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說話算數
仇高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又強自鎮定下來,看著高壯漢子扶著那位身姿窈窕、鬢似烏云的百歲老人坐到主位上。
“二位深夜前來,想必是有急事吧?”
女人的聲音也并不蒼老,完全就是一位二三十歲女人的聲音。
“我們確實有事相求,您就是……云婆婆?”
坐在主位的女人看著虞景氾帶著疑惑的神色,甚至俏皮地瞇起一只眼,輕輕眨了眨,像個小姑娘。
“對呀,我叫云歡,就是你口中的‘云婆婆’,怎么我不像嗎?”
“與小輩心中的模樣相去甚遠。”
“你肯定覺得我應該是個老太婆,還不相信我已經一百零八歲了!”
云婆婆的聲音十分輕快,笑盈盈的模樣仿佛在騙小孩。
片刻后,虞景氾雙手遞上了木婆婆寫的信,又詳細說了云昶現在的情況。高壯漢子已經退出去了,虞景氾看著云歡的神色從輕快變得凝重,然后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欣喜。
“啪——”
云歡抬手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水微微晃動,像一小塊棕色的圓水晶。
“我這就跟你們走!”
云歡的聲音變得有些粗重,
“流火,把我的白翼牽出來,我要出門!”
一百零八歲的老人真打算和他們一起騎著白翼趕夜路回麥婆婆家,被虞景氾攔下了。
云婆婆讓流火給他們收拾出一間屋子暫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就回去。
夜涼如水,虞景氾蓋著蓬松的被子盯著外頭被風吹動的樹枝,上頭站了一只靈巧的鳥。樹枝細弱,微微晃動。虞景氾仿佛要被那輕輕搖動的樹枝催眠了。
夢里并不寧靜,紛繁復雜的色塊在眼前來回晃動,嘰嘰喳喳的鳥鳴吵得他頭疼,不知過了多久,虞景氾在夢里一腳踩空,驚醒過來——
樹枝上的鳥已經不在了,虞景氾收回目光,又盯在虛空中的某個點上,視線無著無落。
“宿主?你怎么了?”
“你現在能看見麥婆婆家嗎?我想看看他怎么樣了。”
虞景氾在褚燃聲離開的那段時間從不承認思念,然而等他找到褚燃聲后,思念就變成一種如影隨形的情緒。
“我試試,主系統給我升級了!”
短暫幾秒過后,z的聲音再次響起,
“宿主,我可以看到!等我給你看!”
系統的屏幕一向是幽藍色,然后變成淺藍,再發出瑩潤的光,最后在他腦海里拉開一塊平板。但是這次卻不太一樣,這次的屏幕邊緣是黑色,屏幕本身是白色。
云昶靜靜地躺在床上,唯一和離開前不一樣的是現在他的眉頭緊緊皺起,看上去十分不安穩。
虞景氾的眉頭也擰起來,云昶在忍受著痛苦,但是他卻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痛苦,甚至不能馬上趕到他身邊。
“我知道了,明天我們就趕回去。”
虞景氾不知道木婆婆為什么覺得云歡能救云昶,是死馬當成活馬醫還是確信她有這種實力?他不清楚,不過另外一件事倒是吸引了他的念頭。
因為要查鏃羽祭祀的事情,他曾看過大量鏃羽的書籍,鏃羽國都是獸或植物化形成人,在姓氏上相當自由。不過一個物種也多用自己的本體做姓氏,而“云”這個姓氏整個鏃羽只有云昶一個人在用,現在又多了一個云歡,這是巧合嗎?還是說“云歡”的這個姓氏另有來頭呢?會不會這個“云”和云昶也有關系?
虞景氾迷迷糊糊地滿腦子跑馬,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睡過去了。他并沒聽見z充滿疑惑的喃喃自語。
·
云昶皺著眉等針扎似的頭疼過去,他感受到一種久違的窺視。這種窺視自從他那次離開元系統空間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然而現在這種窺視再次出現了。
他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即使是作為任務世界游離npc,他也保留了自己所有的能力,不會有子系統能夠做到窺視他的行蹤,而現在他察覺到被窺視,只可能是元系統在作祟。
元系統察覺到他做的事情了嗎?果然只要是在任務世界,元系統總是無孔不入的,更何況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元系統不知道又成長到了什么地步。
云昶沒再睜眼,他大概知道虞景氾去做什么了,對于明天要見到的人也心里有數,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只能等。
春天之后天亮得越來越早,虞景氾再睜眼時天空泛出魚肚白,太陽在地平面下躍躍欲試。
云歡果然一刻也等不了,如果不是那個叫流火的漢子看著,云歡能跳上白翼,自己趕去木婆婆家。
虞景氾起床一刻鐘后,流火端來早飯。
幾人迅速解決了早飯,虞景氾察覺到胃部抽痛,只喝了半碗粥。流火并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去,虞景氾、仇高、云歡一行三人快馬揚鞭,日頭偏南的時候,虞景氾遠遠看見了木婆婆家的籬笆墻和站在墻里正在掛臘肉的麥婆婆。
木婆婆和麥婆婆曾與云婆婆有過一段淵源。麥婆婆還記得云歡的模樣,也知道云歡不會像她們一樣老去,不過等親眼看到那仍然明艷無雙的云歡時還是怔住了,直到云歡利索地跳下白翼,衣袂紛飛地走到麥婆婆面前,握住了她蒼老的還長著老年斑的手才反應過來。
“麥雁,還記得我嗎?”
