么點羞意甩走。

        “您不是不知道，我最不耐煩讓人跟著。宮里的奴才又太過規矩死板，這不許那不能去的。我今年都十六，還不能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元謹之道。

        王申心里著急，世子爺您要真是知道，這時候該趕緊讓開，讓殿下去找柳姑娘。

        元謹之要是會看人眼色，就不是意氣軒昂的陳王府世子爺了。

        他拉著太子：“太子哥哥，宮里可有新的好玩的地方，您帶我逛逛。正巧一會兒，您送我去皇伯母那兒，也能給皇伯母請安。”

        太子遙望著遠方，一個人影兒沒有。

        “孤現在送你回母后那兒。后宮四處有嬪妃隨時走動，你既到了談婚娶妻的年紀，該懂得避嫌些。”太子道。

        元謹之垂頭喪氣的跟著太子的腳步，沒有反抗。

        他前些日子看了個話本，寫的正是年輕皇子與皇帝嬪妃的一段不倫之情，最后結局當然是野鴛鴦雙雙下黃泉。

        元謹之摸摸自己的脖子，他年紀還小，不能在風流韻事上出問題。萬一遇到了嬪妃，傳出流言，惹得皇伯父忌諱，那太虧了。

        園子里，柳嬌兒徘徊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沒有亂走閑逛。

        她藏著一絲期待，殿下會在王申回去后，擔心她的安全，親自過來尋她。

        等啊等啊，等到面前的花，被她采禿了一整朵花瓣；等到天上的太陽挪了位置；等的那個人還是沒有到。

        柳嬌兒不爭氣的又流下眼淚，她胡亂作什么，殿下不懂她的心思，才是正人君子。她不該對殿下發脾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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