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廉頗藺相如傳》
“得了個好東西!才花了兩只大鵝的錢。”謝尋摟在懷里,急促又小心翼翼,將布包著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攤開一看。
《廉頗藺相如傳》。
《廉頗藺相如傳》?
從小在課本上需要背誦的、兩千年前司馬遷撰著、一千多年前黃庭堅書寫的稀世之寶——《廉頗藺相如傳》!
章片裘覺得額頭那有些癢,下意識摸了摸,額頭那的青筋竟然伴隨著心跳的加速,跳起老高。
“這怎么可能呢?”章片裘后背濕了大半,拿起桌子上的放大鏡,仔仔細細看了看。
用筆圓勁、筆勢連綿,細看之下,無論是掠筆、帶筆還是蹲筆,尤其是獨特的顫筆都令人嘖嘖稱奇,包括紙張和各種文人雅士的題跋,無一不顯示,這是真跡。
“別動它。”章片裘面色變得極其嚴肅,立刻脫下外袍,把地上擦了一番后,跑去房間扯下床單,鋪在地上,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整副字徐徐展開。
整整18米長。
“這怎么可能呢?”章片裘難以置信:“你從哪弄到的?”
這讓謝尋緊張了起來,要知道,章片裘不是沒見過好東西,尤其是最近七八天。
那些個老爺,也不知是看到了報紙還是章片裘在坊間有了名氣,他們都齊齊來拜碼頭,手里頭都提溜著好東西送上。
什么名家字畫已不足為奇,各種玉佩拿著更為順手,佛像亦如是,藏品可比金銀強多了,雅致,升值還快不說,如今在歐洲,貴族以有中國藏品為榮。
康老爺甚至掏出了一枚偌大的藍寶石戒指,宮里頭御賜給娘娘的。
“一個洋人手里買來的,他們跑到黑貓酒館鑒定,因為我們賣出去不少假畫嘛,現在市場上一般人不敢收字畫類,我就說這是仿古字卷,不值錢。”謝尋忐忑又得意,伸出兩根手指頭:“只花了兩只大鵝錢。”
“洋人?”
“對,洋人。”
“看著是貴族嗎?”
“部隊的,具體軍銜不清楚,說是剛入北京城就得了什么拉肚子的病才下的火線,他不拿給佳士得鑒定,卻來黑貓酒館,這東西大概來的路子不正。”
“搶來的東西,哪件來路正?對于他們而言,這些是戰利品,這人大概是偷拿了長官的藏品。”章片裘眉頭緊鎖著,“誰鑒定的?”
“譚師傅。”
“現在就去黑貓酒館,把鑒定字畫的老師傅高師傅請來。”章片裘說道。
唐街已經有了十幾個鑒定的老師傅,最厲害的是高師傅,他并非是被主子趕出來的,而是主動離開,是個極有頭腦的人,按他的說法,到了國外了,自然不再當奴才。
唐街雖然破敗,但是采取股份制,而且章片裘看著是個辦大事的,高師傅在這入了股,目前是字畫類的大當家。
“高師傅?劉正君老爺上午帶著東西來鑒定,早就約好了的,這位劉老師背景不俗,他可是……”
謝尋的話還沒說完,章片裘擺了擺手:“讓這姓劉的等著,或改天,管他什么背景,現在馬上把高師傅請來。”
高師傅到后,氣喘吁吁,跟在他身后的徒弟看了地上一眼,便兩眼發光。
“真跡。”高師傅只用了十幾秒便興奮地搓了搓手,看了章片裘一眼后,立刻再次認真鑒定了起來。
“真跡、真品,老夫以五十年鑒定經驗可以斷定,這絕對是真跡、真品。”高師傅放下手中的放大鏡,眉眼間頗為興奮:“難得啊!此卷經宋元明清四朝一千年,轉輾傳藏,完好無損!”
“才花了兩只大鵝錢,嘿嘿嘿。”謝尋忍不住又說道,此番才露出少年的神色來,搖頭晃腦的。
章片裘面色由凝重轉為疑惑,再一次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他《廉頗藺相如傳》自然是極好的珍品,但讓章片裘如此反常的是,這件珍品如今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但絕不應該出現在他的手里。
因為,這件珍品是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且是由約翰?克勞弗德捐贈的,有名有姓有時間,歷史不可改變也不會改變,而章片裘絕對不會將這種國寶級藏品丟失或贈送。
所以,它不應該出現在章片裘的手里,
難道,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是假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章片裘就否決了,這怎么可能呢?他們的專家可不是吃素的。
思來想去,不明白,先擱置在一旁,交代謝尋將所有珍品再次進行分類,并嚴加管理。
“銀行那邊也不知辦得怎么樣了。”章片裘看了眼時間,與巴雷特律師約好了上午十點,這會兒九點五十,“巴雷特律師還沒來嗎?”
