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來夏侯家書屋授課已經好幾個月，孩子們自第一節課之后就開始喜歡上了趙構的課，一到課上，整個書屋一片歡聲笑語，趙構講課也一直保持著提出問題這種上課的方式。

        本來書齋有一些夫子覺得這種上課方式實在是不可理喻，氣勢洶洶的找過書院的院長，也就出現過這么一次，這一次還沒有什么收效，大概是被上面壓下來，自此，這個沉寂了多年的學堂也在趙構到來這幾個月有了不似以往的生氣。

        年關將至，大散關城墻都掛上了紅燈籠，襯托這除夕的氣氛，事實上越是輕生死越是重這人間煙火，一晌貪歡，這大散關在原本生死臺上搭起一座鰲山，高三丈有余，上面披掛著各色花燈，預備著到除夕那天張燈結彩，照明一夜。

        除此之外，各家商鋪也都掛上休市的牌板，唯一忙得不可開交的就是賣肉的鄭屠戶，每天黎明時分開始牽豬燒水宰豬，再回到自己的鋪子宰殺，掛出售賣，一個清晨就得十幾頭豬宰殺，二十多扇肉。若是有財主，豪紳來家里定下年貨，又是一番忙碌。

        鄭屠是祖傳的殺生技巧，曾經笑呵呵的對著自己的發妻說過自己這手藝是千銀不換，婆娘問道為啥不是千金，鄭屠笑著說，千金是自家姑娘翠兒。事實上這大散關里能將一頭畜生殺的游刃有余，臊子切得分明，也只此一家，雖手藝可貴，但終究是要傳人，自家生的是姑娘，鄭屠又怕再娶傷了自家婆娘的心，自己這手藝還是傳自岳丈。

        又是年關，又是忙得不可開交，今年的鄭屠稍微得以喘口氣，因為新收了一個徒弟，叫做王大錘，長得細腰孱弱，笑起來像炸雷，對人也是坦誠，不論鄭屠如何罵，這便宜徒弟也只是不說話只撓頭。

        自己這便宜徒弟，是上街的時候在街邊撿到的。大散關的年節那是富人叫的，窮人那叫年關，過年是過鬼門關，每天都在路邊有些凍死鬼，風雪送一程。鄭屠送肉去一戶人家，路過登甲巷的時候看見的王大錘，也只是當做一般的凍死鬼看，不料這人見著鄭屠路過，竟然伸手顫顫巍巍的去阻攔，鄭屠以為是要吃的，一腳跨過攔路的手，誰料這底躺著的人還不肯放過，倒下身子橫在路前，這可把著急送肉的鄭屠給惹了。

        剛準備動手，就聽見那邊有馬隊的聲音，這大散關城里只有執法隊才敢騎馬過市，鄭屠放下肉，摸到了巷子盡頭的墻根，探頭看看那邊發生什么事，后面看到的一幕讓鄭屠幾天都不敢再動自己那殺豬的刀和矬，那邊執法隊一襲紅甲，殺人如砍瓜切菜，鄭屠想自己殺豬還得念聲佛主，這執法隊殺人卻毫不眨眼，地上腸子流了一地，血流成河，鄭屠再看看自己身后這凍死鬼，原來是要救自己一命，于是這才帶著那瘦弱的年輕人回到了自己的鋪子。

        鄭屠用雪擦拭了年輕人的身子，然后裹上被子，爐子邊上烤了幾塊死面疙瘩，還有幾塊豬頭肉，這對于幾年不見葷腥的流民來說已經是天賜的美食，王大錘緩緩醒來，有些木訥的看了看周圍，鄭屠見年輕人醒來，將死面疙瘩給王大錘遞過去，卻在中途被自家媳婦打斷了，發妻拿眼睛橫了橫鄭屠，說道：“你這給他吃這，不得被噎死，長時間空肚子，只能吃些稀食。”說罷端著一碗米湯給了年輕人。

        一碗米湯，在這年關，卻是救命的物。

        王大錘吃完之后才緩過來，鄭屠媳婦這才端過來第二碗米湯，將那死面疙瘩掰成一小塊一小塊，泡在碗里，連著肉片也放進去了，王大錘老家遭了災，這才是吃的第一碗有點油星的飯菜，不覺之間眼淚都流到碗里。

        鄭屠女兒在房間遠處看著這家里新來的人，看他的吃相如此，噗呲的一聲笑了出來，立馬被一頓白眼，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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