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偷腥
謝長安當然知道。若是他想不到這些,布局之人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引他。他只是沒想到沈客這般不依不饒,也不是特別想讓他插手,就糊弄了。
更多的,他也疑惑。擺明了有人要他攪局,可承天司是什么地方?魏南尋拿這些紙當幌子,無疑是已知曉個中蹊蹺,此事很快必了,他又能攪什么局?倒是沈客對這些感興趣,偶爾正經還挺可愛。意料之外的……他?
兩人忽心照不宣的對望,一時眼中意,正好互看了個透。
“吃完了么?”沈客先開口。
“嗯。”
“怎么結賬?”
“去柜臺,我陪你。”
直到出了飯館,老板和女兒都沒再出現一次,兩人也沒再多說一句。
未名的怪異。沈客也不知為何,他和謝長安總在有些地方莫名合拍,就像他此刻因著被唬不想再繼續那個話題,那人也似乎不想再談。
只是突然沒了話講,整條街熙攘的獨冷了兩人,沈客挺不是滋味。
“吃飽了么?”他先開口。
“嗯。”謝長安淡淡回著。
沒有然后了。
冬日的陽光,至午后,很暖。各家的攤主慵懶的曬著,檐角巷口的貓狗沐著,謝長安一襲白裳飄在身邊,起步都像抖著肩陽。長發微動,偶爾會撩過沈客看他。他的眸子沉時總半垂,分明清冷,卻因輪廓吊著眼角,怎么都像在勾人。嘴唇單薄緊閉,似拒人千里,可偏生五官湊在一起,盡是欲。
“謝長安。”
“嗯?”
“跟我逛街累么?”
他終于向他瞧去。那人一同沐浴天中,發間盛光,過白的臉上瀲滟著透粉。一時竟覺他眉眼若幻,多了些不真切,又恍然與心中那張臉重合。他忽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便道:“不累。”
“那你在想什么?離飯店出來好久了。”
他微鼓著嘴,眼中多少有些失落。謝長安看了半晌,終于回過神復起笑意:“怎么,嫌我不理你?”
“嗯……”沈客頓了頓,直勾勾盯著他,“我不喜歡藏著掖著,你看我,什么都跟你說,所以不管什么算計,就事論事,你要是嫌累直說。”
“我不累啊。”他多少被他的突如其來嚇的一愣,連著又說了句腦子才轉,馬上便輕笑道,“怎么才這么會兒又跟變了個人似的?方才還兇巴巴的。”
“我兇過你?”
“嗯……算吧,惡狠狠的纏著我說些大道理,那眼神好似要吃了我似的,又蠱又詭。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沈客眨眨眼,瞥開了。
“當然記得。”
“逃什么,看回來。”
他抿抿唇,回了目光。
“哼。”謝長安輕哼,“裝什么?還揚言要我對你好,還要我考量,氣勢呢?魄力呢?你這樣子怎么跟姐姐們比,還消遣玩樂?昏了頭了什么都敢說?”
“我……我沒昏頭!”沈客犟嘴,“我說的我認,我怎么不行?一本萬利聽見沒有?我都告訴你了!生死之交來之不易,也總不能僅憑泛泛之事攀得信任,我除了明面上對你好,我還能怎么辦?那我對你好了,你不得也對我好?是個人總得有良心吧?感情不就來了么。”
他從未聽過如此好笑的話,不禁就笑:“呵,明面上對我好?怎么給你說出口的啊?你是真不把我當回事?在你心里我除了可以利用就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胡說,我是瞅準了你不敢動手。”沈客朝他吐舌,“等你查明白我再想著用性命威脅我吧,現在我不怕這個。”
“沒想到我這么失敗。”謝長安聳肩,“不過你說的對,動手倒確實暫時沒必要,畢竟我也不惱。只是你口口聲聲,知道我和姐姐們玩什么么?”
“玩……”
“嗯?”
他見他臉咻的躥紅,笑的更歡了。“小小年紀天天把這些掛在嘴邊,我不提醒你是不知道自己在講什么了是吧?”
