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由于青運會所有決賽項目預計在一天內完成，所以當天的比賽安排的緊密，決賽的順序按照泳程長短和組別大小排列，劉陽和葉書文的比賽都被安排在前面，而且劉陽很不幸的被排在了繼女子組100米自由泳后的第一場男子比賽。

　　劉陽和葉書文早早的到了地點后就直接下水熱身，在池子里不過游了短短10來分鐘，看臺上的觀眾就越來越多了，還有一些報社和電視臺的記者手里拿著本子，面容嚴謹，整個比賽現場的氣氛倒是顯得很熱烈，可是對于將要比賽的運動員反而增添了不少的壓力。

　　劉陽在水里游了幾圈，不但沒活動開身子，反而越來越僵硬，最后干脆一咬牙起了水到后面休息做陸地熱身。

　　在后面的時候劉陽見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水的葉書文，一邊小身子微微抖著，一邊咧嘴笑，眼中撲閃撲閃的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可是對劉陽的笑容就像有手指頭按在嘴角往上提，牽強的笑讓整個人傳達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劉陽想想自己現在的緊張感也沒心情取笑他，悶著聲熱起了身。

　　兩個人挨著站，開始自己做自己的，后面就互相幫忙扳肩，也沒人說話，劉陽不斷在心里命令自己放松下來卻適得其反，一想起接下來的比賽就緊張的想往廁所跑。

　　休息室的人越來越多，女子乙組決賽選手進場后，劉陽見到了魏汶。

　　魏汶還穿著那套打眼的紅黃相間的運動衣，肩膀上搭了塊藍色的毛巾，一只手拎著個口袋，晃晃悠悠的走進來，眼睛一掃，就看到了劉陽，友好的頷首笑了笑。

　　劉陽點頭回禮。

　　魏汶那邊就開始有條不紊的換起了衣服，脫了褲子，里面直接穿著泳褲，寬松的上衣沒脫，剛好蓋住臀部。

　　魏汶轉過身子，雙手扶在墻上，雙腳比肩寬，一下一下的往下壓，每次都壓到九十度，然后側著身子壓單邊肩，這么重復做了幾分鐘，接著就開始下蹲放松腿部肌肉，往下蹲的時候吸氣，起來的時候吐氣，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能夠聽見氣息吞吐的聲音。

　　這些熱身運動都做的不慌不忙，認認真真的，能夠看出他對決賽的慎重感，以及些許穩操勝券的輕松。

　　劉陽關注了他許久，不知是否被他輕松的表情感染，不覺間自己也微微放松了下來。

　　輕輕的靠在墻上，劉陽深深的吸了口氣，悠長的吐出。

　　告訴自己，不要焦躁，不要焦慮，不要緊張，不要害怕，不要過于在意名次，自己還年輕，只要找對了發展的方向，并不斷的堅持努力下去，一定會有實現理想的那么一天。

　　可是，下一秒……

　　劉陽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帶著一閃而過的寒芒。

　　另一個聲音在心里響起，不要焦躁，不要焦慮，不要緊張，不要害怕，好好的游，努力的表現，超過這個叫魏汶的人，力所能及的站在能夠達到的最高點，才能夠看的更遠，才能夠踏上新的殿堂，才不枉費這次重生。

　　兩個聲音不斷在心里奪舍，一方面溫潤如水般的讓他循序漸進，一方面激情四溢的鞭笞他不要停歇，相駁的心聲讓他混亂，但是很快的，劉陽在里面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工作人員在外面叫參加100米自決賽的運動員準備。

　　劉陽站起了身，視線與魏汶對上又飛快的移開。

　　兩人面容嚴肅，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將會是對手。

　　葉書文走過來捏著他的肩膀說，“加油！”

　　劉陽扭頭看他，眼中明亮通透，鄭重點頭“好，一起加油。”

　　兩只緊握的拳頭在空中碰觸，有如宣誓。

　　劉陽拿出了姚燁送給他的泳鏡，帶上，貼合在眼圈一周，就像看著姚燁的背影一般，剎那間從心底最深處涌出想要在槍林彈雨中奮戰的豪情。

　　他抬起頭，望著游泳館的頂棚，刺眼的燈光被墨色的泳鏡阻隔，溫柔的可以直視，閉上眼，回想心靈平靜的那一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帶著一往無前的凜冽氣勢。