說曹操,曹操到。
“章先生。”門外,走進來一位頗為帥氣的男士,金黃的頭發、蔚藍的眼睛,說話極快的口速讓人一看便知,這是個美國人。
巴雷特是倫敦律師中最近小有名氣的一個,美國北佬,才24歲,牛津大學法學系畢業后,在德國政府制法部門實習了兩年,以及,他的身材傲人、腹肌發達,是宮里頭的某個人的情人。
至于是誰,不可說。
總之,他作為一個美國北佬,得到了其他外來年輕律師,包括本地年輕律師大都得不到的一些資源。
當然了,他是有真本事的。
牛津大學法學系的智力和德國制法部門繁雜、嚴謹的工作讓他在律師這行當如魚得水。
這年頭,給誰做法律顧問最賺錢?
西西里的黑手黨。
禮扎教父手里有一座錫礦,美國馬上要爆發南北戰爭,急需錫礦,價格炒得很高,他一直為禮扎教父的黑手做法律保護。
“章先生,拿不到全部賬戶。”巴雷特將資料放到桌子上,搖了搖頭:“走賬通常都是記錄在冊的,單單這些沒記全,而且沒寫具體金額。”
章片裘忙拿過來。
瑞德理事,XX萬英鎊,存入日期:1861年1月4日下午四點。
約翰理事,XX萬英鎊,存入日期:1861年1月4日下午四點。
查德理事,XX萬英鎊,存入日期:1861年1月4日下午四點。
……
全是溫默開設的賬號,同時匯入大量金額,具體時間都有,但具體金額卻都未謄寫。
翻到下方,通常在過手的位置會寫上工作人員的名字,但這些卻沒有。
“抱歉,我盡力了。”巴雷特律師聳了聳肩。
“如果連您都拿不到記錄,那意味著他們沒寫。而且有這部分已經很好,謝謝您,辛苦了。”章片裘站了起來,笑容滿面地伸出右手,握了握,“我給您準備了上次喝了,你很喜歡的谷酒。”
“哇喔,謝謝,上次喝過,真是好喝。”巴雷特笑得很開心。
這位傳說中的教父唐,對巴雷特律師很是尊敬,一直用尊稱,特別重視。
酒倒上后,一飲而盡,滿嘴飄香。
“已經放了兩壇在您的馬車上,還有兩套瓷杯,上好的。”謝尋笑著,又給他滿上一杯。
說實在的,其實禮扎先生要他兼著辦唐街、黑貓酒館的業務時,他是不太樂意的。
其一,為唐人辦事,容易惹來譏諷。
其二,唐街這攤子業務,眼下并不大。
可幾次接觸下來,巴雷特改變了想法,這位教父唐的生意如今雖然不大,但如今戰事打得差不多了,文物將滾滾而來,勢必有賺頭。
又吃又喝又拿,每次還會多給傭金。
沒必要和錢過不去,況且,這代表了教父唐尊重、重視自己,這很難得,太多客戶把自己當上帝了。
“章先生,這種情況,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喝了幾杯,心情愉悅,巴雷特開口道。
“請賜教。”章片裘道。
“和目前日本一樣。七年前,我們美國的四艘軍艦打開了日本的國門,后簽訂了《神奈川條約》、《下田條約》、四年前簽署《和親條約》、兩年前簽訂《通商友好條約》。”
說到這,巴雷特露出了驕傲的神情,翹起了二郎腿:“和今日的大清國差不多,被打得稀巴爛,簽了一堆條約,只是他們沒這么多好東西搶罷了。”
這個時候的日本,面臨著和中國同樣的命運。
被列強入侵,簽了一堆條約,三年后,也就是1863年,還會被美、英、法、荷四國組成的聯合艦隊打了個飽的。
從此,取得了在日的駐兵權,直到今日,美國依舊駐兵。
與大清國不同的是,八年后的日本開啟了明治維新,睜眼看世界,改革自新,以極快的速度從被打被殺,成為了新的列強,而大清國則滑向崩潰邊緣。
“這些賬號一看就是大清國內部的某個官員,或某些官員為了得到英法支持,賄賂拉人。”說到這,巴雷特摸了摸下巴,眨巴了下眼:“現在的日本,也這樣,任何被攻入的國家,幾乎都有這一段,都不會記錄全的。”
“政府有發布相關的條約嗎?”章片裘問道,若能拿到這些條約就好了,等到了現代,這就是他們背后支持慈禧,并操縱辛酉變革的證據。
“百年前有過,后來銷毀了,現在約定俗成的,你也知道,英法對外擴張都多少年了,打仗,最有經驗了。”
章片裘失望地輕嘆一口氣。
也是,如今都已經一百多年的侵略史,成就了日不落帝國的輝煌。
聊了好一會兒。
從巴雷特身上還得到一些信息。
今天早上有艘輪渡靠岸,但去接港的卻是軍隊,從上面運下來一箱又一箱的‘戰利品’。這比章片裘預計的要早了一個月,因為從火燒圓明園到運出掠奪的文物,航海至少要走三個月。
其二,英國英軍指揮官、八世額爾金伯爵詹姆斯·卜魯斯,將其中三十幾箱子運到了自己的莊園。
“嘖嘖嘖,三十幾大箱啊!”巴雷特羨慕得眼睛直眨,站了起來比劃著,“不是一般大的箱子,這么大!”
