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金絲面之后的兩人，沒走多遠，就在街角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個買泥人的小攤。

        一生身著樸素的男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臉上因歲月留下的痕跡讓人看上去覺得疲累。

        尹姍姍走了過去，拿起一只泥雕的小兔。

        渾身雪白涂了染料，身上細膩的毛發也十分精致，而那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更是染有神韻。

        明明只有掌心般大小，卻做的惟妙惟肖，簡直讓人心生歡喜。

        店家見有客人，上前詢問，“姑娘可喜歡這只白兔？”

        “喜歡，怎么賣？”

        店家笑道：“如果是直接買成品，價格要稍微高一些，但如果是自己動手做，價格只需要一些材料費即可。”

        尹姍姍順著店家所引看去，果然在一旁看到了一些泥巴和工具。

        這是要讓自己捏泥人？

        可……她不會啊，這應該怎么弄？

        就在女子蹙著黛眉不知所措時，旁邊的齊忌卻笑了，“不會？讓店家教教你也可以啊。”

        尹姍姍抬眸看他，“可如果要是我我親自捏的話，我想捏你。”

        說罷，緋衣女子轉頭看向老板，“老板，你能教我捏人嗎？”

        老板拿了一坨泥走了過來，“能！不難，姑娘想學，小的教你。”

        在外人眼里，這偏僻的小鋪，有一對年輕的小夫妻略有情趣的在認真學習捏泥人。

        可若能貼近凝神偷聽，便可發現，佯裝教學捏著泥人的老板，其實早已熱淚盈眶。

        “你們二位，就是虹娘說的神仙恩人了嗎？蘇家鎮眾人等了你們數百年，終于將你們等來了啊！”

        尹姍姍看著含著熱淚的中年男人，一時有些困惑，她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好奇道：

        “你……不是半妖，你是人類？”

        重重的點了點頭，中年店家更加確定了尹姍姍是仙子的事實。

        “對對對！仙子果然和虹娘說的一樣，可以分辨的出我們誰是人類，誰是半妖！”

        齊忌一聽，倒是好奇起來，“那你不是半妖，為何會在此處與城中半妖形成互助之力？”

        原本激動的男人，似想到什么不好的回憶，雙拳不可控制的握緊，捏壞了剛剛揉搓好的圓泥。

        “我的愛妻是半妖，十年前，她為了救我死了。”

        腦子中閃過之前在點心鋪，虹娘口中吐出的銀珠，尹姍姍問道：

        “你娘子是將自己的妖力暫給了你？然后為你好好活著，自己死了？！”

        渾圓的泥團，徹底被男人捏碎，他雙眸失焦，低聲呢喃起來：

        “我從小和阿園是一起長大的，我們自小青梅竹馬，恩愛非常。

        “我不知她是半妖，或許我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她是半妖，我只在乎她是我的妻，我愛她就好。”

        環顧四周，男子失焦的雙眸沾然了些許的暖意，

        “我兩成親后，就開了這家泥瓦店，阿園手藝很好，做出來的器具不易破碎，結實耐用，我們的日子也過得很好。”

        “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阿園就開始莫名其妙的病了，是什么病我也不知道，但去看大夫，大夫都說生個孩子就會好。

        “最開始我也是愿意的，我與阿園相愛數年，也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可不知阿園為何，偏偏就是不愿意生孩子。

        “后來，她的病越發的重了，人也慢慢的消瘦起來，至于與最后，她不能好好制器，我們店鋪的生意也差了很多，交不起月供了。”

        尹姍姍和齊忌對視一眼，大致明白了事情未來的走向，便接過話茬。

        “后來你們交不起月供，有人來催，你是不是就突然睡著了？醒來之后，你就不記得她了？”

        “是的，我不記得她了。”苦澀的神情如巨浪翻滾，席卷男人神志的同時，也讓他痛苦不堪。

        “也就是我不記得了，才做出了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尹姍姍問道。

        苦笑了兩聲，清淚忍不住從男人眼眶落下，身形也不自覺的發抖。

        “我當時醒來，發現有一只瘦小的老鼠，奄奄一息的趴在我身上。當時我嚇了一跳，根本沒想那么多。

        “我將它呼在地上，拿起鐵鍬就把它砸死了，它爛了身子，血還濺了我一鞋子，我嫌惡心，還將它破爛的身子，丟到路邊喂了野貓……”

        尹姍姍：“…………”

        齊忌：“…………”

        縱使回憶的陳訴說的極其簡單，但齊忌和尹姍姍二人，還是被這寥寥數語震懾到了。

        一股明顯的悲涼由心而生。

        尹姍姍看著面前咬著牙，想忍眼淚卻不能自持的中年男人，一時也不知怎么安慰。

        悲劇已經過了十幾年，但男人心底的傷痛卻未能稍減。

        是啊……這怎么原諒自己呢？

        明明是自己深愛的妻子，明明她是為了救自己，而犧牲了所有。

        可最后呢？她的溫情，她的善良，她的愛，卻葬送在了鐵鍬下。

        親眼看著自己深愛的丈夫用鐵鍬將自己殺死，是什么感受呢？

        那個叫阿園的姑娘，死前最后一刻，再想什么呢？

        而如今的店鋪老板，找回了記憶，知曉了自己的妻子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以鐵鍬砸死，以殘尸喂貓。

        這種蝕骨的悲痛與滔天的悔恨，只怕已經成了心魔，永遠不能被輕易原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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