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宿山洞
宿傾輕描淡寫地說:“我只是不想走路罷了,能有人推,有人抬,何樂而不為?況且,我若坐輪椅,便不必行跪拜禮,省事。”
“……”辛棠蕎一陣無語,甚至感覺自己腦門上出現了三條黑線,打定主意要重新審視一番這位光風霽月的宿云藍。
別的原因也就算了,什么叫不想走路?做人能懶成這樣?這與他的氣質不同啊!醒醒,他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宿傾見她神色變幻莫測,便又說:“所謂伴君如伴虎,我在王爺身邊,自當要有些自保的手段。我雖為樂師,但也行客卿之事,哪怕將來有功,我一個瘸子,也不至于功高震主罷。”
這么一聽,辛棠蕎似乎有些理解宿傾的行為了。
“今夜的你,實在顛覆了我以往的認知。”半晌,辛棠蕎才說出這樣一句話。
“你以往是何種認知?”
辛棠蕎總覺得,在宿傾問出這個問題后,他的眼睛似乎明亮了許多,仿佛又不是那個連路都不想走的人了。
辛棠蕎想了想,便道:“人稱光風霽月宿云藍,我自然也認為宿公子就是那種人,可現在看來,實在是有差別。”
宿傾爽朗一笑,道:“人家說我腿有疾,事實上我無疾,自然不必介懷世人的閑言碎語,況且,我也懶得去爭。久而久之,便得了這么一個空名,不足掛齒。”
“那么齊潯給你檢查腿,可發現你腿無疾?”
“齊幼杉真乃神醫也,他當日為我檢查之時,便已發現,是我讓他替我保守這秘密的。”
辛棠蕎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終于接受了這個設定。
溫潤如玉只是怠惰因循的偽裝,本質還是懶,這是辛棠蕎對宿傾的第二回評語。
接受這個反差之后,辛棠蕎又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在山腳等了數日,卻不見你們歸來,便心生擔憂,悄悄進了山。奈何這山實在太大,我迷失其中,尋不得出路,不承想在此遇見了你。倒是你,為何會獨自出現在此?齊兄呢?”
“哎……”辛棠蕎長長地嘆了口氣,便將自己那非人的遭遇都說了出來,末了,還罵了一句不長眼的老天爺:“別人過去都沒事,偏偏我過去就掉下了橋,明明我是最輕的,你說,這老天爺是不是眼瞎?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天色昏暗,辛棠蕎看不見宿傾聽聞這話時臉上有些抽搐的表情,只聽他道:“你這樣辱罵老天爺,不怕遭天譴?”
“怕什么怕?”她說著,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天,說:“他要是真長了眼,就不會把我送到這破地方來了!”
宿傾失聲一笑,又道:“那你可知救你的紅衣人是誰?他為何要救你?”
“不知道,他說他碰巧遇上的,是我運氣好。也許是吧,也許真的是我運氣好,不然也不會數次被他搭救。”說最后一句話時,她幾乎是自言自語的,但在這靜謐的林中,還是被宿傾聽了去。
“你曾見過他?”
“沒見過長相,只見過那紅色,不知道是誰。”
“罷了,能安然無恙便好。如今天色已晚,我知這附近有個山洞,你我且去將就一晚。”
從始至終,辛棠蕎都沒有想過:宿傾雖是假裝雙腿有疾,但又是如何擺脫兩名隨行小廝的呢?清水村在得知有人入山后,必定加強防備,他又是怎么上山的?當真一切都做得那么神不知鬼不覺,滴水不漏?
兩人前往山洞的路上,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月光幾乎難以穿透樹林,這周遭本該伸手不見五指,可卻因宿傾而生了變化。
辛棠蕎從前以為他手上的白玉笛只是一支價值不菲的樂器,不承想,原來它竟是一件法器。她瞧見那白玉笛發出瑩瑩白光,竟將這周遭的路況照亮,實在神奇。
“宿……”剛喊出一個姓,她便卡住了。
以前覺得他光風霽月,符合她認知中溫潤公子的形象,她同情他,為他惋惜,可現在知曉個中緣由,她便覺得這溫潤公子實在有些名不副實了。
宿傾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便轉過身來,說:“你若不介意,也可直接喚我名字。”
辛棠蕎干干地笑了兩聲,也沒有將“宿傾”二字喊出口。
宿傾倒是灑脫,說:“你若當我是朋友,便不要覺得生分,以后我喚你小蕎罷,可好?”
“好啊。”辛棠蕎覺得,小蕎比阿棠好聽多了,尤其從宿傾口中喊出來。
“你方才有何事要說?”
“也沒什么,我就是好奇你這笛子,怎么會發光呢?”
