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晉恪這一晚本來睡得香噴噴的,但是天還未亮,又被叫醒了。
迷迷糊糊地就得穿衣去干活了。
她也沒有什么怨氣,畢竟丫鬟,能好好活著,有個地方住,已是大幸運了。
豐梅能有豐竹這樣的姐姐幫襯,更是不容易。
晉恪跟在豐竹身后,在夜色里行進。
她一邊走一邊反省自己。
附身之事,如此怪異,她剛開始也慌張,現在竟然也能安然處之了。
但宮里的生活乏味,她也不愿意總是勾心斗角。
晉恪深深覺得,當個不需要操心的小丫鬟,其實也挺好。
今天晉恪還是守在側妃娘娘門前。
她多少是有點天賦在的,只一天時間,她就學會了怎么悠閑地掃地,卻能讓別人看起來認真。
豐竹給妹妹送吃的時候,也終于放了心:“你現在倒是知道謹慎點了。”
“日后我不在你身邊時,你務必要小心行事。”
說完這些,豐竹把餅子往妹妹衣袖里一塞。
然后她又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豐竹往周圍看了一圈,確定沒人,小心地打開油紙包,露出了里面的點心。
“廚房的大娘給我的。之前我給她小兒子買過藥,大娘記得這事。給主子的點心做多了,她偷偷藏了一些給我。”
點心在豐竹的懷里有些碎了,不成樣子。
豐竹用手指捻了一些起來,往妹妹嘴里塞。
晉恪沒提防,結結實實被她喂了一口。
那點心其實在晉恪看來,挺一般的。
畢竟,她在宮里吃的,是天下最好的廚子,用最好的食材,做出來的最好的點心。
但豐竹笑吟吟地看著她,滿臉的高興和寵溺。
晉恪把嘴里的點心咽了。
豐竹有些驕傲:“好吃吧?小丫鬟里就你吃過這么好的東西。”
她輕輕點了點妹妹的腦門,理直氣壯覺得自己的妹妹就該受這樣的優待。
晉恪點頭:“好吃。”
然后她說:“你也吃。”
豐竹搖頭:“我不吃,我吃過了,這些都是給你的。”
但晉恪并不太信。
她已經明白了,在她看來不怎么樣的東西,其實在很多人眼里,一輩子都難得。
晉恪也伸出手去,用手指捻了點心,往豐竹嘴里送去。
豐竹躲閃了幾下,沒躲過,終究還是含住了妹妹的手指。
“不錯。”豐竹煞有其事地點頭:“是全天下最好的點心了。”
晉恪忍不住想笑。
這點小東西,就讓她覺得是天下最好吃的了。
那倘若日后,晉恪回到了宮里,拿出御膳房的點心給她嘗嘗,豈不是神仙吃的東西了?
晉恪忍住笑:“對,天下最好吃的點心。”
她們姐妹倆一人一口,把那點心吃了個精光。
豐竹把油紙收拾好,便匆匆離去了。
晉恪坐在側妃娘娘院子門口前的石頭上,把餅子吃了。
然后,她喝了點水,休息了一會兒。
這條路上很少人來,晉恪樂得悠閑,著實是豐竹給她找的好活計。
她看了看天上的云,挺自在地晃著腿。
晉恪在宮里這么些年,竟然也沒有如此愜意的時候。
她想著很多事,算計很多人,日日不得閑。
晉恪心里籌劃的好好的,日后她回了宮里,當回了自己的長公主,一定要尋到豐竹和豐梅。
若是她們愿意,就留在宮里,若是不愿,自己就給她們開個鋪子、買塊地。
當然了,宮里的點心,是一定讓她們嘗嘗的。
到時候,豐竹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她美滋滋地想著,越想越覺得開心。
忽然,側妃娘娘院子里有了些聲響。
晉恪聽了聽聲音,就跑開了。
她現在可不是權傾天下的長公主,只是個小丫鬟罷了。
主子的事,她可不敢聽。
豐竹就這一個妹妹,晉恪得幫她護好了。
她站在路上,不時地做出打掃的動作來。
側妃院子里不時會有些聲響,似是有人在玩鬧。
晉恪目不斜視,認真坐在自己的活計。
忙完這一天,她們回了那間屋里。
晉恪又見到了其華。
其華今天還好,沒受到什么磋磨。
回房的路上,豐竹和妹妹咬耳朵:“我教給了她一些法子。”
“進屋這事,不就是要在主子睡起之前把屋子打掃干凈嗎。”
“桌子椅子全都擦一遍,動作要輕,不能吵到主子。”
“那就去的盡量早,活干的盡量輕。”
“等大丫鬟們到了,一定要卑微,別抬頭,不敢看她們一眼。”
“她們看你卑怯,心里就舒服點了。她們在主子面前受罪,不就是想在我們這樣的面前體面嗎。”
“顯出來她們尊貴就行了。”
這是豐竹的丫鬟處世道理。
晉恪挺佩服她的。
原來晉恪總覺得奴才們都是渾渾噩噩,沒什么腦子。
但是見過了小桃,她才意識到,奴才們也有把自己視為珍寶的家人。
現在見到了豐竹,她看見了小丫鬟也有過好日子的大志向。
晉恪真心地希望她能得償所愿。
日子過得還算順利,但晉恪始終沒搞明白,她現在到底位于哪一個親王的府中?