比他人還高的箱子。
“他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古希臘石雕收集者七世額爾金伯爵,當時打那邊就搶來好多戰利品,如今,也算是子承父業了。”章片裘說道。
他的聲音,很清冷,手微微握拳,壓抑著內心的憤怒。
就是這位英國軍官下的令,將圓明園付之一炬,讓章片裘這個歷史學家最為痛心的是圖書館和檔案館,里頭約莫一萬多卷圖書、檔案,包括了中國的歷史、哲學、科技,以及其他文人墨客被帝王家代代相傳的著作、畫本,全部灰飛湮滅。
剛到手的《廉頗藺相如傳》,自然是傳世精品。
但若沒有這把火,《廉頗藺相如傳》也只是眾多傳世精品中的一件而已。
放在博物館保護?
那才幾個?
他們燒了、搶了后再運送過程中損壞的,不計其數。
巴雷特離開時,章片裘親自送到大門口,見他上了馬車,遠遠地還揮手,直到馬車看不見為止。
“一個律師而已,章先生為何他如此客氣?”謝尋問道。
“你記住,律師非常重要。我們目前還不強大,這些只是面子上的事,做做又何妨。”章片裘回過身,很是嚴厲:“通過他,我們還要聘請十幾名律師,在洋人這邊討生活,哪怕自己餓肚子,律師的費用也絕對不能省。這一點,你要謹記。”
“是,先生。”謝尋很少見章片裘如此嚴厲,忙點頭道。
“你重復一遍。”
“在這邊討生活,律師非常重要,哪怕自己餓肚子,律師的費用也絕不能省。”謝尋重復道,將這句話刻到了腦子里。
章片裘神情松弛了下來后,不過一兩秒,臉上又悲涼了起來。
“先生。”謝尋覺察到不對。
“這銀行賬目,不能給溫默。”章片裘的聲音微微發抖:“給了,也沒有意義了,哪怕溫行鶴之前不知道真相,今天也一定知道了。”
如今鐵板釘釘,賬戶就是大清國用來賄賂洋人的,且與政治風云有關,這本在意料之中,而意料之外的是,這邊銀行對于這種情況早就習慣,連登記都抹去。
輪渡上午靠岸,卻有軍隊接港,運送了這么多文物下來,怎么會這么快?
這說明,在火燒圓明園之前,軍隊就已經從南到北,虜獲了不少好東西,多到必須運回來一批。
朝廷希望得到洋人支持的,又何止懿貴妃?
恐怕,跟著這輪渡來的,一定還有大清國其他人,大概率,有要員。
“把馬牽過來。”章片裘說道。
“現在?”謝尋看了看天:“雪越下越大了,怕是路不好走。”
“馬上,我要去紅顏酒館,找溫默。”章片裘邊說著,邊指著房間的方向:“給她安排房間,還有,你跟我一起去,從倫敦買票,不管是哪兒的票,先出去躲一段日子。”
雪,嗚嗚嗚地下。
此時的章片裘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的布局是沒有問題的,伴隨著早上輪船的靠岸,為了以防萬一,必須說服溫默先躲避。
“有這么嚴重嗎?”謝尋緊張了起來。
“當然。”章片裘嚴厲道:“事關政變,別說一個小小孤兒了,誅九族都不足為奇。”
“會這么快下手嗎?應該還有一些賬戶沒有走完吧,不得等她全做完了……”謝尋又問。
章片裘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清楚。”
雖是穿越,也是歷史學教授,但處于浩瀚真實的歷史中時,這點東西涌出不大。
風云突變,人,永遠無法與歷史的潮流抵抗。
嗚嗚嗚,寒風凜冽。
天空仿佛剎那間打開了什么開關般,鵝毛大雪紛飛,連十幾米的距離,都看不清。
不到五分鐘,三米內的距離都看不清了。
“這可真是倫敦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啊。”謝尋說道。
“也不知火車站還售票嗎?”章片裘很是擔憂。
兩人騎著馬,不得不放慢速度,朝著倫敦紅顏酒館的位置前行。
突然,遠遠地,看到一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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