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道別
“嘿!”溫默的槍法極好,當章片裘他們看著她只是個移動的模模糊糊紅點時,她就已經看清了對方的臉,揮了揮手:“章片裘!”
聲音脆脆但又氣沉丹田,讓人想起健壯的小牛犢。
話音剛落,她便騎馬到了三四米的位置,章片裘這才看清了她。
依舊是一身狐貍毛紅色大氅,不過這次的脖頸處有圈雪白絨毛,風吹起她的斗笠,只覺得她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英氣的臉又乖又颯。再看她的腳,腳腕處也有一圈雪白絨毛。
“還好我的馬兒跑得快,否則豈不是找不到你?”她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你去哪?”
“正要去找你!彼。
溫默臉下意識很不好意思低了低后,又昂起來,嫣然一笑。
章片裘也笑了起來。
謝尋的本子上沒有記錄過類似這種顯眼桿的情況下,他是應該一起笑,還是不笑,想了下后,他選擇了一邊嘴角翹一邊不翹,拱了拱手:“二位先聊,我先速速去準備吃食。”
“不用了,我說幾句就走,時間來不及了!睖啬瑓s喊住他。
謝尋佯裝沒聽到,瞬間沒影了。
風裹著雪竟形成了一個個小的龍卷風般的漩渦,茫茫風雪中只剩下兩人。
“你的手!闭缕冒櫰鹈碱^,只見她手還未全好,持韁繩會加重傷,于是將韁繩挽在手腕上:“怎么不坐馬車來?”
“馬車太慢了,我一會兒還要去趕火車。”溫默說到這,飛速地看了他一眼:“來跟你道個別。”
“你要走?去哪里!闭缕玫耐仍隈R肚上踢了踢,靠近了些。
這一靠近,才發現她眼睛紅紅的,不知是哭過了還是凍紅的,睫毛上落著白,一眨就融到眼里了。
溫默手探向斗笠,雪落了一層,得抖抖,只是手受傷又凍紅,不方便。
“我來!陛p踢馬肚,章片裘愈發靠近后伸出手將她的帽子取了下來,抖了抖,她冷得脖子縮了縮。
她身體很好,但小時候風餐露宿凍出來的心魔,很怕冷。
“銀行賬戶的事,你得看看過手了什么人,務必交代不要泄露半點,義父說,這和政治變更有關,危險得很!睖啬瑳]回答他的話,理了理戴好的斗笠,說道。
章片裘懸著的心放了許多。
這么說來,溫行鶴已經知道貝勒爺的操作不單純,也知道溫默處于危險中。
橫豎不管這溫行鶴是個什么成色,溫默現在離開倫敦,去不認識她的地方,是對的。
“他要你出去躲避嗎?”章片裘再次確認。
“嗯!睖啬c了點頭,將頭別了過去:“他要我不要再回去,身份之類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連火車票也是他親自去買好的。”
“去哪里?”章片裘再次問道。
溫默果斷回道:“不能告訴你。”
既如此危險,而章片裘又去派人打聽了銀行賬目,雖然知道他很是聰明,定然不會親自去,但自己的去了哪里,他不知道對他才更安全。
她再次岔開話題:“港口那?苛溯喍,上面下來了好多好多箱我們的珍品,我急著要去火車站,路上遇到了運送的馬隊!
說到這,她深深吸了口氣,壓抑著某種情緒。
“馬拉著拖車,風雪顛簸的,滑落了一個箱子,里面好多好瓷,碎了大半。”說著,她頓了頓:“也不知漂洋過海弄壞了多少!
茫茫雪飄,風聲嗚咽。
“之前,我覺得你收那些衣服……沒什么用,但現在不怎么想了。通過衣服,打出了名聲,會有很多人過來找你買賣或鑒定的。”雖是大雪,四下無人,但溫默依舊警惕地四處看了看后,壓低聲音:“其中一個箱子上面有封,我看得真切,寫著‘歷代皇帝大閱甲胄’!
歷代皇帝之大閱,代表了皇權的最高級別:軍權。
而皇帝身上所穿的甲胄,此時居然被洋人們堆到一個箱子里,運到了大洋彼岸。
“好幾箱子,運的方向各不相同,過來運送的貴族槍支上的名字,我看了,應該是運往不同的貴族府邸,他們私藏了!睖啬f到這,哼了聲:“你做了一堆仿古書畫,現在書畫價格低,能不能做點甲胄?我聽說,好多士兵搶了后,并沒有上繳,而是偷偷到天津的古董店,再到上海,或者廣州,再運過來!
“是,士兵手里有非常多,可以收。”章片裘點了點頭,“貴族手里也有,但恐怕只能通過拍賣的方式活動,士兵可以直接買!
“啊,對了,我還要告訴你的是,聽義父說,英軍里有一個隨軍的神職人員,叫……叫……羅伯特,rober m’ghee,這次跟著這艘船下來了,他去大英博物館匯報,說圓明園各個建筑里都有陳列檔,里面詳細記錄了每件物品,這消息還是他在廣州的時候就得知的,這和你手里的圓明園檔案,合上了。”
溫默說著,緊了緊衣服。
“你小心點,現在外頭都在說你有圓明園檔案,之前只是傳,如今這神職人員回來,那就是板上釘釘,你切莫狂妄,我們大清國人在他們眼里豬狗不如,你只有黑手黨的背景,他們說絞死你就能絞死你,早做安排。”
她跑這么遠,忍著手痛冒著風雪,就是要把這幾個消息帶給章片裘。
“好,我知道了。你……你去哪?”章片裘再次問道,這一次,他的眸子仿佛看不到天地,只看著她。她明白,看這架勢,若她不說,恐怕不會這么容易讓她走。
溫默抿著嘴,一片雪花飄入她右邊的酒窩里,她低頭看著馬靴,十幾秒后抬眼,臉雖紅著,但很堅定:“你喜歡我嗎?”
