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風波乍起
他的手指生澀又靈巧,如愛樂之人見到名琴,細挑、慢捻、輕撥。
“計公子!”三聲敲門伴著一聲輕呼,是舒書!
欲念如懸崖勒馬,滄海截流。
小詞慌張地起身,額頭碰到了計遙的鼻上。計遙鼻頭一酸,也顧不上揉,趕緊拉平衣衫,長運幾口氣息,面色緋紅消退,神色如常。
他拉開門,只見舒書背對房門,看著夜空。一把折扇在手中開了又合,合了又開,似是透著些些心里的郁煩。
“舒公子有事?”
舒書回過身,果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強:“莫名心里有些煩躁,想找計公子下一盤棋,或借酒一醉!
小詞在帳中隔著一層薄紗看著計遙無奈地關門而去,忍俊不住笑出來。她不知道舒書這一來是對是錯。仿佛對了,又仿佛錯了。這么一想,臉色的熱和心里的亂都讓她羞怯不已。他一向冷靜自持,原來,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想起剛才,她心跳的難以繼續,慌張地挑開紗帳回了房間,夜風吹在滾燙的臉上,無比舒適。她匆忙地關上門,仿佛一天星辰都在看她。
翌日,計遙守信前往幽州城里去找云翼。小詞本欲一同前往,細想卻覺得不妥,于是和小周留在隱廬。
云長安不在,舒書儼然就是隱廬的主人。一切照舊,只是少了一個老人寂寥而孤傲的身影。
時光荏苒飛逝,彈指間已是半月。小周在隱廬竟和舒書成了至交好友般親密。讓小詞很是詫異。
后一轉念,小周這樣的個性,遇人而不設城府,也許人自不忍欺他。
計遙一早就出門,而舒書日上三竿才起來。小詞和小周正在園子里閑聊,見到舒書懶懶地走過來,調侃道:“舒書,你怎么不去城里?你這少主這么悠閑還這么有錢,真是老天厚待。”
舒書癟癟嘴,道:“小詞,你錯了。心閑才叫閑。我眼下正愁著呢!
小詞笑嘻嘻地拈起一顆花生米放在口中,纖細凈白的手指在陽光下隱隱有些透明,如上好的瓷器。她這樣的悠然適意讓舒書有些嫉妒又有些觸動,仿佛融融春光中最美的景致,讓人不忍打破。
他嘆了口氣,也在小詞面前的碟子里拿了一顆花生米,卻不意碰到了她的手指,微涼的手指一碰即離,那觸感卻久久不散。
花生在唇齒間濃香不散,鼻端似乎還縈繞著淡淡的氣息。
他一轉身離開,扔了一句:“沒事別亂跑,過了幽州就是大燕的地界,不久可能要打仗,小心被當做細作抓了!
小詞手里的花生米咕嚕一下掉在地上,小周也是騰地一下站起來,追著他的背影問:“真的?真的?”
湖藍色的衣角隱在了假山之后,連一個字也沒留下。
明明是熱烈和煦的日光,一刻間便被舒書的一句話冰凍了下來。戰爭,是說書人口中的流離慘烈,是書卷中的鐵血丹心,以為離自己十萬八千里,不料瞬忽間就在眉睫,不想介于的旋渦似乎就在腳下眼前旋轉。小詞的心亂了,對上小周慌張的眼神。兩人都是不約而同的一個想法:速速離開。
當晚,計遙回來。小詞立刻將舒書的一句話傳給了計遙。計遙默然片刻,道:“我今日在刺史府,并沒有見到云大人有任何異常。也許是舒書故意嚇唬你們!
小周從下午的驚詫中恢復,反而摩拳擦掌起來:“計遙,大丈夫當為國效力,咱們既然碰上了,就和幽州并存亡!
計遙橫他一眼,笑道:“你以為你是諸葛,還是孫臏?”
小周哏了一下,打了個花生嗝,說不出話來。
戰爭之中,人如土芥,再高的武功又如何,抵擋的是千軍萬馬,靠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智謀。
計遙的眉色在燈下淺淡許多。良久才道:“小詞,你和小周先離開幽州在家里等我,下月我一定會趕回定州。”
小詞急道:“我不走!碑斨≈艿拿,還有一句話她無法出口:我不會離開你,無論是一時還是一世!
她的眼眸澄澈而堅定,直視計遙。那句話她不必說,他從她的眼中已經了然于心。
他嘆了口氣,道:“我去問問舒書!
舒書一書在手,卻心不在焉。目光定在窗前的燭焰上。計遙敲了敲門,料到以他的內力,應該早知他的到來。
舒書放下書,道:“你來問我打仗的事吧?”
“正是。我想知道這消息可確切?”
“消息的源頭是我安插在大燕皇宮里的一個人傳來的,至于有幾分確切也不好說,即便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也要防患與未然。計公子若是害怕,明日去找云大人請辭,他也不會強留!
計遙淡然一笑:“計某雖不是軍旅之人,卻也不會貪生怕死!
