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薛靖淮費盡唇舌,把葉青闌留到婚禮那天,賭咒發(fā)誓地保證:“等葉老板喝完喜酒,想去哪里我絕不阻攔。”
他看著信誓旦旦,實則有自己的小算盤,按他的設(shè)想,前腳訂完婚他后腳就跟葉老板走,葉老板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為了這個隆重的儀式,楚烈臣提前從江西趕來。別的父親嫁女兒都依依不舍,他卻不這么看:“要我說,老薛,直接辦婚禮就得了,訂完不還得結(jié)嗎?何必多一道手續(xù)這么麻煩!”
說的也對,雖說兩個老伙計都是下野軍閥,談不上軍務繁忙,但性情都是能快刀斬亂麻就絕不拖泥帶水。倆人一合計,就這么把訂婚禮辦成了婚禮。
這可對了楚皓珍的心意,酒樓一別,他對這個薛靖淮是越來越有興趣。這個男人在他眼里,像朱古力,醇厚且甜膩。看他那個跟葉青闌起膩的樣子,真想把他抓過來拴上根狗鏈子,再抽他兩個大嘴巴,讓他知道知道誰才是他的主人。
薛靖淮對結(jié)婚是一點兒也不上心。別說辦婚禮,就算辦葬禮,他也不往心里去,一心只想快點開啟與葉老板的上海之旅。按他的設(shè)想,到了那邊,還可以順道往杭州走走,一則帶葉老板西湖游春,二則找萬督軍共商國是,來個事業(yè)愛情兩不誤,人生夫復何求。
楚皓珍留過洋,希望在教堂舉辦婚禮。
那天是個晴朗的冬日,明媚的陽光穿過教堂的玫瑰花窗,斑駁絢爛的光暈,包圍著這對新人。楚皓珍隔著柔曼的頭紗,滿懷愛意地注視著薛靖淮,似乎眼前是她愛戀了多年的心上人。
薛靖淮卻完全不在狀態(tài),心不在焉地說愿意,公事公辦地交換戒指,蜻蜓點水的親吻……他毫不掩飾,也沒有意識到應該有所掩飾。但來賓們都感受到了一種狂熱的幸福,因為他們看起來實在太般配了,配得讓人落淚。
只有楚皓珍知道,薛靖淮的心猿意馬早已竄到爪哇國去了。
不過她不在意,她看起來柔弱淑女,實則是個越挫越勇的女人,喜歡挑戰(zhàn)難題。要是薛靖淮一見到她就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反倒沒有意思了。
她看著薛靖淮飄忽不定的眼神,立馬就猜到,他是想扭頭去看賓客中的葉青闌。
“看著我。”楚皓珍笑靨如花,小聲對他說。
薛靖淮渙散的目光被她凝住,帶著一絲迷茫:“嗯?”
楚皓珍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的眼睛,竭力保持著臉上表情的得體,怕被薛靖淮聽見她內(nèi)心的狂笑。她輕聲細語地,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你是我的了。”
可惜薛靖淮最終也沒聽清她的話,他用目光詢問時,她卻靜默不語了,仍保持著得體的淑女微笑。
在薛靖淮眼里,面前站的只是一個不近男色的合作伙伴。同樣是合作伙伴,說白了,他就算對萬疆雪動邪念,也不可能對楚皓珍有那方面的心思。所以他坦坦蕩蕩地做了一個不自知的負心漢。
當晚,楚皓珍坐在鋪著紅被面的大銅床上,像任何一個嬌羞的新媳婦一樣,等待著新郎應酬歸來。可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薛靖淮的人影兒。
好你個薛靖淮,打墻也是動土,你要做戲還不做足了,真他媽是不識抬舉!楚皓珍在心里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披衣出門要找他算賬,門扇打開,卻見一個人抬手正要叩門,手勢僵在了半空。
“梁仞?”楚皓珍左顧右盼,并不邀請她進門,“你怎么進來的?”
“我在門口遇到薛靖淮,我說要見你,他就讓我進來了。”
“這混賬王八蛋,還挺大度。”楚皓珍咬牙切齒地說。
片刻之前,梁仞還在薛靖淮府邸門口徘徊,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卻見一身戎裝的薛靖淮行色匆匆,帶著衛(wèi)隊大步走出院門。
薛靖淮見到他,友好而敷衍地打了個招呼:“梁公子,你好。”腳步絲毫沒有放緩,風風火火地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嘴里不停催促著林副官快點。
“薛督軍,我要見皓珍。”梁仞抓住汽車啟動的空檔,開了口。
薛靖淮一愣,似乎此時才意識到家里還有個楚皓珍,他露出一個成人之美的笑容:“楚小姐在里邊,你自己去找她吧。薛某還有要事,不能作陪啦!”
