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薛靖淮正在發愣,聽到外邊傳來女人的呵斥聲,片刻之后,傅聿閣蔫頭耷腦地進來報告,說太太來了。
荀參謀立即起身告辭,出門時正遇到楚皓珍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荀參謀讓到一旁,禮貌地問候:“太太好。”
楚皓珍一揚手中的絲質手帕,從鼻子里哼出個回音,目不斜視地走向薛靖淮,雙手撐在寬大的紅木書桌邊沿,俯視著他:“看你往哪兒跑。”
薛靖淮無辜地攤手:“我沒要跑啊!”
“那你來庫倫為什么不帶我?”
“我不是看你跟梁公子游春去了,不忍打擾你們嘛!”
薛靖淮繼續裝傻充愣,明明是他事先與梁仞串通一氣,讓梁仞把楚皓珍約出去,自己再帶人悄悄溜走。楚皓珍回到家發現上當,火冒三丈,發誓要追到庫倫扒了薛靖淮的皮,但不巧,老楚督軍熬夜搓麻將中風住院,讓她耽擱到現在才找上門來。
薛靖淮一看到她就焦頭爛額,但能怎么辦,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即使沒有夫妻之實,也不能把她轟出去不是?但若讓她留下,憑她死纏爛打的工夫,失身給她是早晚的事。
不,我是葉老板的,我絕不能向這個女人投降!他無意識地把頭搖得像只出水狗,楚皓珍慍怒道:“你搖什么頭?”
薛靖淮茫然地抬頭:“啊?我有嗎?”
“別裝傻,薛靖淮,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這次來啊,我就不打算走了,你也別想再丟下我。”
薛靖淮憨笑道:“這說的是哪里話,楚小姐大駕光臨,我代表全體西北軍官兵表示熱烈歡迎!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薛某還有公務在身,先失陪了,晚上再設宴為楚小姐接風洗塵。”
薛靖淮邊說邊戴上軍帽,起身繞過書桌就要往外溜,楚皓珍伸出手臂,攔住他的去路,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她笑得嫵媚,且胸有成竹:“你不能走。”
薛靖淮心里打鼓:“楚……楚小姐還有何見教?”
“我懷孕了。”
薛靖淮一愣,哈哈笑道:“好事啊!梁總長要抱孫子啦!”
楚皓珍輕輕吐出兩個字:“你的。”
薛靖淮的笑凍在臉上:“楚小姐,話可不能亂說,我跟你之間又沒有那啥,哪來的孩子。”
“薛靖淮,你想賴賬嗎?結婚那天晚上你做的事你都忘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薛靖淮被她質問得頭昏腦脹,招架不住,但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依稀想起那天晚上正與老頭子討論西北戰局,被突然闖入的楚皓珍拽回了新房。新房里一片昏沉的猩紅,裊裊香霧繚繞,渺渺燭光朦朧,一股醉人的甜香,刁鉆地襲入他的胸腔,像情人深情又蠻橫地糾纏于舌尖的唇。
薛靖淮轉身要走,雙腳卻像灌了鉛,邁不動步。
他的意識陷入茫茫的混沌之境,楚皓珍的臉,猶如慢慢浮出海面的島嶼,逐漸在他眼前變得清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的呼吸帶著玫瑰的甜香,她的睫毛掃在臉上一片麻癢。
他兩眼一閉,后腦勺一陣鈍痛,便失去了知覺。
次日起床之時,已是日上三竿,薛靖淮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換上了睡衣。他努力回想,除了感到頭痛欲裂,并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么。
“我就這樣當爹了?”薛靖淮低聲罵自己,“不是說好假成親的嗎,薛靖淮你真他媽是個混蛋!”
薛靖淮越想越氣,毫不客氣地對著自己的臉左右開弓,邊抽邊罵自己混賬。楚皓珍見他這個反應,心里多少也有點七上八下,連忙抓住他的手,眼淚汪汪地勸道:“靖淮,你不要這樣,你沒有錯,你要是不想要這個孩子,我現在回去把他做掉便是了……”
聽他這么說,薛靖淮反倒住了手,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做掉?孩子做錯了什么?”