“記得……你竟然還是這副模樣,”
麥婆婆反握回去,拉著云歡的手往屋子里走,
“木彤也一直在想你,那信正是她寫給你的。”
屋子里的木婆婆聞聲拄著拐杖有些蹣跚地走出來,看見云歡的模樣輕輕笑了笑。
幾人并沒有敘舊,云歡甚至來不及喝口熱茶就迫不及待想見一見那昏迷的人。
虞景氾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現在確認了,云歡確實與云昶認識,甚至“云歡”
這個名字都應該是云昶起的。
虞景氾領著云歡進來時,仇長正在用溫熱的毛巾給云昶擦臉。云昶的臉和他離開時一樣,甚至氣色還更好了。
云歡自進門后就一改見到虞景氾時咋咋呼呼的樣子,默不作聲的樣子幾乎有些像剛出閣到婆家的姑娘。她臉上泛起少女的紅暈,看上去頗為羞澀,這種羞澀在見到躺在床上的云昶時攀到了巔峰。
“云婆婆可是覺得屋里悶熱不適?”
“不……沒有。”
云歡扭頭看見虞景氾微微皺眉的模樣,嘴里的話繞了兩圈,又咽回去了。她看著虞景氾的模樣,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個時候,她還是不過總角的小丫頭。
云歡拒絕有人留在屋子里,故而連同虞景氾在內,所有人都被她請了出去。屋子里終于只剩下戰戰兢兢的云歡和“尚在昏迷”的云昶。
“時隔百年,小歡終于再次見到大人了,小歡不勝榮幸。”
云歡雙膝跪地深深下拜,時隔百年,或許她真的老了,真的要面臨死亡了,她變得膽小,也不再敢直視天神的眼睛。
“昏迷”的云昶睜開眼,細碎星辰被掩藏進黑漆漆的瞳孔。
“起來吧,怎么現在愿意下拜了?”
“小歡百年未見大人,心里高興才下拜的,”
云歡這才抬起頭來,
“百年前大人曾說我們還有一面之緣,現在想必就是了,小歡的時間要到了,這次也是來向大人告別的。”
云歡是云昶剛來這個世界時遇到的,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丫頭,直愣愣地盯著云昶星辰點綴的眼睛。她曾經幫助過云昶,云昶答應她一個愿望,小丫頭不知怎么想的,說自己的愿望是開開心心活一百歲,還要漂漂亮亮地死。
現在果真過了一百年,云歡最遲今年冬天就會死去。
“大人曾預言過的事情,現在成真了對嗎?”
云昶點了點頭。那個時候他剛到這個世界,幾個世界的記憶全部保留著,但是他預感到自己會被元系統發現,只能自己動手封了記憶,然后讓記憶像沙漏一樣在長久的時間里慢慢恢復,以避過元系統的眼睛。
云歡就是他安排下引開虞景氾的人,只有虞景氾不在自己身邊,他才能躲開所有的系統干擾,恢復記憶和過往的能力。
“恭喜大人得償所愿!”
“你做得很好,”
云昶罕見地對虞景氾那以外的人刻意組織了一下語言,
“當年你許的愿望,如今時間差不多了,最遲會在今年初冬,第一場雪的時候。”
“小歡知道,能幫到大人,能在離開之前再見大人一面,小歡已經此生無憾了。”
敘舊的時間并不算長,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云歡推開了門。
“病人已經醒來了,之后幾天多加注意身體即可。”
虞景氾進門后看見云昶已經坐起身來,正笑盈盈地看著他。他沒說話,只是一步一步靠近云昶,然后脫掉靴子把自己靠進云昶懷里,手臂緊緊摟著云昶的脖頸,像一只怕被丟掉的貓。
云昶抬手攬住虞景氾的脊背,輕輕拍撫,感受著虞景氾的呼吸打在自己頸側。
虞景氾觸摸到手下溫熱的皮膚,愛戀地用臉頰蹭了蹭,然后偏頭吻上了云昶的眼睛,他真的很害怕再次失去這個人。
“我醒了,我說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說話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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