　　拼勁全力，力爭上游。

　　就是這么簡單。

　　羅新華坐在教練席上，單手支著下巴，視線在劉陽與魏汶之間不斷切換，玩味的笑了。

　　兩個年幼的孩子，站在一群年長他們1歲甚至2歲的對手中間，看不到緊張感，熱身的動作流暢而自然，就像游走在自己的領域的小獸，讓人不覺間將目光停留在他們身上。

　　執教這么多年，他的手下帶了一批又一批的隊員，如張維佳那般積極向上，性格爽朗的，如徐韓那般吃苦耐勞，不斷前行的，還有很多，每一個被他選上，被他送走，來來去去，卻一眼能夠看穿的孩子們，可是劉陽……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直到姚燁的推薦，在他不斷的關注中，這個孩子似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不斷向好的方面進化，沒有人給予指點，卻能夠找到最近的路線，是個難得的充滿了靈性的隊員。

　　這個孩子，無論接下來是輸是贏，他想，自己的目光已經被吸引，想要將這顆珍貴的樹苗認真培育，期待樹枝伸展，樹葉蔥翠，長成參天大樹的那一刻。

　　“嗶——”比賽的哨音響起。

　　劉陽邁動步伐踩上了跳臺。

　　第八名，最靠邊的泳道。

　　而最中間第四道站立的是魏汶。

　　松弛肩膀和腿部，利用小頻率的運動放松肌肉的緊繃。

　　劉陽告訴自己，再等一會，還沒到爆發的時候。

　　調整自己的心跳頻率和呼吸，保持在穩定的狀態。

　　“嗶嗶——”準備。

　　劉陽彎下身子，從背部到肩膀，腰部到腿，漸漸的繃緊，緊的幾乎能夠感受到自己肌肉的輪廓。

　　仰起頭，注視著眼前不斷波蕩的池水，劉陽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突然涌上了一股興奮感。

　　想要跳到里面，用冰冷的池水包裹火熱的肌膚，感受水從皮膚上滑過的流動，然后……暢快的游上一場。

　　“嘭！”鳴槍。

　　腿部猛的發力，射入池水。

　　剎那間，小小的泳池里綻放出了8朵美麗冰晶的水花。

　　姚燁一直都在對劉陽反復強調，比賽的時候要放空大腦，不要緊張，用身體去體會，自然能夠明白什么叫做水感。

　　是的，劉陽感受到了水感，卻并不是放空了大腦，在這種劇烈的運動中他依然在思考，簡單的思考。

　　伸出去的手無限延伸，勾回來的手蜿蜒后推，雙腿如鞭子般推開液體，他只是在思考中規范自由泳的最基本動作。

　　這是一次冒險，他在利用比賽的氣氛來實踐自己的想法，是否能夠在比賽這種壓力中繼續保持動作的規范性，能否在刻意的情況下感受到水的流向。

　　當然，一系列的思想不過都在電光火石之間，而他感受到了。

　　在巨大的壓力下，在激烈的運動中，他確實明顯感受到了水的浮力和擦過皮膚時所形成的微小水流。

　　沒有生澀的感覺，沒有費力的感覺，仿若天成。

　　姚燁坐在看臺上，緊緊攥著的拳頭松開了，挺直的后背也軟了下來，他靠在椅子上，雙目依舊注視水里暢游的人，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容。