楚皓珍語塞:“這倒沒有……”
“楚小姐,你能保證這孩子是我的嗎?”
“千真萬確,我發誓!”
“那就留下吧。”
薛靖淮心亂如麻,頹然推門出去了。看著薛靖淮高大落寞的背影,楚皓珍抿嘴一笑,捏著手帕一角細致地蘸去了眼角的淚水,得意地在辦公室里轉悠起來。
謝至柔走上鈞涼城墻,從望遠鏡里觀察江欲行的營房。
半個月不見,樹木的新葉舒展開了,江欲行的軍隊隱沒在一片深綠淺綠中,宛如一群躲在草叢下無聲忙碌的螞蟻。
謝至柔目光追逐著偶爾在林間草甸上閃現的人影,問身旁負責城防的王旅長:“江欲行這幾日消停了?”
“回督軍,前幾日還天天罵戰,時不時打幾槍放幾炮,這幾日不知怎的沒動靜了。”
“沒派人出去打探?”
“還沒有,卑職這就安排。”
“不急。”謝至柔帶著微諷的笑,“你和那個軍醫,現在什么情況?”
王旅長干笑道:“督軍,卑職和他就是玩,玩得挺好。”
“怎么個好法?”謝至柔拿下望遠鏡,斜睨他一眼。
“這個,說出來怕污了督軍清聽,還是……還是不說了吧。”
“不說也罷。”謝至柔看起來心情不錯,舉著望遠鏡東看西看,“玩夠了是不是該還給江欲行了?”
王旅長沒想到謝至柔是這個想法,一時語塞:“這……”
謝至柔道:“你也看到了,江欲行這次賴在這里不走,即使不是全部——至少也有一半是為了那個言璧城。江欲行得不到那小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體恤本督,早一天割愛,本督也早一天眼前清凈。”
“督軍是想把言璧城還給江欲行,讓江欲行退兵?”王旅長小心翼翼地問。
謝至柔點頭,依舊輕聲細語,看著就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問題是你舍得嗎?”
王旅長猶豫了,平心而論,這個問題自己無法痛快地回答謝至柔。要說他這些年東征西戰,在窯子里好過得姑娘不少,相公堂子也偶爾光顧,被他壓在床上的不論男女,一律是完事兒就拋諸腦后,從不藕斷絲連。
但這個言璧城給他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一是除了膚色外酷似督軍的相貌,讓他在床上大展雄風之際,恍惚間有種以下犯上的滿足感。二是……算了,不說了,盡是些床笫間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快樂罷了。總而言之,謝至柔現在要讓自己交出言璧城,那是一千萬個不愿意。
王旅長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就是不給個準話,謝至柔冷笑道:“薛宗耀增援的軍隊已經在路上了,現在不滅了江欲行,到時候你就去打前鋒吧。”
謝至柔這個一貫高深莫測的上峰,說的話是越來越聽不懂了,王旅長試探著問:“督軍,不是說讓江欲行退兵嗎?怎么又要滅了他。”
“關心則亂,我們要用好言璧城這張牌。”
“怎么用?”王旅長靈光一現,“對了,我們可以拿言璧城做餌,引誘江欲行入城贖人,然后殺了他!”
結果遭到謝至柔無情的嘲笑:“你可以試試,江欲行要是能來,我把督軍的位置讓給你坐。”
王旅長抹一把頭上的汗,小心地問:“那督軍打算怎么用言璧城?”
