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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氣漸漸轉熱,學校要求學生們統一穿起白襯衣,藍褲子,白球鞋。趙學軍穿的是二哥趙學兵的舊衣服,白襯衣已說不上白,算是灰白,襯衣的后衣襟上還有墨水印。趙學軍記得小時候,因為穿舊衣服總是跟父母鬧脾氣,誰不愛穿著嶄新的衣衫?現在,他只是接過媽媽改好的白襯衣,笑笑,并不計較的上了身。

  看到穿舊衣服的兒子,高橘子是心酸的,那份心酸卻也只是停留了片刻后就丟到一邊。丈夫提升了,家里的事情越來越多,人情往來也是越來越多。孩子滿月要送六尺棉布,結婚要送臉盆暖壺,有朋友同事生病住院,還要送兩包鈣奶餅干。這些東西都要拿錢買的,即便是不想送,人家巴巴的來家請,不去,實在不好。需要錢的地兒越來越多,高橘子主動回家跟父親要趙建國那三千元的復轉軍人費。那夜,她是哭著回來的,舍不得買三毛錢的車票,是走三十里地山路回來的。

  趙建國最近很大度,也許是真的當了領導不一樣,他知道妻子回了娘家要錢,也預料到了必定要不回來。卻什么都沒說,以前也許他真的會因為三千塊跟妻子吵架,逼迫著妻子回娘家,即便是知道要不回這三千塊,他總要出了這口氣。現在,對于人生前途他有著太大的指望,隱約著他覺得那三千塊并不是那么重要。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未來他能預見自己的世界絕對不止三千塊那么簡單。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很忙,除了上班,還要抽空學習,他覺得自己幾乎是無知的,對人無知,對活著無知。有時候,他會安靜的坐在辦公室思考,思考人為什么活著這樣的奇妙問題,思考完,他會在下班時間拿著一副象棋子,蹬著自行車去市博物館找老常下一把。

  老常就是那個博物館的門房,那人實在是個趣人,他的有趣在于他對人生,對世界有一份奇妙的解釋,幾乎每一個屬于趙建國想不通的問題,他都有著自己充滿人格魅力的解釋,如歷史,如單位,如家庭,如現在這個時代。大千世界,萬變,不離其宗。

  趙建國從不覺得與老常交往失了身份,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很認真的去學習老常的語調,盡力模仿那些有趣的語調,結合歷史的人物,強迫自己記下一個又一個故事,歷史總有它相似的地兒,老常會把現世與歷史作比較,有時候這種比較常給予趙建國一種活著的明悟。一切豁然,不過如此。

  對比爸爸的變化,趙學軍依舊在過著與之前若相似,又不相同的日子,六一過去,老師把他與女班長彭娟放在了一起。假后第一天下午上學,彭娟梳了二十五條小辮子,就像小新疆人一般的來到了學校,剎那,成了風云人物。

  臨班的同學過來參觀了,高年級的也過來參觀了,最后老師們還把彭娟叫到辦公室去欣賞了一會。彭娟美滋滋的,卻不知道她的同桌用一種看外星人一般的眼光去打量她,想下啊,白襯衣,藍褲子,紅領巾外帶二十五條非洲黑人慣梳的小辮子,真可謂是奇怪到了頂點。

  “看什么看!沒見過新疆人嗎?”彭娟仰著驕傲的小下巴鄙視的撇一眼趙學軍。她覺得她是美的,無與倫比的美。

  我還真沒見過,趙學軍無語的低下頭,對待女人,無論是這個女人有多大年紀,不計較可以少很多事。這是活了很多年的經驗。趙學軍低下頭翻自己的課本,他這課本新的就像剛發的,很少有勾勾畫畫的東西出現在他的課本上。

  見趙學軍沒說話,彭娟又開始找話了:“趙學軍,你看《泉水叮咚》了嗎?我媽帶我六一節去看了。可好看了,我還學會唱里面的小海螺呢。”彭娟哼著電影里的調子,小樣子可愛。

  “你看一遍就學會了?”趙學軍連忙巴結,要在一起坐一學期呢,這個丫頭他見過她拿圓規尖尖扎同桌,那手不是一般的黑。

  “那當然,什么歌兒,我聽一遍就會了,我媽說我以后是要做歌唱家的。”彭娟很是自我感覺良好,她說完,輕蔑的看了一眼站在教室門口,擁擠著參觀她的臨班同學,美得幾乎要飄。

