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程沅風快要康復出院時,商隱在醫院走廊偶然撞見了林副官,一問才知道原來薛靖淮也在這里。兩兄弟自通州一別數月,說起近來的際遇,薛宗耀死得不明不白,薛靖淮也差點命隕熱河,商隱不禁低頭抹淚。
“老頭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我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勁。”薛靖淮近來無事,反復琢磨,冥冥之中覺出蹊蹺,不敢相信薛宗耀就這么死了。
商隱問:“你覺得舅舅可能還活著?”
薛靖淮虛弱地搖搖頭:“只是感覺,沒有證據。”
薛靖淮的感覺不錯,薛宗耀不僅活著,而且活得還挺滋潤。在山里清風明月,詩酒美人,不比做那活在明槍暗箭里的督軍快活?
那日與葉青闌一番翻云覆雨之后,兩人沉沉睡去,直到傍晚時分才醒來。薛宗耀心里沒底,偷偷瞄葉青闌一眼,見他不動,自己也不敢輕舉妄動。
葉青闌自打醒來便兩眼發直地盯著床幔,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薛宗鬧不清他在想什么。其實葉青闌想坐起來,但下身一動便是撕裂的疼,他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想不通這一切為什么會發生。
“將軍。”葉青闌終于開口。
“嗯?”薛宗耀心虛地回應。
“我覺得……那藥有問題。”
“我……我也這么覺得。”薛宗耀認為羅副官沒有理由在藥里動手腳,小心翼翼地解釋:“藥是那天夜里,景沅從江欲行的軍醫手里拿的,興許……不小心……拿錯了?”
葉青闌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跟人睡了也就睡了,難道還要尋死覓活么。他扭頭看著薛宗耀,發現薛宗耀也在看他,葉青闌臉一紅,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將軍,今日的事,就當是一場夢,不要告訴任何人。”
薛宗耀聽出來了,葉青闌是不想讓蔡淳知道,這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他撐起上半身,目光灼灼地盯著葉青闌的眼睛,說:“青闌,我是真心想跟你好,我對你的心意不比老蔡差分毫。”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措辭,“青闌,你接受我吧,讓我照顧你,你要是心里過不去這個坎,你就當我是替老蔡照顧你。”
葉青闌被他這番突然的表白弄得不知所措,沒想到堂堂督軍可以把話說得如此卑微。薛宗耀于他和蔡淳有恩,他卻至少從肉/體上傷害過他們父子。葉青闌本性純良,想硬下心腸拒絕薛宗耀,怕傷了這個高傲督軍的自尊,但若不明確拒絕,又實在對不住遠在湖南的蔡郎。思來想去,葉青闌一時十分為難,紅著臉說不出話。
沉默讓薛宗耀無所適從,便問:“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畢竟葉老板是大病初愈,薛宗耀此時也非常后悔——自己在床上的所作所為,實在談不上溫柔。
“腰有點疼,不過還行。”
“那我幫你揉揉?”
在薛宗耀眼里,葉青闌那一捻細腰,哪里是腰,簡直是殺人的刀。
“不用不用不用。”葉青闌連聲拒絕,掀開薄被翻身就要下床,果然是練過的,經過了薛宗耀一頓沒命的糟蹋,竟然還能忍住疼痛行動自如。葉老板慌慌張張穿上衣服竄出門去,留下床上的薛督軍感覺自己被始亂終棄。
往后的日子里,葉青闌當真把這段露水情緣拋諸腦后,對待薛宗耀一如往常的恭敬疏離。薛宗耀想,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葉老板未免也太過絕情,不過只要在身邊,他就有足夠的耐心。
一日,羅副官外出采買,給薛宗耀帶回來兩個新聞——其實已不算是新聞,一是薛靖淮在熱河之戰中差點被謝至柔打死,二是江欲行聯合工部局警務處抓到了那日青園行刺的刺客。
薛宗耀聽說老薛家的根差點讓謝至柔掐了,氣得七竅生煙,狠狠一巴掌拍在矮桌上,破口大罵:“不爭氣的東西,我讓他去防著日本人亂來,他怎么跟謝至柔打起來了?”
“聽說是謝至柔部下先打死了少爺手下的一個兵,少爺氣不過才動的手,謝至柔那邊死了不少人。”
薛宗耀恨鐵不成鋼:“像是他能干出來的事,依我對謝至柔的了解,薛靖淮要是不先動手,謝至柔一時半會不敢動他。那刺客怎么回事,審出什么了?”
羅副官面色凝重:“江欲行買通了工部局的人,把刺客帶回軍營里親自審問,審了三天才招供,幕后指使是……”
羅副官不敢往下說。
“是誰?”
