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經過一個冬天的潛心學習,商隱的日語水平大有進步,已經可以和寧子流利對話。春天將盡的時候,商隱接到父親發來的電報,說商潛夫妻鬧離婚,催他趕快回家。
商隱納悶,兄嫂鬧離婚便鬧離婚,與自己有何相干?聽人說懷胎九月,他扒著指頭一算,此時正是孩子要出生的月份。
離家日久,雖然心中的介懷淡了些,但他更愿意在這里自由自在,不愿回到那個陰郁沉悶的四合院里。思來想去,他找薛靖淮商量,薛靖淮說:“正好,我也要去北京呢,你跟我一道吧。”
“哦,你去北京干什么?”商隱隨口一問。
薛靖淮卻警覺地瞅了瞅周圍,附在耳邊低聲說:“上頭讓我帶兵去。”
商隱每日讀書看報,對局勢有所了解,薛靖淮卻不愿意往下講了。
薛靖淮這回來真的,征用了好幾趟列車,把軍隊拉到北京,駐扎在通州城外,自己則連城門也不進。
商隱剛進家門,看見前院中央放著一張躺椅,上面半躺半坐了個肚子高高隆起的女子。素面朝天,瞇著眼睛曬太陽,面容姣好,正是商隱在織懿軒門口撞見的那位。
商隱和傅聿閣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果不其然,作妖作到家里來了。兩人默不作聲,徑直走進去,那女子聽見來人聲響,懶懶地抬眼一瞥,又把眼睛閉上了。
“我回來了!”午后的院子靜悄悄,下人們偷懶躲得沒影兒,商隱心中憋氣,忍無可忍地喊,“人都哪兒去了?”
杜婧宜聞聲從跨院出來,眼睛紅腫著,看到商隱,匆匆迎上來問:“雪樓,你回家怎么不提前說一聲,也好派人去接。”
商隱一眼便看出她哭過,沒好氣地說:“剛到,外邊那是怎么回事?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搬來這邊住了……”杜婧宜低眉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為什么?因為外邊那個野女人?我哥呢?”
杜婧宜示意他小點聲,商隱滿腹疑惑,又惱怒她的軟弱,故意拔高了嗓門:“你怕什么,這是你的家,你才是商行易明媒正娶的太太。”
杜婧宜沉默,低下了頭。
商隱哀其不爭,又問了一遍:“你怎么能讓他們把你欺負成這樣,我哥呢?”
“他和爸出去辦事了,媽一早去了碧云寺,還沒回來。”
“都不在正好,我把她攆出去,看誰能攔著。”
商隱說罷,扭頭往外走,杜婧宜拉住他的胳膊:“雪樓你別去,那人我們得罪不起。”
商隱轉頭,問:“她什么來頭?”
“她爹是謝督軍。”
“謝督軍……哦,你說的是謝至柔?”謝至柔是察哈爾督軍,商隱在報紙上偶爾見過這個名字,聽說與自家舅舅還有一段冤仇。
商隱卻不信邪,譏諷道:“這么說這女的也算是個名門閨秀了,怎么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來管他爹是誰,你在這里等著,我先去會會她。”
商隱打頭,傅聿閣緊隨其后,兩個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氣勢洶洶地往前院來興師問罪。走到躺椅跟前站定了,商隱居高臨下地說:“我說這位大姐,你是不是走錯門了?”
對方竟也不惱,目光像小風在這兩人身上颼溜一圈,淡淡地說:“也許吧。”
“你叫什么名字?”
“穆懷霜。”
“什么?你不姓謝?”
穆懷霜長眉一挑,頗不客氣地反問:“你怎么不姓謝?”
三言兩語,商隱便斷定這不是個好惹的女人,倒不是因為她爹的緣故,而是她看著就是那么地來者不善。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哥的?”
“怎么,不是他的,難道是你的?”
“你……”商隱語塞,半響才說,“這個家里還有商行易的正牌妻子,你這樣算什么?鳩占鵲巢,豈有此理。”
穆懷霜擺弄著指甲,頭也不抬地說:“誰占了誰,還真說不好。”
“你鐵了心要跟我哥啊,你真是……瞎得可以!”最后四個字,被他說得咬牙切齒。
穆懷霜聽了,嗤一聲輕笑道:“小兄弟,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么想的。”
“那你還賴在這里做什么?”
“小弟弟,話不能這么說。你們商府的高宅大院,我是不稀得進的。要不是他商行易求苦苦哀求,我也不會同意留下這個孩子。怎么著?難道還得讓我給他做外室做小妾,偷偷把孩子生下來不成?”
商隱想起當時自己說的打掉孩子的混賬話,覺得臉上陣陣發熱,如果穆懷霜所言不虛,那么商行易還不算是個十分的混蛋。
“你……有孩子,你家里人知道嗎?”