小丫鬟們見不到貴人,私下交談里也只會說主子,不會說起親王的名號。
晉恪想著日后若還是不知道這是哪個親王府,就只能讓侍衛暗中行事,去找找豐竹和豐梅。
托了豐竹的福,晉恪現在日子過得不錯。
悠悠閑閑,曬曬太陽,偶爾還能吃到豐竹偷偷得來的點心。
但其華并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平心而論,其華是個很漂亮的姑娘。
她略為瘦削,不說話也不動彈時,竟然有大錢養出來的瘦馬的體態。
但她一走動,一開口,就還是一個鄉野出生的粗使丫頭。
但她的漂亮,使她受了不少磋磨。
豐竹也看出來了,暗自覺得愧疚:“進屋這事,很多丫鬟都做過,但其華是被磋磨最多的。”
去了七天,只有兩天無事發生,剩下的五天里,兩天罰跪,一次被要求重新擦椅子。
還有兩次,其華回來時,低著頭不說話。
但晉恪看到了她臉上的紅印。
被打了啊。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豐竹不可能因為她長得好看,就免了她進屋的輪值。
豐竹是按年紀排的,輪到誰就是誰。
她能做的只有在休憩時,去給其華送上一點藥膏。
再說上幾句話,寬寬她的心罷了。
其華剛開始還心里難受,痛哭了幾次,后來就想開了:“輪值完這次,以后就沒我的事了。算是先苦后甜。”
“我得高興著點,不然三哥看了難受。”
三哥是其華進來后認識的小廝。
他們兩個計劃得好好的,攢夠了錢就一同贖身,出去做對清白夫妻,孩子出生就是良籍。
她想開了就好,豐竹也就放了心。
晉恪看著豐竹給其華仔細在紅腫的臉上涂藥,其華疼得亂叫,晉恪一陣心驚。
她之前也打過宮女……
沒什么大事,許是宮女做得不好,許是她自己心里不順。
隨手一個巴掌就上去了。
之后怎么樣,晉恪沒管過。
她不知道打完會這么疼。
但就算當時的晉恪知道打了宮女會疼,她仍然會下手。
畢竟,下人的疼,和主子有什么關系。
不值錢的玩意,比不得她金尊玉貴。
晉恪看著其華臉上的指甲印,說不出話來。
現在她不是長公主,她是丫鬟豐梅。
豐梅是個和其華一樣不值錢的玩意。
那疼,她感同身受。
晉恪悄悄握住了自己的手。
之后幾天,晉恪還是守在側妃院門口的小路上。
這個側妃很奇怪,從沒有人來,她也不出去,似乎院子里自有一個小世界。
晉恪從不好奇里面。
這很正常,就像皇宮里有冷宮一樣,王府里也有。
親王就一個,沒辦法寵太多的女人。
晉恪在宮里長大,看慣了女人們起起落落。
有時候,她看著她們,就覺得荒唐。
一個男人而已,值得嗎?
所以,晉恪想要這天下。
其華又受了點傷,被大丫鬟踹了一腳,疼了許久。
她縮在床上哀聲叫痛。
豐竹給她吃了藥。
疼完了,第二天,其華還是去了。
但這次,她沒回來。
沒有人能說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是其華惹了大丫鬟不高興,許是大丫鬟實在看不慣她。
反正是因為桌子上放了個主子新得來的首飾。
那首飾掉在地上,有了裂縫。
主子不高興,其華就沒回來。
她的尸身直接被送出了府。
晉恪和豐竹沒見到她最后一眼。
晚間,豐竹呆坐在房間里。
晉恪也不想說話。
過了會兒,豐竹開了口:“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面容呆滯:“每年都會少好幾個。”
但總歸那人昨天還在床上躺著一邊叫痛,一邊說著自己贖身之后的好日子,但今天就沒了。
雖然習以為常,但仍心里悲戚。
很多小丫鬟都紅著眼,晉恪不知道小丫鬟們為什么難過,是怕下一個就是自己,還是真的惋惜?
她搞不清楚,只感受到自己的心怦怦跳。
其華紅腫的臉似乎還在眼前。
緩了好一會兒,豐竹去了其華的房里。
她房里還有七個丫鬟同住。
豐竹問了一個丫鬟:“她把錢放在哪兒?”
丫鬟指了地方。
豐竹從床角下把一個盒子拿出來。
然后她打開,看了看里面,有幾角銀子,還有兩串銅板。
豐竹自己往里面舔了一角銀子。
然后,她對其他丫鬟說:“其華沒有家人了,這錢給不了她的家人。但她之前和三哥要好,三哥待她很好,給她買簪,給她吃食。這錢我做主給三哥,只盼著三哥能一直記著她。”
其他丫鬟抹著淚同意了。
這錢托嬤嬤送過去了。
豐竹晚上又攬著妹妹睡。
她今晚話多:“二丫,你自己注意別惹事,寧愿不出彩,也不要出錯。”
過了會兒,她又開口:“要是能贖身了,還是在城里好,去鄉里的話,家里沒男人會被欺負。”
晉恪聽著她這話,有些害怕。
她忽然想起來,其華死了,那屋誰進?
“豐竹,”晉恪聲音發顫:“你安排個人進屋吧。”
豐竹輕輕擰了一把妹妹臉上的嫩肉:“叫姐姐。”
然后她搖頭,拒絕了妹妹:“說好的輪著來,一人半月,我不能讓別人頂其華的差。我是領頭的,自然得我來。你姐姐也不是全靠心眼子混上來的。”
該擔的事,她得替下面的人擔著。
但晉恪很害怕。
豐竹哄她:“我以前當小丫鬟時,也進過屋,沒事。你別擔心,我肯定好好的。”
“等到今年底,得了賞銀,說不定錢就攢夠了。”
“我們姐妹贖身去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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