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推波助瀾
晌午過后,燕軍稍事喘息休整,便開始第二輪的攻城。
小詞即便在院中也隱隱聽見弓箭如雨劃破長空的呼嘯和嘶鳴。她坐立難安,又開始擔心計遙和小周。二人剛吃過飯,云翼便派人前來叫走了他們。舒書也一直不見人影。諾大的庭院空落落的只有小詞和幾個驚惶失色的下人。這一日便格外的長,心緒一刻也不得安寧。她悄悄從梯上看往墻外,街上并沒有想象中的紛亂,這一次大燕趁夜突襲,城中百姓沒有機會出城逃命,被困在城里也就死心踏地不做他想,關門閉戶,倒比去冬的四處逃竄要有序的多。
直到薄暮時分,計遙和小周才回到庭院,舒書也一臉倦色隨之回來。
小詞看看三人的衣衫和神情,心里一沉。她沒有多言,將準備好的熱茶擺在桌上。
小周咕咚咕咚灌了三杯水,喘口氣道:“舒書,安王的援軍幾時到?”
舒書揉了揉眉頭,道:“前鋒估計七日能到。”
計遙吸了口氣,薄唇抿如刀鋒,緩緩道:“再守七天,必定是兩敗俱傷。”
舒書嗤了一聲:“無妨,等安王的前鋒一到,兩廂夾擊,他必定慘敗。”
計遙抿了一口水,潤了潤干涸的唇角。
小詞心里一牽,眼中只有他手背上的一快傷口。血已凝固,并不猙獰,看在她的眼中卻是刺骨一痛。
兩次攻城都無功而返,慕容焊有些焦躁。去冬的一場突襲,他得了六千奴隸和無數財物,幾乎將幽州搶掠一空。事后卻有些后悔,為何不索性占了這座城池以做異日圖謀中原的跳板與前鋒?
一念頓起,他便有些不滿足只是得些奴隸和錢財。版圖似乎比這些更誘人。有了版圖便有了一切。他野心勃勃的籌劃了半年,卻不料卷土重來之時,局勢又有了改變,幽州的防備反而比去冬更嚴,一場大雨更是全然打亂了他的計劃。最引以為傲的連發火弩沒有派上用場,箭矢便損失一半。士氣也有些消減,他一怒之下,下令休整一天,第二日再次攻城。他放出話來,十個人頭便是一兩金子,進了城,見到的女人和財物都可據為己有。于是燕軍的氣勢便又強盛起來。
戰事一緊,云翼便也顧不上客氣,直接將計遙和小周調到城樓幫忙。有一人便多一力,何況計遙和小周的箭法與他不差上下。大敵當前,是個血性男兒便無法推辭這樣的責任,兩人自然也不推辭,一早就出門,不管燕軍是否攻城,都隨著云翼準備弓箭火石等防御工事。
小詞度日如年地在院落間跺步,心頭又涌上另一件煩惱。事發突然,離開隱廬的匆忙之間,包袱還留在衣柜中。里面有三步殺和林菡送她的印章,這兩樣東西對她來說,極其珍貴。她念了一天想從秘道回隱廬拿回來。可是舒書不在,她又不知道如何開啟秘道的機關。
夜色漸起,計遙才回到庭院。不過兩天時間,她已經體會到原來等待是世間最磨心的折磨,時刻牽掛而擔憂,如刀在心口慢慢磨礪,刀切了一分,時光才進了一寸。
關上房門,他累極,連笑都有些疲倦,如花開了一半就停駐,只有半分的神采停留在眉間。
她有些心疼,卻又無奈。國家有危匹夫有責的道理她自然知道。眼下親臨戰事,他魁偉男兒又豈會龜縮坐視?就連舒書,也是忙的錯不開身,昔日的瀟灑風流模樣全然不見,一臉凝重如霜。
夜色如墨,四遭都安靜下來,如一張巨大的帷幕卸下,覆蓋了白日的慘烈與緊張。平復著懸了一天的心與身。計遙握著她的手,帶著一絲淺笑睡去。
窗前的風帶著初夏的味道。竹葉班駁,影在墻上,微風卷著細碎的聲響,她輕輕抽出手指。關上房門。
星辰漸起,月色昏沉。
舒書的臥房還亮著燈。小詞在他門前猶豫了片刻,思慮再思慮,還是鼓起勇氣舉起手,輕叩了一聲。
舒書開了門,見到她淺笑了一下,也如計遙般一臉的倦色。
“有事?”他一臉的溫存和氣,燭光下眉目淡雅。
小詞道:“我有樣東西落在了隱廬,你能不能打開秘道讓我去取回來?”