  趙學軍很認真的在記憶里翻找彭娟后來的軌跡,奈何,他早就忘記這個人,甚至他跟這個驕傲的小姑娘幾乎就是不認識的。他唯一能確定的是,現在萬林市沒有響徹全國的音樂家,今后幾十年也不會有,這里面沒她彭娟什么事兒。

  一陣上課鈴聲響起,玩耍的孩子嘰嘰喳喳的沖進教室,這一堂是音樂課。在無趣的校園生活當中,幾乎每一個孩子都是喜歡音樂課的。隨著一陣雜亂,孩子們找出音樂課本,班上的值日生去老師辦公室抬來了學校唯一的樂器,一臺腳踏風琴,雖然這一部老式的樂器,孩子們會在五年的學習生活中無數次的看到它,但是,每次看到他們都是興奮無比的。趁著老師沒進來,會有“勇士”跑上講臺,打開琴蓋子冷不丁的彈一下。

  “我要報告老師!”彭娟大喊一聲,蹦到講臺上對著“勇士”就是一陣死命的捶。“勇士”罵罵咧咧不服氣的退下,并不敢做出太大的反抗。講臺那是什么地兒,那是神圣老師與課代表才能去的地兒,那是彩色粉筆呆著的地兒,一般人是不許上去的。

  學校新來的音樂老師是漂亮時髦的,隨著鈴聲結束后兩三分鐘,這位走在時代前沿師范畢業的音樂老師,穿著一條幾乎蓋了腳面的喇叭褲,格子的確良上衣,脖子上俏皮的圍著嫩綠色的紗巾,夾著課本走了進來。

  趙學軍明顯的能感覺到彭娟一陣顫抖,接著高高揚起了她的頭。大聲清脆的說了句:“起立!”

  “老師好!”“同學們好!”

  音樂課啊,音樂課,趙學軍確定自己不喜歡音樂課,一來,這里每一首歌他都熟悉,都熟悉的他想哭,二來,一段一段的將一首在記憶里完全會的東西分解開,是一種折磨。三來,他是個音癡。

  他倒是很佩服這個時代音樂老師的多才多藝,會彈琴,會畫譜子,會指揮,會舞蹈,會教一些非常有用的知識。整一堂課,趙學軍都不時的盯著老師那條時髦的喇叭褲,褲口的喇叭寬度幾乎蓋住的高跟皮鞋上下起伏著。他聽著老師那故作優雅的夾雜著地方土話尾音的普通話清脆并充滿韻律的哼唱。那只拿著課本,翹著一只小拇指的手有力的打著拍子,那鞋跟也不停的充滿激情的合拍。不得不說,老師很美,很美好。這段童年,他覺得新鮮,雖已遺忘,他決定重溫,他仔細看了老師的臉,這一次,他覺得他再也不會忘記她。

  放學后,趙學軍與彭娟帶著□□標站在校門口值日,他們檢查放學隊伍的整齊度,在小販們的哀怨神色中阻止孩子們去買零食。彭娟是嚴肅認真的,她的新疆頭是格外引人矚目的,每個人都看她,這小丫頭越發的認真,每一聲響亮的呵斥都引得別人不得不看她。趙學軍是無奈的,他躲得很遠,站在陰涼的地兒,抬頭看著天。

  “學軍,爸叫我帶你去洗澡!”趙學文咋咋呼呼的騎著父親的自行車來接弟弟。他上初中,初中部并不與小學部挨著,兩個地兒隔了一條街。

  “趙學軍!你多大了?還叫你哥帶你去洗澡,你可真是個小皇帝。”彭娟一頓譏諷,說完,看下四周。小皇帝,這不是一個好詞兒,是被這個時代所有孩子們鄙視的。

  趙學軍坦然受之,并不搭理,他把書包掛在哥哥脖子上,伸手去摸哥哥的口袋。趙學文笑笑,看下弟弟拿出來的一斤全國糧票,外加五毛錢解釋:“早飯吃了,我們同學請我的,一個糖燒餅呢。”

