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公交車上下來，于佳清還沒有站穩，一股冷風就突然刮過來，柔順的頭發瞬間被吹亂，情急之下想抬手去擋，結果某人根本沒給她出手的機會。

        “最近預告說還會降溫，不要再穿短袖了。”林舟把她輕輕拉到車牌旁邊，慢慢地用手把她的頭發捋順，觸摸的動作也很輕。

        他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的態度讓于佳清覺得很不適應，“我知道了，這么多人都在看，快把手放下來啊。”

        他們周圍都是在等待下一躺公交車的人群，有老有小，其中有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姨還在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她們，阿姨旁邊是一位身姿板正的老爺爺。

        雖然現在已經過了需要顧及別人看法的年紀，但于佳清還是想要一點微薄的羞恥心。

        “嗯嗯，等風停了我們就走。”林舟站在靠近風口的那一端，把于佳清掩在他右側。

        “林舟，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于佳清紅著臉不肯抬頭。

        “像什么？”

        “像我媽啊。”于佳清憋笑憋的辛苦，“我都懷疑今天早上我換衣服的時候你們倆靈魂互換了，怎么這么啰嗦啊，還這么肉麻。”于佳清耿直慣了，真的受不了他們這么柔情的一面。

        但她也沒有察覺到就是因為自己浸淫在呵護自己的人的愛意里面，才養成了她勇敢無畏的毛病。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一直都這樣。”林舟面不改色地拋出了這么一句。

        啊啊啊啊，要死了，林舟這個笨蛋，怎么可以這么不要臉，怎么能說出這么中二的話啊。

        于佳清把衣角攥的死緊，默默地站在那兒聽著風從耳邊吹過。

        于佳清上大學之后，于母就把原來的房子賣了，用這些年的積蓄換了間比原來更大一點的新房子，現在的小區比之前的高檔還正規。

        開門進去的時候于母正在廚房忙活，聽到她們進來也沒回頭，隔著玻璃對于佳清說先休息一下，待會就可以開飯了。

        于佳清的臉上還有點未消的紅暈，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把林舟丟在客廳，自己回了臥室。

        雖然被冷落但林舟還是很會給自己找活干的，他把外套脫下來放到衣架上，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后準備去廚房大顯身手。

        然而。

        “林舟啊，快坐著去，阿姨都做好了。”

        面對著一臉慈愛的于母，林舟端著兩只手茫然無措，阿這，問有個太能干的媽媽是什么感受。

        于佳清愛吃餃子，于母為了讓生病的她多嘗點甜頭，包了足夠份量的餃子。

        于佳清眼睛都看直了，激動地抱住了于母，“媽媽我愛死你了，這個病生的可真值。”

        “這丫頭，就知道胡說。”于母伸出指頭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連個形象都沒有。”

        三個人圍坐在圓形的餐桌上，于佳清信心滿滿地說自己今晚能吃二十個，于母在旁邊罵她說話沒分寸，林舟偷笑被于佳清抓包差點被噎著。

        那個夜晚，于佳清覺得自己的腦海里只有眼前的兩個人，沒有壓力，沒有成績，沒有比較，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重要。

        只有這兩個人才是真切存在的。

        收拾過碗筷后，于佳清切了盤水果，他們兩個人陪著于母看電視。

        窗外天色剛擦黑，路燈已經亮起來了，這邊小區很少聽見車聲，只有聲勢浩大的風在一陣一陣地響個不停，像電視里面妖怪要做法前的渲染氣勢的妖風。

        林舟看了眼外面，他該回去了。

        “我明天再來找你。”他擦了下手，對于佳清說。

        “現在外面風這么大，再待會吧。”于佳清還沒說話，于母先出聲挽留他。

        “阿姨，我打車就好，酒店離這兒很近，五分鐘就夠。”

        于母驚訝地看向于佳清，馬上又問林舟，“怎么住在酒店？你不是佳清的同學嗎？”

        于佳清也很懵，林舟根本沒告訴過她，但他確實是她同學沒錯。

        對了。

        “你怎么從親戚家搬出來了？”于佳清想起來那天再遇見的時候林舟對她提了一句他上高中的時候是住在親戚家的，所以這次回來肯定就還是在那個親戚家。

        自然而然地問出來，于佳清在等待他的回答。

        林舟像是在拿捏不定，直到外面又響起一記風聲，他才回道，“出了點事，有點不方便。”

        他的表情不似作偽，于母更著急了，“嚴重嗎？要不要我們幫忙？”

        “媽。”于佳清抓住媽媽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讓她不要擔心。

        “等時機合適，我會告訴你的。”

        “嗯嗯，我知道。”

        于佳清在小區樓前看著林舟向前走去的背影，心里不斷重復著兩個人剛才的對話。

        林舟，是不是以前的我錯過了太多呢？

        第二天于佳清起的很早，在媽媽收拾房間之前就疊完了被子一直在自己房間鼓搗，吃早飯的時候才舍得出來，剛吃完又溜回去了。

        “你沒事吧？”于母準備進去看看我，結果她把門反鎖了，只能敲門說話。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這很不符合她的行事風格。

        “媽，你別管我，我忙著呢。”不是很清楚的回應聲隔著房門傳出來，于母聽后半信半疑地圾拉著拖鞋離開了門口。

        “拜托，這次一定要成功啊。”手被扎的通紅的于佳清嘴里默默念道。

        她太笨了，連個毛氈玩偶都扎不好，每一次都會不小心把針戳到自己手上，但一想到成品，就又會期待得不行，想迫不及待地把這玩意弄出來。

        然后就陷入了越急越不得章法的惡性循環里。

        這種小玩意竟然會出現在自己手里，于佳清到現在想想都會覺得不可思議，隱約記得那是高三那年，剛考完第二次模擬考，班上所有人都進步了，包括于佳清。

        想做點什么的心情在那一刻格外強烈，但她平時的生活又極度枯燥，除了跟書打交道就沒什么愛好了，她坐在座位上單手托腮想了好久，課間時候班上女生熱火朝天地討論最新出的電影以及各自最喜歡的明星的八卦，這些都構成了她神游天外的背景音。

        她總是融入不到那個環境里面，從剛開始就融不進去。

        后來放學回家經過一家精品店，櫥窗里面的一個小毛氈熊貓引起了她的注意。

        黑白色的身體和胖胖的小肚腩，無憂無慮地躺在展覽柜里，什么都不用想，只是等待有顧客把它買走就好了。

        于佳清和它隔著一層玻璃對望。

        她最終沒有買走它，而是買了一堆原材料回去。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對時間的容忍度，這些東西被買回去就一直默默呆在收納盒里，連被啟封的機會都沒有。

        雨天適合整理舊物，但昨晚只有停不下的風。于佳清送林舟回來就閑不下來，心里抑制不住地急躁，忍不住主動整理自己的一些過了期的東西。

        就是在這個時候才發現這些落了灰的毛氈的。

        林舟說今天還會來找自己，但沒說什么時候會來。

        沒關系，在他來之前弄好就可以了，有些事情過了那個時間節點再去做，不論再怎么想復刻當年的場景，那種感覺終歸是不一樣的。

        她已經錯過了當時買毛氈的那份心境，如今再做更多自欺欺人的彌補，也不過是徒增傷痛而已。就像林舟。

        毛氈已經扎好了，而他還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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