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七年春，北京城，商府戲樓。

        賓客如云煙，漫布臺下，正中坐著個器宇軒昂的中年軍官，眾星捧月一般，格外惹眼。

        眾人伸長了脖子，等角兒上場。

        深紅的大幕拉起，胡琴咿咿呀呀，熱鬧的鑼鼓聲中，從后臺轉出個雍容華貴的美嬌娘。

        還未開嗓，只一個亮相，臺下就喧喧嚷嚷地叫起好來。

        今日商府大少爺婚宴，請的是名噪京城的葉老板。葉青闌，多少票友平日里有錢都捧不到的角兒，今日只要見上一面，就算是賺了，再聽上兩句仙音，做鬼也無憾。

        可惜，臺下三千賓客，葉老板只想讓一個人做鬼。

        “昔日梁鴻配孟光……今朝神女會襄王……”

        顧盼之間，他默默看準了，那人實在過于扎眼，自開場便神情嚴肅地盯著他，不知是欣賞，還是在審視。

        “暗地堪笑奴兄長……安排巧計害……”

        趁眾人如癡如醉，葉青闌突然從水袖中晃出一把槍，對準臺下的薛督軍就是兩槍。

        副官眼疾手快地將薛督軍推開，葉青闌一槍射空，另一槍打中了薛督軍右臂。一時天下大亂，好似開水澆進螞蟻窩，槍聲哭喊聲混成一片，什么王侯將相佳人才子，此刻統統見了鬼，賓客尖叫著只顧四散奔逃。

        葉青闌正要補槍，衛隊早已合圍過來，朝臺上開火。葉青闌見寡不敵眾，插翅也難飛，索性扔掉手/槍，立在原地束手就擒。

        若不是緊要關頭薛督軍下令抓活的，葉老板恐怕早已被打成了篩子。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撲上來抓住他，先飽以一頓拳腳，然后將他拖到臺下，反剪雙手，壓跪在地上。

        臉上精致的妝花了，額頭上血流如注，與油彩混成狼藉一片。

        副官長惡狠狠地拿槍抵著他的腦袋，戲班其他人也不好過，一個個被五花大綁了，按在地上跪成兩排。

        不一會兒，薛督軍面色陰沉地從堂屋出來。

        右臂上綁著紗布，紗布上滲著血，粗略包扎過。胳膊打穿了，但對于槍林彈雨中過來的人，還不至于被嚇破了膽。

        他在葉青闌面前踱來踱去，盯著那張臉，努力從記憶中搜尋蛛絲馬跡，卻實在想不出有何瓜葛。

        “想我死的多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戲子，也惦記要我薛某的命。說吧，誰派你來的？”

        他停在葉青闌面前，微微俯下身，盯著他流血的額角，殺氣騰騰地補充道，“久聞葉老板大名，今日特地重金相邀，結果給我唱這一出？！”

        葉青闌仰頭直視了他，毫無懼意，恨恨道：“薛宗耀，今日不能手刃了你，我認了，你聽好，要殺你的人就是我，沒人指使。”

        堂堂直隸督軍、直魯巡閱使，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殺一個戲子，不過是捏死一只螞蟻，然而，薛宗耀覺得，折磨一個刺客，可比捏死螞蟻有趣多了。

        “好，不說是吧。”他轉身吩咐羅副官，“今日春秋社來的人，一個也不能放走，送到警察廳去，讓老吳好好伺候他們。”

        說罷，抱著胳膊，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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