  “真的?”趙學軍看自己哥哥的身體,看的很緊。

  “真,那小子爸爸是三運的,家里有錢,常請我吃東西。你吃啥,哥給你買。”趙學文彎腰抱起弟弟,把他放在自行車前梁上,兄弟倆一起等趙學兵,趙學兵今天值日,畫板報,出來的比較遲,他一沖出校門第一句是:“哥,給我買個小豆冰糕!”這家伙骨子里的市儈也不知道像了誰。

  趙學文看下四周,值日的學生已經散去,就悄悄花了六分錢,買了兩根小豆冰糕給弟弟們,弟弟們啃著冰糕,他覺得比自己吃到嘴巴里甜。如此,兄弟三個便一起十分快樂的去政府洗澡堂洗澡。

  要說過去這辦公室主任,實在是沒什么油水的,即便是有,這個時代去刮公家的便宜,那也是恥辱的。政府洗澡堂這邊歸趙建國管,可趙建國的孩子們洗澡,依舊得花錢,一位一毛錢。少了一分,看澡堂的阿姨也不會叫他們進去。趙家的孩子干凈,每星期要洗兩次澡,自從趙學軍重生,這種潛移默化的衛生習慣早早的就把虱子從孩子們的身上驅趕走了。

  一小捏洗衣粉,半塊藥皂,一塊舊毛巾,一個破牙具杯子,是所有洗浴的工具。趙學文幫弟弟們脫好衣服,找了一張舊報紙鋪好整齊的疊了衣服,卷到一個角落。三只光豬嘻嘻哈哈的互相擊打著對方裸著的身體,“啪!”的一下子,“啪”一下子。

  “嘩,好多人啊!”趙學兵嘆息著,看著洗澡堂里水汽繚繞當中的一只只人形,這是什么日子?政府機關的人集體洗澡嗎?一個蓮蓬下最少五個人在等待,洗澡堂一側的水池里泡滿了人。

  “要不,咱等會?!”趙學文問弟弟們。

  趙學軍看下四周,搖搖頭,他上前幾步,使勁撐開坐在浴池邊上的大人,緩緩下了池塘。他抬頭看自己的哥哥們,那兩個一起搖頭,大概覺得不好意思。趙學軍慢慢走到浴池中央,停了片刻蹲下,突然大喊一句:“哥!看我少林十八銅人屁!!!”

  水池面上,突然咕嘟,咕嘟嘟的一陣陣的泛出屁泡。周圍的大人悄悄后退兩步。

  又過了一會,趙學軍又是一聲大喊:“哥!哥!看我流星趕月屁!!!!!!!!”

  水面又是一陣屁泡……

  趙學軍屁泡的花式是無窮的,什么海底撈月屁,醉屁,鷹爪屁等等之類,他放了一會,浴池里的大人盡數躲了個干凈。

  趙學軍得意洋洋的沖著自己哥哥們招招手,趙學文,趙學兵遲疑了一下,捂著鼻子走過去,緩緩下了寬敞的池子。趙學文試探著聞了一下,空氣中并無臭氣,悄悄問:“三兒?你哪來那么多屁?”

  趙學軍坐在淺池臺階上,一臉壞笑的從水里拖出那個牙具杯子,倒扣著按進水里,不久一串氣泡被放了出來。

  “哈哈!!!這個嘎小子!”未等趙學文大笑,身邊一聲來自大人喉管里的笑聲傳來,接著有兩個人撲通!撲通!的下了池子,一邊下,還符合的贊嘆:“臭!真臭!這是什么味啊?這是蘿卜屁啊!哈哈……!臭死了。”

  趙學軍抬頭看了半天,這人穿著衣服,跟沒穿衣服那是兩樣的。熟人,老趙家的熟人,這是王希他爸爸,王叔叔。上次,趙學軍把人家孩子腦袋開了,害的他兒子縫了六針,孩子們倒是沒交集,因為總是覺得抹不開面子。兩位都是部隊出身的父親們卻成了摯友。王叔叔在本地沒什么朋友,隨軍的老婆一直閑在家中。后來,趙建國被提拔,做了個順水人情,安排了王叔叔的妻子進了政府后勤。

  “你爸呢”王叔叔一邊洗,一邊問老大。

  趙學文回答:“我爸忙,跟領導下鄉了。”