舒書輕笑:“計公子不必太過擔憂,幽州城防比之去冬已經加強了不少。安王殿下一心要立下軍功以博皇上的看重,若不出意外,他下月恐要親臨幽州!
“燕軍的消息可告之了云大人?”
“他早已知道!
計遙一愣,回想云翼今日的鎮定自若,不禁暗贊他的沉穩與不動聲色。那么這份鎮定與沉穩必定也是有著幽州雄師和安王的承諾在支撐著才顯得如此心有成竹。
計遙略一思忖,又道:“如此說來,這里并不安全,大燕若要突襲,一定會途徑附近的落霞莊!
舒書自信一笑:“這個計公子不必擔心。即便此刻大燕來突襲,我也能讓你們安然脫身!
計遙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
舒書眸光一緊,對計遙的信任顯然有些意外。他竟然問都沒有多問一句,便轉身離開。他如此信他?他心里一動,其實,他若不是蕭容的外甥,小詞若不是云景的女兒,結交這樣的友人原本是他的一大心愿,可惜,出生天定,無從選擇,即便心里再有動搖,卻不能半途而廢。
他握緊了手中的折扇,扇面的一片竹葉上隱隱帶有一點熒光,是她當日在陶然居撒的迷藥。這折扇他一直未換,迷藥早已消散,扇面曾被染花,藥粉一褪,扇面便回復了往日的水墨雅竹,他卻有些悵然,莫名想要留住,卻又明知留不住。
計遙出了房門,長吸一口氣,若是幽州不保,成為大燕的國都,日后必定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安王想要軍功,這倒是極好的一個機會。看來幽州這一仗并不可怕,只要朝廷下決心守,有云翼和安王在一定能守得住。此念一定,被小詞和小周撩起的一絲絲不安也隨著夜風淡去。男子生性里便帶著血性剛猛,若不是因為她,他也極想與小周一起感受陣前殺敵的快意。金剛難抵饒指柔,她便象是那最柔軟的一塊綢緞,束縛了他此刻的意氣和沖動。
他回到房間,見到小詞灼灼的眼神,想讓她先回定州的話語在唇邊舌上幾回輾轉卻又咽了回去,她必定不肯。而自己,既然已經答應云翼留下,一聽風吹草動就決然離開,卻也不是大丈夫行經。那么,就一起留下吧。即便燕軍來犯,以他近日來在幽州軍營中的所見所聞,云翼極有把握對抗燕軍,何況安王下月要來慰軍督戰。
小詞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唇上,喃喃道:“我與你一起,不論生死!
計遙從她指間逸出一聲低低的嘆息:“我想讓你平安無憂!
“我若是看不見你,又怎會無憂?”她在他的胸前低喃,蘭馨般的呼吸染著他的衣襟,他身姿高大,她的唇剛好到他的心口,那話仿佛對著他的心說著,想要透進衣衫和肌膚,印在他的心上。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背上,想要輕撫卻不由自主的力道很大,她緊貼著他的胸膛,安然道:“我不怕,有你在!
他沒有應答,面龐俯在她的發間,輕輕摩挲,良久道:“你放心。”
風浪即起,兩人都沒有太多言語,字字簡單而精練,要說的似乎對方都知道,只是默默偎依著,兩心相映。
連著幾日計遙和舒書都是早出晚歸,只小詞和小周在隱廬里掰著手指數日子。轉眼已經到了月末,小詞開始收拾東西,只等一月的期限一到,她就和計遙回定州。
回想兩年前的計府和林芳計恩默夫婦,溫暖便油然而生,還帶著一絲甜蜜和忐忑。他們會喜歡她么?會同意他們的親事么?
夜深,風聲漸起,呼嘯著,似有暴雨將至。已是春末夏初,若在江南,此刻早已是單衫薄裙,幽州清冷一些,風起便有寒意。
小詞關了窗戶,燭光定了下來。計遙在軍營里忙碌一天,已經歇下,小周和舒書還在隔壁的房間下棋,時有小周嬉鬧的笑聲傳來。
小詞收好包袱,放在柜中,再有兩日,就可以和計遙回定州。她躺在床上,心里溫軟而愜意,一墻之隔的他,似乎能聞見他的氣息。她漸漸入了夢。
風聲不知為何那么大,似是已有暴雨傾盆。小詞驚醒過來,看著漆黑的窗外,突然門被撞開,一個黑影飛一般飄過來如同暗夜的鬼魅。小詞驚惶地喊了一聲:“計遙!
黑影到她的床前,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床上拎起,喝道:“快走!
竟是舒書!小詞稍稍放心,來不及詢問就被他半拖半拉到了門口,計遙和小周已然聞聲站在了屋外。小詞這才發現外面的聲響并不全是落雨的聲音,轟然雜亂如江海怒濤的竟是萬馬奔騰的蹄聲。
漆黑夜幕看不見眾人的神色,舒書喊了一聲:“隨我來!