穆懷霜漫不經心:“有什么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一個人在這里。”說完,她撐起笨重的上半身,瞇起眼看向商隱,嘴角帶著挑釁的笑:“怎么,見我孤苦伶仃,想來硬的?”
商隱自感不敵,擺擺手,“得了,大姐,您歇著吧,等我哥回來再說。”
突然,商隱想起什么,飛奔向杜婧宜房間。推門進去,果然看見地上敞著一個皮箱,杜婧宜正在疊衣服。
商隱的心一沉:“杜老師,你今天怎么沒去學校?你這是要走?”
“嗯。”
“去哪里?”
杜婧宜停止了動作,坐在床沿上,雙眼無神地望向玻璃窗外:“還能去哪里呢,兜兜轉轉,也不過在這北京城里。”
“我不想讓你走……但是這個家,還有我哥,實在配不上你,離開他們,重新開始也好。”
“雪樓,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的事?”
商隱知道瞞不過她,坦誠地點點頭。
“杜老師,我……”商隱有一股沖動,想把那句話再說一遍,但話到嘴邊卻像被掐住了脖子。不行,至少現在還不行。他在心里否定自己,再開口,那話就變成了:“你住哪里?我送你。”
這個學生的感情,始終是純粹真摯的,杜婧宜并不避諱把住所告訴他。
“我在金魚胡同租了房子。”
“好。”
杜婧宜收拾行李,商隱站在一旁靜靜等候,沒有插手幫忙。
她的東西,他不敢觸碰,正如她這個人,于他而言是長滿荊棘的玫瑰。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奉為珍寶,越是不敢有半分逾距。想起當日邀她私奔的話,商隱覺得太不真實,那簡直是在夢中才敢出口的狂言。
杜婧宜微弓著腰,飽滿豐韻的身體包裹在錦緞旗袍下,成熟得像一顆汁水豐盈的葡萄。淺栗色的頭發在腦后挽成一個松松的髻,鬢邊散亂的發絲流露出萬種風情。雖已經嫁為人婦,她卻尚未褪盡少女的青澀,這讓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介于少女的清純和少婦的嫵媚之間的魅力。
她忙碌得出汗了。身上的香水,混合著淡淡的,被熱氣蒸騰起來的脂粉味,直沖到商隱的腦門里。
商隱覺得自己的喉嚨很干,這才想起,自己從薛靖淮的營區回來,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
“杜老師,我……我先回房,你有事叫我。”他轉身推開門,一溜煙跑了。
商隱在杜婧宜的房間流連忘返,傅聿閣在院子里頂著太陽苦苦等待。不知兩人房間里磨嘰什么,又不好去過問,他焦躁得像一頭發情的野驢。
傅聿閣背著手踅來踅去,轉得穆懷霜煩了,索性向他招手:“小兄弟,我說你能不能消停站一會兒,看你走得我眼睛都花了。”
傅聿閣站定了,歪著腦袋盯著她,語氣兇巴巴:“那你不會閉上眼睛?”
穆懷霜看他這倔強又不耐煩的模樣,也不惱,像咂摸個小貓小狗的反抗,咂摸著他的反應:“小伙子,你挺橫啊?”
傅聿閣其實并不想得罪她,因為他并不討厭她,甚至在她懟了商隱時,他還躲在商隱身后暗自發笑。他一向不喜歡商隱把心思放在杜婧宜身上,如今來了這個穆懷霜,可算是杜婧宜的頭號敵人。敵人的敵人,當然就是朋友。
只是他實在太煩躁了,才會不小心露出了兇相。
穆懷霜嘴欠,壞笑著問:“你跟那個小兄弟什么關系?”
傅聿閣愣了,不知她何以會問這樣的問題,連連搖頭:“朋友。”
“朋友就朋友,為什么搖頭?”穆懷霜斜著眼睛看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
傅聿閣被她看得心里七上八下:“打聽這么多干什么,與你無關。”
穆懷霜哈哈大笑,笑得用手帕蓋住了臉,末了,她用那略顯粗糙的手,虛虛地指了指傅聿閣:“我猜,你對他有意思。”
傅聿閣像挨了一個炸雷,被她這話震得當場愣住。這個女人不過是第一次見他,竟然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傅聿閣欲蓋彌彰地連連擺手否認:“沒有,我沒有,你別亂說。”
穆懷霜撇撇嘴,對他的否定不以為然,正要與他再閑扯兩句,卻遠遠聽得商隱沖出了跨院,一陣風似的進了自己的房間,砰一聲關上了房門。
“快去看看吧,別是你的小哥吃了虧了。”
傅聿閣不與她多話,拔腿就往商隱的房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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