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幾日后,一切都收拾妥當了。
晉恪也不準備去太久。
在京城旁的頓州溜達一圈就回來。
不張揚,不告知當地官員,幾天就好,把心里的郁結都散出去。
任盛平會跟著晉恪一起出去,但他是個很守規矩的人,總覺得私下出宮不妥當。
自從得了公主要微服出宮的事之后,他總是沉著張臉,似乎要行什么極兇險之事一樣。
每次得了吩咐,去準備些什么,任盛平是必定要嘟囔一下的。
他堅定地認為,貴人不踏賤地,公主就應該好好在宮里呆著,不應該出去冒險。
但是晉恪是執意要出去的。
她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這天下,但并不愿意自己永遠坐在宮中,這樣離天下太遠了。
日后,天下是她的,她自然擁有這世間最大的自由。
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也不會在外太久。因為中秋快到了,雖然皇帝病重,宮中不辦中秋宴,但晉恪還是會邀皇親國戚們一同小聚一場。
皇家,皇家,雖占了個皇字,但也總歸算是個家。中秋這樣的團圓日子,還是得做點樣子來。
步蟾這次不出去,就留在宮里處理事務。
小桃現在是最得寵的宮女,是一定要去的,還有十數個侍衛跟著。此外,還有一些公主自己的人不露面,一直跟在不遠處護衛安全。
這就是貴人的冒險了。
身邊十數個護衛,身后隱藏的,還有近百。
怎么都不會出事。
步蟾一個個看過了侍衛,選了最能打的。
安全方面沒什么問題了。
步蟾又擔心起公主的日常起居來。他一直覺得小桃伺候不妥當,一定要公主多帶幾個侍女。
晉恪知道他是好意,也就受了。
但晉恪也有自己的要求:“再帶一個宮女就夠了!
步蟾讓了一步:“兩個吧!
那也行。
步蟾找來了兩個。
一個長得靈秀,看起來就機靈。還有一個面容溫潤,不怎么說話。
步蟾說:“福夏和留冬。都是殿里資歷最長的,福夏什么都能伺候,留冬懂些醫術!
這兩個面孔很熟悉,應該是在自己面前伺候了很久,但是晉恪沒記住過。
晉恪點了點頭,溫和道:“福夏,留冬,我記住了!
福夏聲音清脆:“謝殿下!”
留冬嘴角抿了笑,福了福身子,果真不愛說話。
三個宮女,如果不如宮里幾十個,但也勉強夠用了。
選了個時間,他們就出發了。
宮中侍衛首領,是晉恪的人,得了吩咐后,侍衛首領就做好了準備,清場開宮門,
晚間他們出門時,沒驚動宮中其他人。
出了宮門,晉恪激動了一會兒,掀開車簾看了周圍一會兒,但現在正宵禁,路上沒什么人。
晉恪看了會兒空蕩蕩的路,也就困倦了。
福夏早就給她鋪好了床。
馬車夠大,福夏鋪好的床很寬敞舒服。
晉恪躺好,褥子很厚,路上的震蕩非常輕微。
晉恪瞇著眼,小桃給她束發蓋被。
一個偌大的馬車車廂,晉恪一個人的床鋪占了大半。
今晚是小桃守夜。
福夏和留冬去了另外的馬車上。
小桃躺在晉恪的腳邊,只分得一塊不大的空間,整個人都皺巴起來。
小桃的被子也厚實,但和公主的差得遠。公主那邊又軟又熱。
小桃覺得挺困的,迷迷糊糊的,她就往公主的方向靠。
中途,晉恪醒過來一次,她感受到自己的腳被什么壓住了。
晉恪往自己腳邊看,小桃睡得很實,頭枕在公主的被子上,一只手還放在公主腳上。
很不妥當的樣子。
但晉恪也沒怪罪她。
畢竟,之前,小桃和梨子、果子一起睡的時候,還搶被子呢。
晉恪把自己的腳往旁邊挪了挪,就又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馬車選了個合適的位置停了,福夏來公主車廂的時候,透過簾子,就看到小桃抱著公主的腳睡得正香。
福夏被嚇了一跳。
她不敢驚醒公主,從簾子縫隙里伸進手,悄悄拍了拍小桃,把她弄醒。
然后輕聲叫她出去了。
福夏從小長在宮里,走路還不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規矩了。
在她眼里,規矩比天大。
小桃剛起床,就被福夏揪過去,在小河邊好好挨了一頓罵。
她也知道自己錯了,沒敢說什么,乖乖聽著。
任盛平去撿柴會來,看到小桃挨罵,挺開心。
他送完了柴,就在一邊津津有味看她挨罵。
畢竟,他還對那塊對小桃拿走的玉佩耿耿于懷。
等福夏罵完,小桃挺好脾氣地拉著她的手:“姐姐,以后我一定注意!
小桃看得挺開:“姐姐也別那么生氣,公主還沒氣呢!
福夏被她氣笑了:“公主還沒氣,所以你不害怕?”
“等公主生氣了,你就沒機會了!”
小桃不明白:“公主是多好脾氣的人啊。”
福夏看傻子一樣看了看她,終于忍不住說了:“不管公主好不好脾氣,她都是貴人!
“她愿意好脾氣,那你做什么都不算錯。但若是她不高興了,你做錯一點小事,都能喪了命去!