  王叔叔點點頭,劈手從身邊揪過一身老泥的兒子王希,不待他反抗就是一巴掌:“躺好!初中了,還得你老子為你服務。”

  王希屈辱的趴在池子邊上,眼神依舊帶著仇恨,他盯著趙學軍,趙學軍擠眉弄眼得意洋洋。

  一層,一層的老泥巴,每段足有寸長。王希身上的泥球子通過他老子的揉搓,令人咋舌的掉落。趙家三兄弟看的實在是稀罕,完全忘記,幾年前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兒,哥給你搓泥球。”趙學文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對弟弟的憐愛,他將弟弟抱上池壁趴好,趙學軍的臉正好對著王希的臉。

  趙學軍倒是覺得沒什么,他閉著眼,身上被大哥手勁剛剛好的揉搓,他舒服的直哼哼,正在享受間,迎面一口天外飛痰。

  “呸!”王希吐了他一臉仇恨的濃痰。

  趙學軍當然不讓,又吐回去:

  “呸!”

  “呸呸!”

  “我……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就這樣,有些人帶著幾十歲的靈魂,好不要臉的跟一個初一的孩子相互仇視一般的對吐起來。

  王希挨了一頓打,趙學軍被哥哥丟到池子里喝了一口泥球水。戰爭因大人們的干涉早早結束,趙學軍一臉小人的看著王叔叔踹著王希離開,那家伙偶爾回頭還威脅:“你等著!”

  趙學軍才不怕呢,他跟哥哥們站在澡堂門口告別,趙學文不放心的吩咐弟弟:你見到他,躲了,要是他敢賤,哥幫你捶死他。

  趙學軍感動的不行,摟住哥哥一陣膩歪,奈何今天大哥是心不在焉,他與澡堂子里遇到的發小說好了,要去政府后勤的白楊樹林,在那里,正在發育的青少年們會悄悄躲在一邊,欣賞男人抱女人跳不要臉的交誼舞。二哥也要走,他與小伙伴要去學校石砌臺打乒乓球。趙學軍揮揮小手,表示一個人回家沒關系,走不遠,哥哥卻蹬著車子過來,拽住他,塞了五分錢到他手里。

  拽著哥哥那五分錢,趙學軍扛著書包溜達著向家走,快走到小院那邊的時候,卻看到了女班長彭娟,換去校服的彭娟此刻正玩耍的十分暢快。一群男孩子女孩子圍在電線桿前,彭娟被捆綁在電線桿上,做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脆聲呵斥:“呸!狗叛徒!”

  站在對面的男性小朋友卻正是自己班上那位“勇士”,他模仿特務那叫一個有才,只見他歪戴著帽子,拿著一根皮帶,在空中揮舞幾下,猥瑣的笑并恰好的配音:

  “啪!啪!說,你是不是□□?!”

  “啊!啊!呸!怕死不是□□!狗特務!你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彭娟慘叫,義憤填膺,英勇不屈,最后咬舌自盡,身邊的小朋友一起張嘴,配烈士死亡之歌。

  “啊!!啊!!!啊!!!啊!!!啊呀!”

  趙學軍顫抖了,顫抖的風中搖擺,他扶著大樹捂著肚子覺得下一刻還是死了的好,那笑聲驚動了對面的小盆友,大概是被看到與女孩子玩有些不好意思。“勇士”同學扭頭帶著一群小孩子撒丫子就跑了,留下孤獨的烈士彭娟一個人被捆綁在電線桿子上。

  趙學軍擦著眼角的淚滴,打著強忍的哈哈慢慢走過去,并不準備給彭娟松綁,彭娟掙扎了幾下,覺得很羞辱,眼淚便掉落下來。

  “啊,新疆人哈。”趙學軍揪揪人家那二十五根辮子。

  “哼!”

  “啊哈!咬舌自盡哈,你可真英勇!”

  揪揪那根捆綁的麻繩。

  彭娟哭了,號啕大哭那種,趙學軍愣了一下,扭頭就跑,他又沒怎么地,咋那么脆弱呢?八十年代的星空,每一刻星星都是閃亮的,彭娟孤獨的被捆綁在電線桿子上,一邊哭,一邊罵:“臭趙學軍,狗叛徒!人家要報告老師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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