舒書笑了笑:“姑娘,這城外都是大燕的軍隊,隱廬附近恐怕也有燕軍。若不是重要的東西,丟就丟了吧。或者等大燕退了兵,你再回去拿。”
小詞抿了抿唇,想了想,還是舍不得。若是大燕撤軍之時,有人闖到隱廬順手牽羊拿了去,日后見到唐仿和林菡又如何交代呢,那是兩人的一片心意,在她心里格外珍貴。
她輕咬櫻唇,斷然道:“那東西很重要,我不能丟。”
舒書眉梢一動:“什么東西這么重要,值得以身涉險?”
“是個印章。
“印章?“
“是。對我很重要,舒公子,那秘道很隱秘,我住的房間不過離秘道入口百步之遙,東西放在衣柜中的包袱里,我取了就回,應該沒什么危險。請你開了秘道讓我回去一趟。”
舒書沉默不語,只眼眸里沉沉一動,如深潭微起波瀾。
“我陪你去吧。萬一隱廬里進了燕軍,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多謝。“小詞松了氣,沒想到他這么好說話,這么爽快地答應了。第一次她覺得舒書不那么討厭,至少眼下他竟有不顧危險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意味。也許以前真的是誤會太深,他也許不是壞人,只是做事太激進決絕。
她輕聲道:“你別告訴計遙,他知道了,鐵定會埋怨我。”
舒書眉梢一挑,含笑點頭。
舒書在高至屋頂的書架上挪動了機關,只見書架右移開了一人可過的暗門。舒書拿了一個火折子,走在前面。小詞緊緊跟在他的身后,身后的暗門又悄然關上了。
暗道里只有兩人,小詞有些不適應這樣的靜謐,畢竟他不是計遙,她可以和計遙默然無語卻心有靈犀,而和他,一刻的安靜仿佛都讓人有些隱隱的不自在。
“舒書,這秘道是你挖的?”
舒書回頭笑了笑:“隱廬原是鎮北侯的別院,這秘道早就有了。達官貴人或是皇親國戚名義上光鮮,其實心里也是時刻提防著,越是過的好,那命就越是珍貴,越要珍惜,你說是不是?”
他語氣帶著調侃,面容在小小的火苗下格外溫和,眸光里還含著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
小詞低了頭,只想快些走完這段路程。和他一起的時光似乎更加的漫長,終于,到了隱廬的一端。小詞舒了口氣,站在舒書的身后,等他開啟機關。可是他默然不動,小詞正要疑問。突然間隱隱聽見墻外有模糊的人聲。舒書湊在墻壁上,從射進一線光線的縫隙,朝外看去。
難道是燕軍?