宿傾看了看那笛子,說:“它叫誅星,只是一件普通的低階法器罷了。”
兩人沒有就這問題深入討論,宿傾正要回身繼續往前走之際,突然發現辛棠蕎身上好像少了點什么,便問:“你的黑羽呢?”
辛棠蕎低頭看了看原本吊有黑羽的位置,聳聳肩,云淡風輕地說:“大概是紅紅太強大,黑羽自盡了吧。”
“紅紅?”宿傾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哦,這是我剛剛為那紅衣人起的名字,我覺得蠻符合他的氣質。”
宿傾笑了笑,便回過身帶領辛棠蕎繼續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山洞隱于灌木之后,洞口狹窄,連辛棠蕎都得低頭側身方能進入,更別說比她高出一頭的宿傾了。但這也表示一些大型野獸進不得山洞,二人處境相對安全。
入得洞內,空間寬闊了許多。誅星發出的光照亮了整個山洞,令辛棠蕎感到意外且驚喜的是,這洞內竟有泉水滴答流淌,匯聚于一汪淺水池中。
可以稍作洗漱對于辛棠蕎來說,無疑是意外收獲。她走到水池邊,見那泉水清澈見底,登時覺得心情也明朗了許多。
她捧了一抔水正準備喝,卻被宿傾喝止了。
“野外的水不可亂飲。”他說著,便不知從何處拿出來一只水袋遞給辛棠蕎。
辛棠蕎一想到這世界妖獸肆虐,便悻悻地接過水袋,打開喝了幾口方遞還給宿傾。等宿傾接過后,她才猛地反應過來:這水袋是宿傾的,那么我直接喝了,不就是……
轉念又一想,算了,喝都喝了,他還能把我怎么樣?
有水不能用,辛棠蕎算是白高興了一場。她尋了個干燥平坦之地,席地坐下。宿傾則是將洞中每一處地方都查探之后,方在她不遠處坐了下來。
氣氛似乎顯得有些尷尬了,她與宿傾二人,孤男寡女處于荒郊野外,不由讓人浮想聯翩啊!
她晃了晃腦袋,以期排除這些荒謬的雜念。
宿傾見她這副模樣,便問:“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沒有。”她連連擺手否認,心道總不能讓你知道我想見色起意吧?
“那便早些歇息吧,明日還得早起趕路。”
辛棠蕎發現,宿傾說完這話后,誅星的光竟然減弱了。她心道這是什么智能家電?又偷偷瞧了瞧宿傾,見他雙眼微閉,依舊生得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將崩,溫潤如玉,足以讓她忽略他的慵懶。
真好看!
她躡手躡腳地站起身,走近了觀察誅星。
但見誅星渾身透白,毛細血管般的紅色物體分散其中,平添神秘。笛口刻有極為古老的兩個字,憑猜測,她認為乃“誅星”二字。紅色飄穗靜靜地懸于空中,那種顏色,不由又讓她想到了那個救她數次,卻素未謀面之人。
她緩緩伸手觸摸誅星,一種柔和之感傳來,似乎出于回應,誅星的光還閃了閃。
之后,她方回到原地休息去了。
泉水的滴答聲十分有規律地滴在水池中,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一種伴以入眠之聲,不顯嘈雜。
半夜十分,洞內二人熟睡,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唯有誅星還不知疲倦地發著柔和的淡光。
除了泉水落在池中激起的漣漪,似乎還有什么力量導致池中水動蕩。但見池中央水轉動,逐漸形成一個小型漩渦。
突然,一雙蒼白的手自漩渦中心伸出,撥開池水,露出整條同樣蒼白的手臂。
緊接著,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露出水面,一雙沒有眼白黑得發亮的眼睛鑲嵌其上,異常可怖。
不多時,它便從水里爬了出來,露出了整個身體。但見其身子瘦而長,不著半褸衣衫,長發搭在隆起的胸前,不難看出它的性別。它佝僂著身子踩在水面上,也不見下沉,一步一步往岸邊而來。
它踩過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圓形腳印。原來,它的腳竟沒有雙掌!
它迎著光源而去,猙獰地看著誅星,似乎埋怨誅星奪走了黑暗,打擾它的清夢。
它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就要去打落懸空的誅星,不料后者突然發出一道強烈的光芒,刺得它趕緊捂住了雙眼,哀嚎起來。
此般鬼哭顯然驚動了熟睡的二人,辛棠蕎一睜眼便見得一赤身裸體的女鬼面目猙獰地哀嚎著,不可謂不是一種極大的視覺沖擊。
然,沒有預期的尖叫,她看了半天,嘀咕道:“怎么不穿衣服?不害臊,宿傾你可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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