“小桃,你很像之前我在宮里認的妹妹。所以我和你多說一句。貴人眼里,我們奴才不算人!
福夏沒再說其他的。
因為,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公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以前殿里被打殺的可不少,但現在幾個月,都沒少一個人。
但福夏仍然不覺得公主能一直保持住這樣的好脾氣。
福夏見的貴人多著呢。
貴人啊,才不把下人當人呢。
天上的云,看不見地上的爛泥啊。
晉恪已經醒了。
其實小桃起來的時候,晉恪就清醒了。
但她有些懶散,不想睜眼。
周圍安靜,她也就聽到了不遠處兩個宮女的小聲交流。
那句“貴人眼里,我們奴才不算人”讓晉恪有些難受。
也不是不算人,晉恪想著,只是不怎么重要罷了。
她也沒想到,福夏那副快活又機靈的樣子下面,也有自己的深沉心思。
怎么就算不得人呢?
但晉恪隱隱約約也記起來,之前她對宮里奴才們確實不怎么在意。
有一點不順心,就讓步蟾處理了。
怎么處理的,她不知道,但從此卻也沒見過了。
晉恪的手在錦被下抓了抓里衣。
之前的自己,怎么是那樣的冷酷心腸呢。
晉恪不敢再想。
留冬已經做好了早食,在簾外輕聲問:“公主能起了?”
晉恪應了一聲。
留冬進了車廂,服侍公主穿了衣服。
福夏已經盛好了粥,讓小桃試吃了幾口,確定沒什么問題,才放心地端過來。
留冬伺候著晉恪洗漱好,晉恪坐在絨凳上用銀勺喝粥。
這里是一片樹林,環境很好。
她吃完后,剩下的飯食賞給了三個宮女,她們才吃了起來。
侍衛們早就吃完了,守在一邊隨時可以出發。
晉恪不愿耽誤太久,略一休息,便繼續前進了。
京城旁邊是頓州。
頓州離京城近,也很繁華。
馬車行了一夜,就出了京城,用過早食后,略行幾步,就到了頓州境內。
走官道能最快到頓州城里,但晉恪不急,她讓侍衛選個能經過村莊的路來,她想看看百姓的生活。
于是,他們的馬車從頓州旁的幾個村子里行過。
村路平坦,雖不如官道,但也算舒適。
晉恪拉開簾子看村里的情況。
家家戶戶都燃著炊煙,孩童在外面玩耍。
房子都規規矩矩,獨門獨戶的小院子,也有幾個看上去就寬敞的,院子里都晾著些衣裳,雖是粗布麻衣,但也有替換的,算是體面。
不遠處的一棟房子里,有朗朗讀書聲。
那里應該就是村學了。
偶爾有幾戶院子的門開著,晉恪就看到了里面晾著臘肉和熏魚。院子里多種了些青菜,也有很少幾個雅致些的,還在院子里種了常見的花草。
村口的老樹下,有幾個老人端著粗碗一邊說笑,一邊吃飯。
碗里滿滿當當,有肉有菜。
馬車行過,揚起一片塵土。
那些老人急忙起身,護住自己的碗。
他們知道這樣貴重的馬車里,必是貴人,所以老人們不敢抱怨,但臉上顯露出不高興來。
這樣真實的樣子,就是晉恪想看的。
她讓馬夫停車,然后讓小桃、福夏和留冬下車,去給這些老人每人送個銀角子,算是賠不是了。
那些老人們拿了銀角子,果然開心異常,紛紛跪地感謝貴人的賞賜。
此后,馬車繼續行進。
福夏和留冬去另外的馬車上看管公主的東西。
小桃陪公主。
分完銀角子后,小桃笑盈盈上了車,透過門縫看了一會兒外面后,小桃的笑逐漸消失了。
晉恪正開心。
她喜歡看國泰民安,喜歡看天下富足。
但小桃的臉繃得緊緊的,晉恪忍不住發問:“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嗎?”
小桃立刻搖頭:“不是。殿下,他們生活的非常好!
小桃咬了咬唇:“奴婢……只是想起來自己家了。”
之后的話,小桃沒再說。她覺得公主不會對自己那么貧窮又臟污的家鄉感興趣的。
晉恪聞言也沉默了。
她想到了小桃的家鄉。
整個村子破敗的如同廢棄了一般,村里沒什么老人,人們熬不住這苦,活不到老去。
那時候,晉恪滿眼都是破衣爛衫,那里的人,總是吃不飽,甚至連口干凈的水都喝不上。
還有果子……
若是小桃的家鄉,能有這里半點富裕,是不是果子就不會死?
是不是梨子就不用小小年紀為了家里奔波?
是不是小桃就不用自賣自身,好好跟著父母活著?
晉恪出神地想著,不自覺地開口了:“這里怎么如此富碩?”
小桃開口答了:“回殿下,因為此地離京城近!
其實,晉恪知道原因,小桃知道原因,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離京城近的,就是會好過。
貴人見不得百姓在自己眼前受苦。
但果子才兩歲多就夭了,難道就怪他不會投胎,生不到京城附近嗎?
晉恪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天下,不只是有貴人和下人的區別。
在這普通百姓里,也是分命貴的和命賤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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