話音未落,人已隨車絕塵而去。他口中的要事,是葉老板的不翼而飛。
婚宴結(jié)束,葉老板早已經(jīng)人去樓空。他還真是沒有食言,說等他辦完婚禮,便只等他辦完婚禮,教堂的儀式一結(jié)束,便帶著莊獻恩趁亂離開了。
說不清楚是什么樣的沖動在驅(qū)使著他,或許是氛圍過于歡愉,音樂太過感人,教堂絢爛的五彩光暈太過迷人的眼睛,使這對新人乏善可陳的互動看起來也洋溢著過分的幸福。他敏感地覺察到,自己不該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所以多一刻也不留。
薛靖淮趕到車站時,列車已走了半個小時了。
他呆立在站臺,看著那條靜臥在空茫茫夜色中的鐵軌,突然想起了葉青闌在督軍署奪路而逃的壯舉。他的臉頰凍得通紅麻木,嘴里喘著白氣,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白霧。
“青闌啊青闌,你怎么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掩人耳目地擦去幾朵淚花,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走進了葉青闌的房間。
除了衣物和必要的生活用品被帶走了,房間的陳設(shè)一切如故。他坐在床邊,把手掌插進疊得整齊的被子下摩挲著,被褥早已冰涼,和那人的心一樣冰冷。絕情到連再見也不說一聲,狠心莫過于你!薛靖淮的心哇涼哇涼,越想越氣,氣得胸口隱隱作痛,最后竟一頭扎在葉青闌的被子上,無聲地痛哭起來。
林副官不合時宜地敲門:“軍座,卑職有要事稟報。”
薛靖淮啞著嗓子問:“什么事?”
“江團長前線的捷報。”
“進來說!”
木門嘎吱一聲推開,林副官閃身進屋,見薛靖淮端坐在床沿上,欲蓋彌彰地抹著眼睛。紅紅的眼睛讓他身上的威嚴氣場蕩然無存,但他仍竭力在部下面前保持著督軍的派頭:“江欲行什么情況?”
“報告軍座,剛才收到江團長從大同發(fā)來的電報,謝至柔大敗,已經(jīng)帶著殘部撤入察哈爾了。”
薛靖淮暫時忘卻了傷心事,自言自語道:“江欲行不是差點被謝至柔活捉了嗎。這才不到倆月,他就起死回生啦?”
“要不說這江團長神了呢。”林副官真心實意地贊嘆著,“聽說他帶著幾十個人跑到陜西,也不知給岳鎮(zhèn)守使灌了什么迷魂湯,竟同意發(fā)兵幫他。江團長聯(lián)系上回家奔喪的嚴煥章后,孤軍回山西收拾殘部,讓謝至柔碰到。好家伙,謝至柔親自率軍一路追擊他到殺虎口,結(jié)果岳修和江團長殺了個回馬槍,打得謝至柔抱頭鼠竄。前來接應的高士禎被嚴煥章拖住一頓痛打,打回河南老家去了。”
薛靖淮靜靜聽完,問:“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林副官一揚手中的電文:“這上面寫的嘛。”
“還說什么了?”薛靖淮認為,江欲行這么長篇大論的匯報,一定還有后話。
“江團長向您請命,要求增派兵力,打到謝至柔的老巢去。”
“不行。”薛靖淮一口回絕,“我們的目標是拿下山西。謝至柔在察哈爾根深蒂固,沒這么容易拔了他,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他沉吟片刻,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跟謝至柔有仇?”
林副官臉上現(xiàn)出一種詭秘的神色,道:“卑職也是道聽途說。謝至柔在殺虎口就應該被江團長打死,但他手里捏了張王牌,所以那子彈長了眼睛似的,不敢往他身上招呼,這才讓他走脫了。”
薛靖淮豎起耳朵:“什么王牌?”
“聽說大年三十謝至柔突襲江團軍營,抓住了江團長手下的一個軍醫(yī)。軍座您知道的,謝至柔這人生性狠辣,不收俘虜,被活捉的江團士兵全被他殺了,可單單留了這個軍醫(yī)一命。”
“叫什么?”
“好像叫言……言什么來著,對了,言璧城。”
薛靖淮疑慮重重,“他有什么特殊?”
“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反正大概是只要謝至柔捏著他的小命,江團長就投鼠忌器吧。”
“老頭子知道嗎?”