小詞有些驚慌,落霞莊的官道離隱廬還有一段距離,按理說不應該有燕軍到這邊來。
舒書猛一轉身,肩頭撞上她的額頭。她情不自禁呼痛,舒書一伸手捂在她的嘴上。低下頭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有人,先耐心等著。”
小詞暗暗叫苦,也不知道自己的東西是否已經落入了別人之手。
舒書的手慢慢從她口上拿下來,和她一起背靠著土壁。兩人默然無聲,舒書內力深厚,氣息幾乎不聞,而小詞的淺淡不均的氣息便在暗道里十分的清晰。舒書近在身側,她有些不自在。就這么一點一滴地煎熬著過了許久,外面沒有一絲的動靜。
舒書又俯在她的耳邊道:“你在里面等我,若是一刻鐘我回不來,你就自己走。拿著火折子。”他的氣息撲在她的耳垂上,她除了不自在,還有一絲不安與擔憂。
她急忙低聲道:“算了,我不要了。”若是他有危險,她如何心安?她并不想欠他什么。
舒書的唇角在她耳畔略一停留,心里涌動了一下。他默默地嗅了一口她的氣息,心里嘆息了一聲。一轉身,他輕輕地開啟了機關,寒光一閃,小詞才發現不知何時,他手中多了一把短劍。她從未見他用過兵器,以為那把折扇就是他的兵器。原來……她看著一絲稀薄的光亮轉眼又被暗門遮著,心懸了起來,有些后悔,還有些莫名的感動,他若是有什么意外,她豈不是害了他。
等待漫長而無邊際,如暗道一樣看不到盡頭。漆黑曲折的暗道,一個人待在里面,孤單無依而又擔心害怕的無以復加,時間更加的難熬,她似乎覺得過了整晚一般的難耐。
終于,暗道的門開了,舒書一個閃身進來。火折子被他帶進的勁風撲滅。門悄然關上。火折子重新點亮,舒書笑了笑,手里提著一個包袱。小詞接過包袱,問道:“你沒事吧?”
“你這么關心我?”舒書突然在她頭頂低低說了一聲。暗道里他的聲音格外的低沉。似有一種曖昧的氣息無聲無息地逼迫下來。罩住了她。
她尷尬地轉身就走,低聲道:“我不該來的。”
“我為你,做什么都愿意。”他貿然說了一句,情誼綿綿在暗道里隱有回聲一般。
小詞驟然一驚,縱然是悠長的暗道里只有一個小小的火苗,仍讓她的羞澀無法遁形。她有些羞惱,疾步就走。
心里暗暗尷尬不已,她以前只是防著他,怕著他,半個月的相處又漸漸原諒他。卻從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剛剛對他建立的一點好感和愧疚瞬時就被驚嚇而散,余下的只是不知所措和慌張。她只想快些離開。他身上曾經有過的危險味道仿佛又彌漫開來,讓她心慌心悸。
她的手突然被他握住,轉而身子一旋就被他擁在了懷里。
小詞掙扎道:“放開我。”
“我對你說完幾句話就放開。”他的胳膊剛勁如鐵,久違的一種邪氣又重新浮上了他的面容。
小詞仿佛又見到柳梢閣的那個舒書,她情不自禁有些顫抖,不敢再動。
“叫我云書。”他低聲說道,帶著不容抗拒。
小詞掙扎著:“放開。”
“叫。”
小詞又急又惱,恨聲道:“云、書。”
他的胳膊仍未放開,語氣卻溫柔下來,如夢中的呢喃在她耳邊低低響起:“我常想,若不是我第一次見你,說我叫舒書,我們之間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種局面?”他的語氣低柔起來,氣息撲在她的面頰上,又癢又刺,她避無可避。緊張到全身都僵硬著。
“我常想,你這樣的小丫頭,為什么會讓我動心。”
他長嘆了一聲:“那日在柳梢閣,我并不是要對你用強,我只是嚇唬嚇唬你。我生平最后悔的就是,那一日的所作所為。我其實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帶著印章而已。”他帶著回味和遺憾低聲說著,有些象自言自語。
“你,不是要我師父給慕容直治病才抓我的么?”