章片裘有些吃驚,要知道如今的女子哪有這么大膽的,但他立刻點頭:“喜歡你!
得到肯定答復后,溫默這才露出羞澀,她嗯了聲后,揚起馬鞭:“好,等我安全了,會來找你!
說罷,她一揚鞭,馬兒便跑開來。
“哎!你……”章片裘慌忙揚鞭跟上。
大雪茫茫,也不知是章片裘的馬兒沒有溫默的膽兒大,還是溫默的騎術很明顯要強于他,駕馭馬匹起來更為叱咤,才十幾秒的功夫,便跟不上,看不到了。
“溫默!我送你去火車站!”章片裘大聲喊道。
“不用!”遠遠的,傳來了溫默的聲音。
他連忙循著聲音趕了上去,跑了一兩分鐘,忽然聽得似乎有馬蹄聲,眨了幾下眼,屬于溫默的那抹紅色再次跑到了眼前。
“我忘了問你了,很重要的。”溫默止住馬,眼底竟露出怯怯和悲涼來。
“什么!
忽而,她低下頭,臉漲得通紅,再抬眼時,潸然淚下:“你說,我替貝勒爺辦那些銀行賬戶,又走通這么多關系,究竟是協助明君上位,助我大清,還是為虎作倀,賣我大清?”
天真的好冷,冷到溫默說話時,口中哈出的氣像一團霧,看不清她的臉。
慈禧時代要來了。
這位獲得了洋人支持的太后,其中竟有溫默這一環。
章片裘只覺得悲傷難忍,他張了張嘴。
“罷了!睖啬瑓s擋住了他的話,一手叉腰,一手執鞭:“若一兩年后,大清國沒有好起來,我成了那賣國的小人,我……我……”
她猛踢了下馬肚。
許是習武之人力氣大,馬兒嘶鳴了起來。
“我就回大清國,去殺洋人!一身本領,我要洋人死!戰死沙場,在所不惜!”說著,溫默將韁繩在手腕上緊了緊,受傷的手凍得厲害,無法握拳,否則,她應該是會振臂高呼的。
說到這,她昂頭看著章片裘:“到時,若我賣國,你不必喜歡我,我不會怨你!
說罷,她揚鞭,再次消失在茫茫雪中。
章片裘在后面窮追,但雪越下越大,以他這半吊子騎術,哪能比得上溫默?起先,他大聲喊她,她還回應,后來便沒有了聲音。
但章片裘并沒有停歇,他朝著倫敦火車站的方向前行,或許,她趕到后,蒸汽火車還沒發車。
或許,這么大的雪,不會發車。
可又一想,不發車,對溫默不是什么好事。
早上,輪渡就靠岸了,此時已經是下午,說起來很奇怪,章片裘的心慌得很,總覺得使不上勁,虛飄飄的。
“得去報社,花錢上個版面。”風雪中,章片裘盤算著。
溫默既然要隱姓埋名,若能營造個假死就最好的,這樣旁人也就不會再找。
記得以前寫篇論文時,依稀記得這個時期似乎是法國的《油燈》報,也就是現在的《費加羅報》有篇關于大清國人的報道,是個很是慘烈的兇殺現場,地上倒了七八人,說是斗毆。
得登一篇,類似這種。
又揚鞭,忽又下起雨來,下雨倒好,能見度好很多,但是馬蹄打滑,極多泥濘,路邊挖得稀巴爛。
“哎,請問有沒有看到一位穿紅衣服的人過去?”章片裘問路邊搭了工棚卻大規模往外走的工人們。
“沒看到!惫と藫u了搖頭:“修地鐵呢,前面有些塌方,別往前走了!
此時,倫敦第一條地鐵正在修建中。
維多利亞時期的隧道開采全是人工,晝夜交替,連工人都撤出,想來塌方很嚴重。
“看來,不是走的這邊。”章片裘嘆了口氣,“她怎么跑得那樣快?”
而且,她究竟是去尤斯頓火車站,還是溫莎附近的火車站?
想了想,大概率是溫莎附近的,畢竟那離紅顏酒館近,聽溫默那意思,火車票是溫行鶴親自去買的,他年紀大了,這種冷天顛簸不了太久。
走了一路,跑到溫莎附近的火車站,卻沒有找到溫默。
不知她是上車了,還是去了別的火車站。
也不知她去哪里,究竟安不安全,一個姑娘家家的……也不知她什么時候會回來找他。
章片裘的腦海里總浮現出她的模樣。
“你說,我替貝勒爺辦那些銀行賬戶,又走通這么多關系,究竟是協助明君上位,助我大清,還是為虎作倀,賣我大清?”她露出的表情,令人心碎。
“若我成了賣國的小人,我就回大清國,去殺洋人!一身本領,我要洋人死!戰死沙場,在所不惜!”她昂著頭。
像一個真正的戰士,護國、忠于大清國。
以及,去西西里前,她怒斥道:“難道,你不是大清國的子民嗎?!”
這么冷的天,她應該上了火車吧,章片裘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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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溫默正飛馳而行,忽然拉住韁繩。
馬匹前蹄揚起,嘶鳴。
“誰?!”溫默吼道。
砰砰砰砰!十幾聲槍響,整整八人就臥在遠處,清一色拖著鞭子,齊齊瞄準。
馬匹的嘶鳴驟然消失,倒地后只抽搐了幾下,便一動不動。
血,噴得比雪還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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