謝至柔一開始似乎沒聽到他的詢問,自顧自說道:“讓你的人做好準備,一旦江欲行開始攻城,我要速戰速決……言璧城?”他輕描淡寫地說,“殺了他。”他低頭,抬起做工考究的高筒馬靴輕輕跺了一下城磚,“掛在這個位置,剛好。”
王旅長的脊背瞬間涼透了,他驚恐不解地盯著謝至柔。他的頭皮像澆了冰水一樣驟然緊縮,若不是戴著軍帽,謝至柔就會看到他根根挓挲的頭發。
王旅長張口結舌,眼神渙散在謝至柔的臉上,謝至柔的五官竟然漸漸與言璧城重合。他的腦海里不合時宜地閃現著言璧城白魚一般滑潤的皮肉。突然,一聲尖銳的槍響,言璧城雪白的心窩上綻開一朵鮮紅的血花,噴濺而出的鮮血,灑滿了那張年輕的臉。言璧城似嗔似喜的表情凝固了,只剩一個古怪僵硬的笑容。
“不!”王旅長在心里喊叫。
謝至柔見王旅長表情異樣,不解地問:“怎么了?”
“回督軍,卑職請求親自執行處決言璧城的命令!”王旅長勉強挺直腰桿,腳跟一碰,行了個莊嚴的軍禮。
“很好。”謝至柔贊許地看著他,“你沒有讓我失望,去吧,七天之后把他送來。”
王旅長失魂落魄地走下了城門樓子。他明白,七天就是謝至柔這個活閻王給言璧城下的大限。他心痛不已,這種感覺不啻于讓他親手把心頭肉割下來獻給長官。
言璧城正在房間里埋頭把玩一把勃朗寧。
按理說他不應該被允許擁有武器,但他實在是太乖順,也太有迷惑性了。他在床上提出的要求猶如精靈在耳邊念咒,一只無形的手從耳朵伸進去,精準地攥住了王旅長的神經,拿捏得他言聽計從。
王旅長在第三天就解除了對他的禁足令,第五天便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給了他一把勃朗寧——只是沒有子彈。第十天,如果還有第十天的話,他相信自己能從王旅長手里哄到子彈。
有了槍就有了底氣,可以逃跑,也可以反抗,實在反抗不了,還可以自戕。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可不想窩囊地去死。
王旅長黑著臉進屋,陰云籠罩了整個房間。
“怎么啦?”言璧城頭也不抬地問,好像頭頂上長了眼睛。
“你的好日子到頭啦!”王旅長在來的路上反復思量要不要說出真相,但一走進這間屋子,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決定坦白。
“謝督軍要殺我祭旗啦?”言璧城抬頭對他粲然一笑,半開玩笑地說。
王旅長露出目不忍視的表情,心里有個聲音大聲說道:“看看,看看!多么機靈的小東西!怎么就沒攤上好命!”
言璧城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猜得不錯,一時如墜冰窖,心涼了半截。他知道謝至柔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只是沒想到來得這樣快。而且,莫不是江欲行那邊出了什么變故,導致謝至柔突然發難?
他不可置信地眨巴眨巴眼睛,哀婉地垂下頭,愣了半晌,賭氣似的將桌上的□□零件一把掃到地上,伏在桌上大哭起來。哭得凄婉欲絕,哭得天崩地裂,哭得王旅長肝腸寸斷,哭得謝督軍兵連禍結。
“你別哭了,璧城。”王旅長滿頭大汗,走過來摟著他,輕拍著他的后背哄道,“我的小祖宗!”
言璧城抽泣著不能言語,他只恨自己今日水喝得太少,眼淚不太夠用。他多想制造出淚水決堤的效果,可以實力不允許,于是就埋頭干嚎。嚎著嚎著,突然來了靈感——他想起江欲行那個負心人,想象著他在雪地里被人像狗一樣追攆的場景,上帝說給他一槍吧,于是追兵近了,瞄準江欲行就摟了火——江欲行撲倒在雪地里,腦袋開了花。
好了,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個效果足夠催淚了,江欲行像個死狗一樣被打趴在地了,怎么也夠哭上一陣了吧。畫面定格在此處,言璧城的眼淚終于聽從了召喚,嘩啦嘩啦從眼眶歡快地奔涌而出。
他的眼淚折磨著王旅長的良心,哭夠了,他抬起紅腫的雙眼問:“哥,你就眼睜睜看我去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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