　　這時候，他只想說，很好，劉陽，你表現的真的很好。

　　前50米就從8名決賽選手中脫穎而出，與魏汶持平，只要這樣繼續保持下去，再后50米爆發你最引以為傲的爆發力，那么，迄今為止你所付出的努力都將得到豐厚的回報。

　　滾翻轉身。

　　手臂揮舞的速度突然再次加速。

　　劉陽明顯感覺到肺部在發熱，手臂有些酸痛，大腦因為劇烈運動的缺氧而陷入空白。

　　沒有辦法思考，只能拼命的游。

　　空白的大腦讓他無法去想自己現在是第幾名，也沒有辦法再規范自己的動作，甚至連害怕和失望的情緒都來不及產生。

　　常年不斷的游泳訓練在這一刻發生了功效，大腦的罷工讓身體的記憶開始蘇醒，手臂劃水的動作竟然在這一時刻更趨于完美，整個身體就像融入水中，流暢的幾乎讓人□□。

　　羅新華握在手上的筆不覺間滑落，橫躺在本子上轉了幾個圈，搖晃著停了下來。

　　他瞪大了眼看。

　　這個情景太可怕了。

　　魏汶以13歲的年齡一路領先，直至現在幾乎超出了半決賽成績第二名的選手兩個人身的距離，而劉陽，竟然在8道緊緊的咬著魏汶，前后差距不到一個手臂。

　　這種年齡差距懸殊，速度差距懸殊的比賽在預賽中經常可見，可是在決賽中他卻很少能夠看到，畢竟能夠踏入這一個層次的運動員，他們的成績差距并不會太大，可是，這兩個人今天的表現完全讓他吃驚。

　　后50米，劉陽感受到了自己的肺部開始燃燒，空氣也不夠了，手臂酸脹的厲害。

　　可是這些都不能夠阻止他想要取勝的心。

　　一如當初所想，拼盡全力！

　　在這次比賽中真正的燃燒自己。

　　25米……

　　10米……

　　5米……

　　手指碰岸了！

　　碰岸的瞬間，他的第一反應是觀望自己游出的名次。

　　身后還有人在靠近，而魏汶已經碰岸，兩人視線交錯，看到了彼此臉上濃厚的競爭意味。

　　在劇烈的喘息聲中，劉陽的視線掃到教練席上羅新華拍手的動作，還有觀眾席上王亞鑫的跳躍，以及姚燁高高豎起的拇指。

　　是……贏了嗎？

　　他問自己，有些無法相信。

　　當然，劉陽同學最后還是小小的失望了一點。

　　青運會男子乙組冠軍，魏汶，56’88，該年齡組青運會記錄保持者，再次刷新了上屆他自己保持的記錄。

　　青運會男子乙組亞軍，劉陽，56’97，破上屆該年齡組青運會記錄。

　　青運會男子乙組季軍……

　　站在頒獎臺上，劉陽同學無限唏噓，0.09秒的差距，一個手臂？還是一個手掌的距離？啊啊啊~~~~~

　　這邊吞著眼淚懊惱，那邊興奮的滿臉笑容，青運會男子乙組亞軍啊，破了上屆的記錄，與國家隊的隊員不過0.09秒的差距啊~~~

　　這是個多么喜感的精分世界……

　　痛并快樂著，就是這么一回事。

　　得知自己名次的興奮感一直持續了很久，上了觀眾席，坐在椅子上，劉陽依然能夠感受到緊繃的肌肉上微微傳來的戰栗，他興奮的無法自已，于是……發抖。

　　王亞鑫在身邊蹦跳，小臉笑的就像自己得了名次，最終終于忍不住緊緊摟著劉陽，由衷的說：“陽陽，好樣的，太棒了。”

　　劉陽把手搭在他的腦袋上，像安撫一只過于興奮的小狗，一下一下的輕拍，帶著笑容的臉上環顧四周，一起來參加比賽的省隊大哥大姐們都不吝嗇的送給他祝福，有的甚至豎起拇指比了一下。

　　終于，心里的激動平緩，心臟跳動的強穩而有力，不再無法控制。

　　第二名，男子乙組中的第二名，萬人中的第二名，帶著小小遺憾的美味果實，依舊美味到讓人無語凝噎。

　　姚燁伸過手臂勾著他的脖子，將劉陽拉到了他的懷里。

　　劉陽抬頭看他。

　　刀削般的下巴，抿著的上勾的嘴角，還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里面盈滿了溫柔，他開合嘴唇說：“很好，真的很好。”

　　劉陽眨巴著眼，咧嘴一笑，燦爛的讓摟著他的人瞬間失神。某種類似于撒嬌的語氣從他口中吐出，“是教練教的好。”

　　姚燁眉毛一挑，斜睨他，“不錯嘛，喝水不忘挖井人。”

　　“這可是華夏子孫的美德，在下此生都會銘記。”

　　姚燁咧嘴呵呵的笑了，在他的臉蛋上掐了一下，才把人給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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