“也是剛剛才知道。”
“老頭子怎么說?”薛靖淮知道,江欲行名義上是向他請示,實際上看的是他爹的臉色,畢竟是他爹一手提拔起來的。
“老帥跟楚督軍搓麻將呢,聽完什么也沒說,就讓卑職走了。”
薛靖淮一股無名火沖上腦門,嗓門不自覺地就高了:“他知不知道葉老板走了?還能若無其事地打牌,他長沒長心!”
“薛靖淮,你說誰沒長心?”
薛宗耀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薛靖淮嚇得一激靈,倏地坐直了身體,與林副官面面相覷。
薛宗耀不疾不徐地邁步進門,像一只黑豹,腳步無聲卻氣場逼人,薛靖淮憨厚地咧嘴一笑:“爸,你聽錯了,我是問你傷沒傷心……”
薛宗耀不動聲色地掃視了葉青闌的房間,眉目間露出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絲惆悵。他在桌邊的方凳上坐下,扯過林副官手里的電報,仔細地看了又看。
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進去。薛靖淮見他胸膛起伏,不知心里在翻什么浪,又不敢貿(mào)然發(fā)問,只得與林副官大眼瞪小眼地等著。
靜默半晌,薛宗耀終于悠悠地開了口:“你打算怎么安排江欲行?”
“沒想好,要不讓他在山西待著,封他個鎮(zhèn)守使,跟岳修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薛宗耀閉上了眼睛,無奈搖頭,臉上寫滿對傻兒子的同情:“我問你,岳修與江欲行無親無故,為什么出兵相助?”
“因為……這誰知道呢!”眼下荀參謀不在身邊,薛靖淮感覺腦漿子有點凝滯。
“據(jù)我所知,岳修與嚴煥章向來不睦,兩人在黃河邊上打過幾仗,都想吞了對方……你想起點什么沒有?”薛宗耀循循善誘。
見兩位長官要探討正事兒了,林副官識相地溜了出去,掩上了門。
“爸,您是說……岳修怕的是存亡齒寒,才幫咱們打謝至柔?”
“現(xiàn)在戴總統(tǒng)的威脅不存在了,還有什么感情可講?岳修現(xiàn)在怕是賴在山西,請也請不走了。”
“真是前門驅(qū)虎后門迎狼啊。”薛靖淮恨恨地說。
薛宗耀抄起茶壺倒了一杯涼透的茶,咂摸著滋味,緩緩道:“江欲行現(xiàn)在請求增兵,你應該聽他的,他現(xiàn)在要去察哈爾,并非全然為了那個姓言的小子。”
“那他還為了什么?”
“他看到了,岳修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嚴煥章和岳修之間必有一場惡戰(zhàn)。此時抽身而退,遠離是非之地乘勝追擊謝至柔,如能得勝,再回山西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是甘蔗兩頭甜?”
“對啊……”薛靖淮終于跟上了薛宗耀的思路,“晉陜周邊,能有實力插上一腳的,除了謝至柔那個王八蛋也沒誰了。四川四分五裂自顧不暇,河南高士禎就是膿包一個,只要把謝至柔按住了,山西還不是咱們囊中之物嗎,妙極!”
薛靖淮好像全然忘記了葉老板帶給他的心傷,沉浸在薛宗耀抽絲剝繭的分析中。他偷眼瞧薛宗耀清俊的瘦臉,心想,看這倆人心靈相通的程度,莫不是江欲行才是他的親兒子?唉,他默默地嘆了口氣,看來我薛某人除了長得一表人才之外,離老頭子還差得遠著呢。
“薛靖淮!薛靖淮呢!”楚皓珍邊拍門邊叫喊,“薛靖淮,你給我出來!”
薛靖淮渾身一緊,唰地站起來,狗追尾巴似的轉(zhuǎn)圈,好像在找地方鉆進去。
“你干啥呢?”薛宗耀莫名其妙。
薛靖淮定住了,自言自語道:“對啊,我怕啥呢,我又沒招她。”
一轉(zhuǎn)頭,薛宗耀已經(jīng)開門出去了。趁這空檔,楚皓珍沖進來不由分說地抓住薛靖淮的衣服往外拖:“在這兒磨蹭什么,老娘等你半天了!”
“楚、楚小姐,你等我干什么,我……”
楚皓珍轉(zhuǎn)身瞅著他,眼里閃爍著魑魅魍魎,似笑非笑地說:“新婚之夜還能做什么,少廢話,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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