她不及細想,被計遙牽著手緊跟在舒書身后。
云長安的房間和計遙只錯兩個廂房。四人進了屋子,黑暗中,舒書如能夜視一般無障,他徑直走到墻邊書架旁。
小詞沒有內力,看不見什么,卻隱隱有一陣風帶著土氣撲到面上。
小周低問了一聲:“有暗道?”舒書恩了一聲,率先走了進去。
計遙牽著小詞跟在小周的身后。舒書合上機關,在暗道里點亮一個火折子。
小小的光亮照著四人的面容,舒書顯然早有準備,鎮定自若地說道:“這暗道可通城內。看來大燕以前的消息只為迷惑我們,提前動手趁夜突襲,倒比去冬更精明了!
計遙緊緊握著小詞的手掌,對舒書道:“聽聲音,有不少騎兵。”
“無妨,幽州城早有準備,只不過是沒料到他們動手這么快罷了。我們走!
暗道里腐朽的霉氣和土腥氣讓小詞呼吸都不敢隨意,而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忐忑著擔憂著。長長的暗道只有一個小小的火苗點燃著舒書的手中,仿佛一星點的希望在心頭懸著,小詞凝望著那漆黑中的一點亮光,有些傷感,為什么,大燕的騎兵不晚來兩天?在她和計遙離開幽州的塵囂戰亂之后。
此刻的遺憾和悵然與事無補,暗道里靜的只有腳步聲和呼吸。仿佛無邊無際的一條長路找不到盡頭。手心里唯有他的一只手,牽著她。她恍惚間有了種錯覺,這樣的感覺那么熟悉,似乎前生曾有過這樣一段路程,被一個人默默牽著手,沒有一句言語,只有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暗道的盡頭。舒書長舒一口氣,在壁上啟動了機關,終于有一絲極淺淡的光照了進來,朦朧而靜謐?諝怏E然清新許多,帶著濕意,雨如注,在屋檐間滴答飛濺。
舒書點燃了燭火,小詞這才發現這是一間臥房。淺雅的布局,沉斂的氣息。
“這是幽州城里。”舒書放下燭臺,對三人道:“縱使被圍,城里一時也不會有事。”
安靜的宅院里,一如往昔般沉寂在暗夜中,似乎并不知曉城外已是兵臨城下。
小詞一夜未眠,計遙和舒書小周都去了刺史府,她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即便知道他一定無恙,心卻安定不下來。飄雨如訴,更顯夜長。雨聲掩蓋了她最想聽到又最怕聽見的撕殺沖鋒之聲,她揪著心凝神坐等天明。
黎明時分,雨終于停了。四周都靜了下來,似乎昨夜的突襲是場夢,被大雨沖瀉而去,悄然無形。又過了許久,院落里隱隱有動靜,似是下人起來干活的聲音。
突然,大門處傳來開門聲,似是小周的聲音。她疾步跑出房間,院落的照壁出現一個身影,她松了口氣,含笑止步。小周在他的身后,她實在不好意思撲上前去。
計遙走過來,握著她的手掌,道:“一夜沒睡?”
她點頭,道:“你怎么知道?”
他雖然笑著,眼中卻半是憐惜半是責備:“我自然知道!
小周打了個哈欠,道:“無事,燕軍昨夜攻城未果,眼下已經暫停了攻勢。老天開眼,突如其來一場暴雨,把燕軍澆的夠戧!毙≈芪匦χ,小詞突然看見他的肩頭有個洞,隱隱有一絲血跡。
“你受傷了?”
小周大大咧咧地瞄了一眼肩頭,道:“無事,我和計遙隨著云大人上城樓上觀戰,一只流矢劃過,被計遙一劍挑飛,只劃了點皮。”
小詞驚問:“你們上了城樓?”
“難得一見兩軍相接攻城實戰,自然要親眼觀戰也順便殺幾個賊寇替老百姓出氣。沒想到云大人也是神箭手,我昨夜一見真是傾慕不已。他指揮若定的儒將風范,那氣度那架勢,真是公謹當年。嘖嘖。”小周咽了口口水,一臉欽佩愛慕的神色。轉念又大言不慚道:“我和計遙的箭法也不弱,云大人也是贊不絕口!
“燕軍此次本想趁夜突襲,天明前攻下幽州東城。不料天意難測,整整下了一夜的雨,幽州城外的官道上碎石細沙都順著雨水沖刷到路中,馬蹄打滑,行程受阻,趕到幽州東城,攻城也是極不順利,火石受潮,本想以連發弩帶著火箭射上城墻,一場暴雨將慕容焊精心策劃的突襲全盤打亂,只有硬攻。云翼早有暗報知道大燕的打算,只是沒料想他會提前半月出兵,但他從去冬起就一直加強防備,此次也不至于殺個措手不及。兩軍對峙到黎明時分。燕軍主動撤離,退至城下十里!庇嬤b長話短說,對小詞粗略地描述了一番昨夜的戰事。
小詞聽完兩人的描述,心下稍安。看來此次燕軍想象以前那么容易得手是不可能了。那么燕軍是堅持一貫速戰速決的作風,還是打算圍城一舉拿下幽州?
(https://www.dzxsw.cc/book/67961/401893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