“我不小了!”他嗔惱,也不管漫紅的耳尖,憤憤了幾許又忽轉笑靨,輕佻著就道,“哥哥什么性子我又怎會不知?敢這么說當然也不是昏了頭,這叫對,癥,下,藥。尋歡作樂本就人之常情,就許你看我滿面緋紅在那笑話,不許我逞口舌之快?”
“那便是虛情假意?叫我好生心寒。”
“君子一言才駟馬難追,我一個小小人,哪配稱虛情假意?不過文人講理武人動粗,我兩頭皆非,小家信用也只能身體力行,話既出口,便絕無反悔之意。”
他更彎起眉眼,湊過來軟聲:“哥哥要是想,我自然奉陪到底。究竟誰怕,誰昏了頭,我可不信哥哥的一面之詞。我拭目以待著呢。”
“你這張嘴……”
剛要伸手,緊接就被沈客抓了腕。
“我這張嘴毒,可不興碰。哥哥既然不累,就繼續陪我逛逛吧。”
連著就被拉著快了步子。
謝長安被他牽著瞧著他的背,實在忍不住笑。這人真是怪的有趣,分明碰都不敢讓人碰,嘴上還一定要占個便宜。呵,也不知是哪里學來的邪氣,神神叨叨的面孔還多。
姓沈啊……安樂的世家可沒有沈氏一說,遠道而來啊……究竟是奔著什么呢……
一個下午,兩人互相拉著往各種店里轉悠了圈。直到晚霞普照,精疲力盡,也算是把長安街角角落落該去不該去的都去了,零零總總花的錢也不在少數。
沈客這才知道,原來上及繁華之處,確能讓人眼花繚亂,而除卻地上滿目,暗地黑市也琳瑯可嘆,所有花前夜深,竟全是合法的存在,當真開了眼界。昨夜只消在平段走絡,實為錯過了。
但確實,人多的地方亂的不行,隨處就能飛出刀來要人性命。所幸有謝長安在,去哪都安全,這一下午,他除了感慨承天司工作之艱難,也算收獲頗豐。
喝完最后一口湯,大碗一摔,沈客大呼口氣,伸了懶腰。
“嗯~這面好好吃啊!”
見他一臉吃飽了無憂無慮的樣兒,謝長安抬手支起下巴,不禁笑道:“玩的開不開心?”
“你開心么?”
“當然。可以說,好久沒這么開心了。”
呵,廢話,花的又不是你的錢。
“那你現在可對如何花錢有了一定概念?”
“嗯……”起身放下十個銅板,沈客拉起謝長安就往布莊邁去了,“錢確實是個好東西,就是實在不經花,還是得想辦法賺才行。欸,要不我把我叫的哥哥次數算一算,你湊整付個錢好不好?”
“想得美。哪有人這樣賣身的?”
“我這不叫賣身,賣藝好吧。”
“就這還賣藝呢?也不嫌丟臉。”
“呵,我會的可多了,你真要我賣,我還不賣給你呢。小爺我也是從小練起,吹拉彈唱字畫跳舞樣樣不賴,基本自學成才,天賦一等一,都是登得上臺面的!”他頗驕傲的橫著臉,“而且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能干的很,想賺錢我正兒八經賣給別人不行?怎么能便宜你這個水性楊花的混蛋?”
“喲,全才啊。”謝長安夸意稀罕的打趣,“賢惠。”
“哈?”
“夸你厲害呢。”
“你當我傻?”
“我就當你傻。”
他笑著瞥去,旋即十分熟練的擒住了沈客揮來的手臂。他們講話總撐不過幾句,永遠動手動腳的,長長一下午,可算斗了幾十回合了。
沈客知道力氣比不過,便也干脆不出力,飄軟幾下是為打鬧,但也總出其不意的能得手。幾次下來,饒是慣了不少,兩人的關系倒也和樂。這會兒這般走在街上,空曠間都蕩著笑聲。
黃昏。
白日馨暖散于寒風,截然不同的昏黃厚重。
似是踏過無名分界,街道轟寂。
放眼望去,開店的基本都在準備關門,行人也都加快步子趕著進了屋。目之所及的倉皇,連街邊的小乞丐都忙著收拾裝備準備遁入無光深巷。
笑聲也散,沈客看著這些,不免輕聲道:“你們這晚上有點嚇人了吧?昨天不還都通宵了嗎?”
