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夏天，歐洲杯在如火如荼地舉行，球迷們高漲的熱情穿過大洋彼岸，洋溢到榆西這個面積不足一萬平方米的小縣城里面。于佳清對此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小巷轉角奶茶店新推出的歐冠套餐，以及班上男生課間不絕于耳的討論聲。

        但這與她又有什么關系呢？她不喜歡足球，更沒有喜歡的球隊，人們熱衷的那些，仿佛與她背道而馳。

        她唯一關心的，是這次模擬考試的成績又下降了，馬上就要中考，她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如愿考上高中。

        教學樓外的柳樹又綠了許多，身上的衣衫也越來越單薄，距離中考只剩下十天。

        于佳清拿著模擬考的卷子忐忑不安地徘徊在辦公室外，看到有老師出來她就下意識地躲避。

        怎么辦呢？已經問了老師太多次問題，但成績依然沒有很大的進步，她無意識地用牙齒輕輕撕咬著嘴皮上的嫩肉，好幾次往里面張望。

        “同學，你不進去嗎？”有人在她身后問她。

        于佳清慌張地轉頭，看清來人是一個男生，正抱著一摞卷子。他很高也很白，穿著校服，帶著普通的黑框眼鏡，但鏡片下的一雙眼卻澄澈透明，仿佛高山頂上一泓天然泉水，正平靜地看著她。

        “我……”于佳清認得他，年級前十的學霸，叫許梓陽，她有點不知所措，把卷子往后藏，側身讓開，“我再等等，你先進去吧。”

        眼前的女孩梳著簡單的馬尾，有幾縷碎發在微風吹動下時不時晃過白皙小巧的臉頰，五官出眾但透出一股青澀，清明的眸子如小鹿般不時閃躲，脖頸修長，身材高挑，即使是最普通的校服也掩蓋不住女孩身上的出塵氣質。

        看到她讓開，許梓陽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嗎？我不著急，或者我們可以一起進去？”

        是很溫柔的詢問，襯托出他整個人更加溫潤如玉。

        于佳清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就拉回了思緒，“不用，反正我也不著急，你快進去吧。”

        “可……”許梓陽還未出口的話被于佳清打斷，“是老師讓你來的吧，你耽誤了時間，老師生氣了怎么辦？”于佳清意識到自己可能失態了，但話已經說出去了，臉上有點發燙，她慢慢低下頭。

        許梓陽注意到她的變化，確實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他是班上的學習委員，老師讓他把這次模擬考的卷子都收上來，然后記錄一下成績。盡管已經到了辦公室，現在又在這里互相推讓的話，肯定會讓老師不滿的。許梓陽笑了下，“那我先進去，如果你有什么問題，也可以來問我，我在一班，你是幾班的？”

        果然，他看出來了，是看到自己沒有膽量去問老師，還看到了自己那并不光彩的成績單了吧？

        從來沒有一個時刻讓于佳清這樣無地自容，但禮貌讓她不得不回應，“我在，六班。”

        “謝謝你，我先走了。”于佳清幾乎落荒而逃。

        許梓陽看著女生匆匆下樓的背影，鼻尖似乎還有剛才女孩擦身而過時的淡淡馨香，他輕輕抿了抿唇，繼而彎出一個不可察覺的弧度。

        放學鈴聲于五點十分在校園里準時響起，于佳清跟所有學生一樣收拾書包回家，初中沒有晚自習，她很快就淹沒在一片人海里，隨著人流一起走出校門。

        媽媽在街邊開著一家小吃店，這家店的年紀比于佳清還要大，不知道具體年月，至少從于佳清記事起就一直開著了，直到現在。

        下午碰到許梓陽的事情讓于佳清一直悶悶不樂，本來就因為成績的事情興致不高，又被優秀于自己數倍的人看到自己堪比粗魯的一面，這讓她覺得顏面盡失。

        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了店里，這個時候正是客人多的時間段，其實更多的是學生，沒有熟客，新來的客人跟于佳清穿著一樣的校服，很好辨認，簡單的黑白配色以及校服背后的榆西八中四個大字。

        校服的顏色還很鮮亮，且后面有入學的年份，看來是初一的學生。

        她們詫異地看著于佳清把書包放在收銀臺邊的凳子上，然后熟練地拿過菜單讓她們選。

        于佳清對這樣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她和媽媽相依為命這么多年，有些探究和打量以及來自階層的輕視讓她早就看清了現實，如果不是因為媽媽手藝出眾，像現在這樣的人是不會光顧她們店的。

        女生似乎是驚訝于佳清氣質不俗，但是卻干著點菜小妹的活，一時有點征愣。

        于佳清神色如常，“配菜都在這個上面，請問你們要什么？”

        帶點清冷音色的詢問聲制止了她們的走神，兩個面對面坐著的女生不約而同對視一眼，然后神色坦然地從于佳清手里接過菜單。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再要兩瓶汽水就好了。”其中帶著一個圓框眼鏡，扎著低馬尾，看起來有點萌的女生說。

        于佳清拿筆記下，然后問另一個留著短發的女孩，“請問還有要補充的嗎？”

        短發女孩將自己的頭發撫到耳后，露出一張白皙清秀的臉龐，她眉眼彎彎，“謝謝，這些就夠了，在一份米線和麻辣拌里面少放一點辣椒可以嗎？”女孩的動作和語氣不卑不亢。

        于佳清神情微變，女孩態度溫柔教養良好，她不能再繃著臉，只好微笑著回答她，“好的，我記住了，你們先等一下，馬上就好”

        最后一句話是對兩個人說的，女孩聽完之后輕輕擺手，說學姐慢慢來就好，我們不著急。

        學姐這個稱呼讓于佳清愣了一下，顯然她們也看到了于佳清有點發舊的校服以及后面的年份。她又對著她們笑了一下，然后去別的桌點餐。

        禮貌的人總是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即便她們之間存在著無形的差距。于佳清最后給她們送了兩杯奶茶，說歡迎下次光臨。

        兩個女生在于佳清忙活的期間時不時偷看她，有時甚至都忘了討論正在說的事情，看著于佳清利落地收拾餐桌卻不沾染一點油污，看著她微笑著收過客人遞過的錢然后低頭拉開抽屜找零，碎發拂過她白皙的脖頸，一層細汗覆在上面，如果有陽光，上面一定會閃耀著金色。此時這位漂亮能干的學姐主動為她們請客，兩人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學姐，這個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有點萌的女生小心地問于佳清。

        于佳清手里還提著奶茶，“那你們就忍心讓學姐這樣一直提著？很累的好嗎？”說著假裝無辜的聳了聳肩，仿佛這兩杯奶茶真的會壓垮她。

        兩個女生沒想到氣質有點冷的學姐還有這樣的一面，便不再扭捏，伸手接過奶茶，邊對于佳清道謝邊說學姐中考加油。

        于佳清說好的，謝謝學妹的祝福。

        送走兩個女生之后，店里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于佳清回到柜臺后拉開書包從里面拿出有點發皺的數學模擬卷子，小心地把它鋪開，又用手捋得平整。

        試卷上方鮮紅的七十六仿佛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蔓延出不知名的情緒，順帶著讓于佳清的眉眼也失去鮮活，不復方才的輕松。

        于佳清垂著眼睛，肩膀不知不覺垮下去，腦海里回想著剛才兩個女生的話語。

        中考加油，她的中考，真的會像她們說的那樣只要加油就一定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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