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還是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和純黑色t恤，留著簡單不用打理的短發(fā)，五官鋒利，眉眼深沉，幾乎和六年前上大學(xué)時一摸一樣。

        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變，但看過去的那個瞬間，江禾還是懷疑自己認(rèn)錯了人。

        那是顧延嗎？

        顧延不是明年才刑滿釋放嗎？

        秦雨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勁，在旁邊悄悄拽了拽她的衣服，她才回了神。

        學(xué)生們也在看門口的人，其中小女生們還小聲竊竊起來：

        “那個哥哥好帥喔，嘻嘻。”

        “也很酷，不過他看起來有點奇怪。”

        “對，像是被嚇到了。”

        “…”

        江禾：…

        所以江禾確定，那應(yīng)該是顧延沒錯了。

        秦雨大概是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問孩子們：“都吃飽了嗎？”

        “吃飽了秦老師！”

        孩子們齊齊回答，并充滿期待，因為在車上的時候江禾答應(yīng)過第一天來允許他們放松一下，可以看兩集集動漫。

        “沈辭。”秦雨看向孩子們中的小隊長：“你盯著，最多兩集。”

        叫沈辭的小家伙小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嘿嘿笑著：“三集行不行？”

        問完也沒等秦雨回答就立刻自顧又喊了句：“耶！秦老師同意啦！走走走兄弟們回屋！”

        其他孩子聞聲呼呼啦啦的都站了起來，邊往屋里跑還邊喊：“謝謝秦老師！秦老師萬歲！”

        秦雨有些無奈，但這會兒也顧不上跟他們置氣。

        宋霖對陳哥和鄭姐笑道：“孩子們調(diào)皮，見笑了啊。”

        “沒事兒，小孩子嘛。”陳哥笑著擺擺手，然后又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人。

        氣氛詭異的安靜了那么幾秒鐘。

        門口的人走了過來。

        目測是走向自己的，江禾的無措和慌瞬間就更被無限放大了。

        “江禾？”

        顧延停在了她面前，開了口：“是你？”

        聲音很干凈，很冷清，像冬天里的雪。

        有六年沒聽到過了。

        是他，是顧延。

        江禾盡力克制著心里的翻騰，暗暗深呼了口氣，然后站起來，強行在臉上擠出了個微笑。

        “顧延，好久不見了。”

        目光對上她的之后，顧延就躲開了，他正好坐在大燈下，長長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了一抹扇影，微微顫動。

        歲月似乎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過痕跡，他還是那么好看，好看到讓人移不開眼。

        猶豫了下之后，江禾問他：“什么時候出來的？”

        問完，她聽到身后的秦雨猛的吸了口氣。

        顧延似乎并沒有情緒上的波動，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回答說：“半年前，減刑。”

        “減了一年半？”江禾又微微笑了笑：“看來你在里邊表現(xiàn)的很好啊。”

        顧延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呃那個…”秦雨終于忍不住了似的，小聲試探著問了句：“你們…？”

        “我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我追過他，追了很久。”

        江禾頓了頓，又跟了句：“但一直沒能追上。”

        聽了這話，顧延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不過又快速移開，并沒有說什么。

        氣氛突然變尷尬的時候，陳哥起身笑呵呵的打起了圓場：“咳，老同學(xué)偶遇也是驚喜，過去的事就先不提了，呵呵，幾位老師剛才光顧著照顧孩子們也都還沒吃飯，先吃飯吃飯！”

        “對對對，都先坐下吃飯吧，菜都涼了。”

        鄭姐說話起身讓了個座位，顧延就被安排坐在了江禾身邊的位置。

        為了緩解尷尬，陳哥和宋霖找另外的話題聊起了天，秦雨似乎有一大堆的問題想問，但鑒于場合不合適，看起來忍的很難受。

        江禾坐下后一直低著頭，耳邊是顧延似有似無的呼吸聲，余光里是顧延的褲腳和帆布鞋。

        沒記錯的話，顧延今年27歲了，可衣著打扮卻還是和上大學(xué)的時候一樣青澀，他坐在那里不說話也不出聲，似乎比以前還要沉默。

        顧延好像很平靜。

        令人失望的平靜。

        江禾心里慢慢開始難受了起來，剛才她故意表現(xiàn)的云淡風(fēng)輕，可心里其實一直像針扎似的疼。

        歷經(jīng)滄桑，久別重逢，她要很努力才能壓制住內(nèi)心的翻江倒海，可顧延卻似乎并無太大波瀾。

        居然沒有波瀾，就好像他們真的不曾真的在一起過。

        正是難受的要命時候，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大手。

        江禾微微一愣，眼睜睜看著那只手拿走了她面前堆著羊小排和牛肉卷的碗，隨后又換上了一碗新的白米飯，她強忍著的情緒突然就崩不住了。

        她是不想在顧延面前這么狼狽的，可她實在控制不住。

        顧延以前也是這樣，總是用不經(jīng)意間的一個動作，就讓她努力建立起來的防御擊垮。

        一滴眼淚落下去，正好落在了那只正要收回去的那只手上。

        啪嗒。

        那只手頓了頓，然后收回去放在腿邊，緩緩攥了起來。

        飯桌上的氣氛又安靜的幾秒。

        江禾聽到顧延輕輕吐了口氣，似乎是帶著無可奈何的無奈。

        所以，剛才孩子們說的，他好像被嚇到了，被什么嚇到了，被她嗎？覺得她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是為了來糾纏他的嗎？