“慕容直只是個幌子,我其實是想找個借口見你師父,找出印章。”
小詞冷聲道:“你說完了么,放開我。”
“沒有。”他低笑了一聲,將她更緊地往前一摟。
“你看重的東西不愿意失去,我也一樣。”他的唇越來越近,小詞又驚又怕,喝道:“我不關心你的事,我只喜歡計遙。”
他的唇停在她的臉頰前寸許:“你喜歡他是你的事,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我并沒有要你怎樣,我只是讓你知道我的心。”他將她的手指牢牢按在心口,那勃然的跳動仿佛燙手。小詞想從他的掌下掙脫,卻未能如愿。他的力氣蠻橫而霸道,她又急又怕還有羞怯。眼淚竟然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流下,無聲。
舒書松開她的手,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頜,在她臉上輕輕舔了一下。小詞猛的一震,又冷又怕,象被一條蛇纏著。她拼命地推開他,只差呼喊。
他悠悠地嘆息了一聲,就勢放開她。
小詞在暗道里狂奔起來。看不見路,肩頭和手臂撞在曲折的暗道壁上生疼。她顧不了這些,只覺得身后似有一只猛獸在追她。計遙,計遙,她默默喊著,跌跌撞撞地奔跑。火苗如鬼魅般緊隨著她而來,突然,她被拌了一下,險些撲在地上。
舒書長臂一伸,攬住了她的腰身,扶著她,低聲笑著:“你的膽子就這么小么?”
小詞想掙開自己的胳膊,卻如一只困獸被轄在鐵夾之中。腳上的鞋子掉了,布襪下是冰涼而潮濕的地。她想站起來,身子卻有點發軟。
舒書拿起她的鞋子,輕柔地拍掉她布襪上的細沙,將鞋子套在她的腳上。她哆嗦著,卻沒有一絲力氣,方才的一段奔跑讓她力竭。
火光下,他的眼睛亮得驚人。那一雙眼睛本很漂亮,如碧水。此刻那水仿佛隱隱沸騰著,如火般熱烈。“我只是說喜歡你,你就嚇成這樣么?”
他感覺到手下的胳膊有些顫抖,心里一軟,放柔了語氣:“你知道么,其實我小時侯連一只兔子都不敢摸,比你還膽小。”
她默默無語,眼中全是恐懼,他有些后悔,也許不該這么快說出來那些話,勾起了她的恐懼,可是他又不后悔,他喜歡看她這樣楚楚動人的模樣,在他掌下倔強地不屈。他并沒有多少與她獨處的機會,所以他不能放過。他也知道她心里有計遙,要奪她的心有多難,可是他做的事沒有一件容易的,得到她也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為什么我的血有毒么?”
小詞搖頭,不關心他的一切,只想快些離開這里。
“我爹有六個小老婆,二娘對我最好,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叫上我,比我娘還親。我身子一直很弱,我父親只有我這一個兒子,生怕養不活,請了不知多少師父教我武功,強健體魄,卻一直不見成效,直到后來,才知道原來二娘一直對我下毒。她沒有兒子,也不想讓別人有。我雖然治好了病,血里的毒素卻一直清不干凈。不過事情有利有弊,□□對我再也不起作用。我才知道膽小善良不好,兔子總是被鷹和狼吃掉。特別是男人,一定要做狼,做鷹,才好吃掉你這樣的小兔子。”他低低的笑了一聲:“我以后叫你小兔子可好?”
小詞慌張地掙脫,叫道:“不要。”
舒書放松了手勁,卻仍是牽著她的胳臂,低聲道:“我不會對你怎樣,你為什么那么怕我。你難道沒有一絲絲的感動么?你知不知道剛才要是被燕國侍衛發現,我會被圍攻,若是我為你死了,你會不會難過?哪怕一點點?”
他的語氣突然悲傷起來,寂寥滄桑,眼眸黯然帶著傷痛和失落,定定地看著她。他的面容上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表情。
小詞從他的眼光里掙扎出來,微微顫抖著聲音:“我謝謝你為我今日所做,來日再還你這個人情。可是,我不喜歡你,你也不要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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