他無奈展望,倒和那收拾行裝的小乞丐對了眼,目光停留數秒,恍惚中見那乞丐對他笑了笑,倏的便隱入了灰暗。
“昨日佳節,自是與平時不一樣。”謝長安若無其事的走著,“長安街里的規矩,在內之人都心知肚明,我不是跟你說過?”
“哪能想到這么夸張啊……”
他抬眼,對上俯來的深邃。
“你要是想在這過平常的生活,就要向他們學習。沒辦法,長安街就是這么殘酷,夜色浮華,終是能者居之,小老百姓哪那么多本事?不然你以為,承天司為何會容忍天鬼司的存在?”
“你這么說……”沈客噎了噎,“我還以為是他們打不過呢。”
謝長安一愣,目中深邃一下散了,啞然失笑道:“噗,倒也確實打不過。”
“害,就說嘛,要是打得過,換做我也不會讓這么個暗殺組織與刑部并駕齊驅。這給錢換命的事,很難容忍的吧?”他眨眨眼,“我知道你意思,魚龍過于混雜了,讓人私下解決反而是好事,就像你指白天黑夜奉行不同法則,我下午一遭,也算理解。”
“理解就好。”謝長安笑意未泯。
“這不是有你么。”他也跟著滑起笑意,語意隨嬌,“既然拉你在身邊,又確實好用,我當然要抓緊機會多走走。再說了,你看我像是甘于這么收拾回家的人么?何況我連家都沒有,可沒有后路啊。”
唇間溫軟皆在,不過同時靜了。沈客朝外看去,下時黃云漸褪,墨色上幕。放眼街上,零星街燈以外,只剩了兩人和不遠處布莊的光。
“身受異地,何處為家,何處不為家?”他牽過謝長安手腕走著,聲音散風,反顯空靈,“我一人慣了,比起熱鬧的小家和睦,不如偏僻無人或干脆驚險刺激來的合意。靜到死處可怕,我也倦了,你別管那么多,就當陪我瘋了。等我什么時候死了,身上的錢就當報酬了。”
“那我是不是該讓你少花些?”他應話,“不然萬一被坑了,豈不連發泄都無處可去?”
“還不一定死你手里呢。”他復笑,“捷足先登,看誰手快嘍。趕緊吧,今天也只是碰運氣,萬一小孩沒碰上其他碰了夠,還有的玩呢。”
冬日夜色覆蓋很快,圓月一起,速速便褪了溫光,風更痛了。
不過沈客倒不覺得,他這身子確乎不怕冷些,也沒搞清是什么原理,只消挨在不遠處的墻角,兩面弄堂風過,上下張口熱氣即散,他才意識到。
“謝長安……”
“嗯?”
“你冷不冷?”
“還好。你冷了?”
“不是,我不怕冷,問問你而已。”
他依舊望著布莊。謝長安于身后俯視,小身板伏在那偷瞄許久,概是無聊了。
“呵,那我要是冷了,你能怎么辦?”
“我?當然是嘲笑你啊,或者讓你殺進布莊去取個暖?”
他回頭,唇角揚邊即僵。眼中光刃逼身,他一把拉過謝長安,囫圇下兩人抱著撞到墻角,原處地上寒刀插至,慌亂未定又聽得懷中繼續,“我去,真來啊?”
凌風不待人,攜著人影自房檐沖刀而下,沈客不及跑腿,眼睛瞪著就被挾腰撈到一旁躲過。耳邊衣襟呼嘯,那人一擊不成,起身就要再來,只是剛緩力提刀就被一腳踹上了墻,刀都振掉了。
“哪里來的小老鼠,什么腥都敢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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