“徐總理。”
薛宗耀沉著臉,沒有說話,羅副官替他叫屈:“軍座,您對徐總理一向忠心耿耿,沒想到他如此狠心,竟要置您于死地。”
薛宗耀淡然一笑,說:“時移世易,一切都在變化之中,就算是真的也沒什么可驚訝。不過話說回來,刺客說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山里的日子好過,但薛宗耀過不下去了。眼下時局混亂,謝至柔占了熱河,薛靖淮挨了痛打,聽說蔡淳回到湖南便接管了段峻峣的湘軍,不出所料地搞起了自治,逐漸向南方靠攏;日本雖然沒有在和會上占到便宜,但以護路之名駐扎在南滿和膠濟地區的軍隊,始終像扎在中國心口的一根刺……他知道,這紛亂的世道,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對于徐總理當初通過外交部與日本簽的一系列軍事密約,薛宗耀內心是排斥的。他與蔡淳在這方面所見略同,日本提供的貸款和軍械無一不是包藏禍心,那些源源不斷的經濟援助,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鴉片,用以控制政府和軍隊有朝一日為他們所用。但還是那句話,要養兵,沒錢怎么行?花日本人的錢,總比向窮苦百姓攤派征稅強,雖然也沒少征。但是,薛宗耀頗不道義地想,真到了要拿國家主權來交換的那天,甭管他的軍隊花過日本人多少銀子,他可是要第一個翻臉不認賬的。
總而言之,國家分裂,內憂外患,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躲在這山溝里固然悠閑自在,終究還是不如躲進租界做寓公,而薛宗耀春秋鼎盛,做寓公怕還太早了些。
打定主意,薛宗耀對葉青闌一頓軟磨硬泡,說服他跟自己離開了山間別院。但葉青闌不愿做回籠中的金絲雀,在天津逗留了兩日,便不顧薛宗耀的挽留,毅然回到北京,重新掛起了水牌唱戲。薛宗耀后悔不迭,早知道葉老板一出來就要搞事業,還不如就讓他在那山溝里呆著呢,他可見不得心肝寶貝天天拋頭露面給人唱戲。
葉青闌突然全須全尾地回到了春秋社,老班主自然是喜出望外,更讓他驚喜的是,葉青闌失蹤的這段日子功夫半點沒有荒廢,上臺一亮相,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葉老板。
不過流言蜚語就難聽了些。坊間流傳葉青闌此前做了薛督軍的禁臠,如今不過因為薛督軍已死,他無所依傍,只好復出登臺。臺上再光鮮又如何,不過是條以色侍人的喪家之犬罷了。刺耳的謠言大多數來自被搶了票房的同行,葉青闌問心無愧,聽到了也只做耳旁風。
但流言的小風偏偏吹進了薛靖淮的耳朵里。一日,薛靖淮在商府花園里蔫頭耷腦地聽著唱片,無意間聽到兩個丫鬟竊竊私語,他只隱約聽到葉青闌三個字,瞬間就從躺椅上蹦了起來,把身邊嗑瓜子的傅聿閣嚇了一哆嗦。
薛靖淮來了精神,把丫鬟叫過來要問個明白,丫鬟們根本不怕憨直的薛旅長,對著他嘰嘰喳喳地八卦一通葉老板的花邊新聞,把個薛靖淮聽得兩眼放光,著了魔似的喃喃念道:“他回來了,她回來了,他回來了!”
丫頭見他這副癡相,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笑嘻嘻地離開了。傅聿閣長了點年紀,也長了點心眼,問:“哥,葉老板回來跟你爹有沒有關系呢?”
薛靖淮不假思索地答道:“肯定有關系,老頭子是死是活,找到他一問便知。你去告訴雪樓,明天請你們去東山戲樓給葉老板捧場。”
有人請聽戲當然是好事,可傅聿閣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雪樓現在全心全意和那個書呆子混在一起,哪有閑工夫陪他們逛戲園子?文明戲因為程沅風受傷沒有正常上演,但兩人臺上夫妻做不成,不妨礙臺下越走越近。程沅風背上那些猙獰的傷痕,成了他獨一無二的籌碼。商隱本來對程沅風就頗有好感,再加上這一出輕生酬知己的好戲,程沅風在他心中的地位急速上升。
運動風潮過去,學校復課,商隱繼續回校上學,程沅風沒課的時候便來找他,兩人一起看電影逛公園。程沅風把商隱視若珍寶,他對男人原本沒有特殊的愛好,甚至也曾交過幾任女朋友。但商隱在他眼里實在太漂亮了,漂亮得超越了性別,讓他深深無法自拔。他承認自己第一眼看中的就是商隱的臉,就是這么膚淺。但隨著深入了解,他驚喜地發現商隱竟還有許多別的優點:心地善良,頭腦機敏,心性純潔,而且幾乎沒有少爺脾氣。可惜雪樓遲遲開不了竅,從來只拿他當兄弟,半點體會不到他垂涎三尺的的深情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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