        江禾的自尊心頓時又受到了強烈的打擊，她默默苦澀的笑了下，然后擦干眼淚，抬頭對陳哥和鄭姐說：“抱歉啊，我對牛羊肉過敏，味道太重的話，刺激到淚腺就會是這個樣子。”

        “啊？這樣啊。”鄭姐立刻一臉歉意的說：“實在對不住了江老師，我不知道。”

        “沒關(guān)系的，對了，剛才忘記跟你們介紹。”

        江禾說話就突然站了起來，走到宋霖身邊把他拉起來，然后挽上了宋霖的手臂：“宋老師不但是我畫室的合伙人，其實也是我的男朋友。”

        說完，她感覺宋霖身體僵了僵，不過宋霖好像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很配合的攬上她的肩，然后對大家笑了笑。

        秦雨則低頭捏了捏眉心，也很配合的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

        江禾感恩于兩位老同學(xué)的默契，她現(xiàn)在就是很沖動，恨不得直接告訴顧延：不用怕，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不會再纏著你。

        顧延往這邊看了眼，眸色沉了沉，片刻后，拿起筷子，低頭吃起了飯。

        這頓飯吃的無比尷尬，結(jié)束之后，江禾去看著孩子們整理洗漱，照顧孩子們熄燈睡下，她直接被秦雨拉著回了房間。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床頭柜。

        門一關(guān)，秦雨把她按著坐在床上，然后開始質(zhì)問：“老實交代，到底什么情況？”

        “沒什么，前男友。”江禾說。

        “所以，他就是你大學(xué)時的那個初戀？”秦雨問。

        江禾嘆了口氣：“嗯。”

        大學(xué)時候的那一段初戀，開始的轟轟烈烈，結(jié)束的慘敗不堪，后來秦雨問起，江禾只一句輕輕飄飄的“分了”，至于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分的，她再沒提起過。

        但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情況，無非是，她先喜歡上了人家，追了一年多才追上，結(jié)果在一起沒多久，又被別的女孩給搶走了，如果非要說特別，那就是被搶走之后…就去坐了牢。

        “為什么會坐牢了啊？”秦雨問：“犯了什么事啊？”

        “故意傷人。”江禾說：“為那個女生打架，捅了別人好幾刀。”

        說完又補一句：“還好那人沒死，不然不光坐牢，還得償命。”

        “…”

        無語半天，秦雨說：“那他怕不是個傻子吧？”

        “不傻。”

        江禾說：“他是我們學(xué)校數(shù)學(xué)系當(dāng)屆成績最好的學(xué)霸，大三沒讀完就拿到了保研資格，跟著他們系研究院的學(xué)長做項目還拿過國家級的獎。”

        “…”

        又無語半天，秦雨說：“果然是個傻子！”

        “他不是傻子，他就是”

        江禾用力的攥了攥手心，說：“太在乎那個女孩，并且，不喜歡我，而已。”

        “那跟傻子有什么區(qū)別嗎！”

        秦雨開始有點憤怒：“不是我夸張，就憑你這個長相，這性格，這家庭條件，我敢說只要是個男的，只要腦子沒毛病，他就不可能不喜歡你，他居然還…傻子！”

        “”

        這下輪到江禾有些無語，她抬頭看了看秦雨：“你這話給了我搶你男朋友的底氣。”

        “呀？”秦雨當(dāng)時就沖她瞪起了眼：“您還有心情開玩笑呢？”

        “不然呢？”江禾更用力的緊攥著的手心：“都過去那么久了，難不成我還得為了緬懷過往痛哭流涕嗎？”

        “哎喲，說的就好像你沒哭似的，還過敏，誰家牛羊肉過敏還能過敏到淚腺上去啊。“秦雨說：“我發(fā)現(xiàn)你演技可以啊，要不是早就認(rèn)識你，我都信了。”

        是啊，江禾想，她可真是出了洋相了。

        “哎呀好啦。”

        秦雨說著就向她張開懷抱：“跟我就別死要面子了，想哭就哭吧，哭完了明天就全翻篇，愛誰誰。”

        “”

        強撐了三秒鐘不到，江禾傾身過去抱住秦雨，無聲掉起了眼淚。

        就再哭這一次吧，她默默發(fā)誓，這次哭完之后，她就把過去的事全部忘掉。

        忘掉顧延，往掉那個不但劈過腿還為別人拼過命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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