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詞與計遙正在酒樓吃飯，突然進(jìn)來一堆江湖中人。江湖之人與閑散百姓很容易分辨，或是沉穩(wěn)內(nèi)斂，目露精光；或是豪爽狂放，大大咧咧。而隨身的兵器更是一個招牌。

　　一群人就坐在小詞的鄰桌，語不過三，他們談?wù)撈鸢餐醯钕碌哪前衙麆�來�?br />
　　“傳說殷之含光劍視之不可見，運(yùn)之不知有，其所觸，泯然無際，經(jīng)物而物不覺。”

　　“正是正是，不知道安王殿下這把含光可是傳說中的那一把？”

　　“估計是，不然將江湖人士這么大張旗鼓地召集來比劍，所為那般？”

　　計遙見小詞聽的極其認(rèn)真，便道：“還不快吃，不是要四處逛逛么？”

　　小詞眼睛澄亮：“計遙，你不是有帖子么，我們也去看看？”

　　計遙的筷子頓了頓，想起今日正是初九，便淡淡地嗯了一聲。

　　小詞笑嘻嘻地小聲道：“你若去了，那劍非你莫屬。“

　　計遙敲敲她的碟子：“我可不是為了什么寶劍，無非是想看看別人的劍法。”

　　“我覺得你天下無雙！”小詞一臉傾慕的神色，一滴口水掉在饅頭上。計遙看了一眼那饅頭，正色道：“天外有天，我不過只與舒書交了一次手而已，究竟自己的劍法如何，心里也沒底，所以去看看也好。”

　　“順便再將含光劍贏回來。”小詞一握拳頭，口水又掉了一滴。計遙嘴角一抽搐，對她的吃相頭疼無語。她的不拘吃相已臻無可救藥之境界，平時清雅脫俗不染紅塵煙火般，到了飯桌，卻真是盡顯人間煙火本色。

　　她狠狠咬了一口饅頭，那勢在必得的勁頭仿佛饅頭就是含光。她的腮上鼓起一個小包，小小的酒窩也被撐的不見蹤影，計遙突然很想用指頭捅一下她的臉頰，讓那個小酒窩再現(xiàn)出原形。

　　飯后，兩人打聽了崇武樓的位置，步行前往。

　　崇武樓高聳霸氣，面朝洪江，背靠松嶺。

　　樓四周被帷幔圍著，有戎裝士兵巡視，有帖方可進(jìn)入。一些沒有帖子的人就在帷幔外叫囂不滿，言辭粗魯，被兵士拿著□□驅(qū)開。計遙看著那些江湖之士，有些遺憾，利之所趨，他們竟也如營營茍茍之商賈，平白失了英豪之氣。

　　持帖進(jìn)了帷幔，只見樓前空闊場地，平沙如漠。兩人正在對劍，些許黃沙旋轉(zhuǎn)于劍氣之中，浩淼如煙。

　　計遙頓時被牢牢吸引。一把玄鐵劍，一把綠光劍，如兩條龍蛇飛舞。持玄鐵劍者勢如山倒，沉穩(wěn)厚重，而綠光劍走空靈，招式曼妙，虛虛實(shí)實(shí)。

　　兩人斗了片刻勝負(fù)已在須臾。計遙才這分出一絲心思打量了一下四周。豁然發(fā)現(xiàn)少林的方丈一慈大師也在座上。還有幾位面熟的師叔。計遙正欲上前見禮，卻見眾人都專注于場中二人比劍，遂決定稍后再去參拜。

　　綠光終不及玄鐵，竟被兩人錯身之間被砍為兩段。

　　持綠光劍者名趙尚，是臨安的武林世家，在江浙間名頭很大。他一向自持身份，一番比試下來，自認(rèn)為劍法并不次與對手，敗于劍上，實(shí)在是不甘心，極是氣惱。他恨道：“你仗著玄鐵斷我寶劍，也算是贏么？”

　　玄鐵劍主人是中原威諾鏢局的主人羅大信。他哈哈一笑：“技不如人，關(guān)劍何事？”

　　兩人爭持不下。計遙搖頭。

　　“各位，誰來？”爭執(zhí)了幾句，羅大信不屑與趙尚羅嗦，長劍一挺，對圍觀的眾人喝了一聲。

　　小詞在背后悄悄戳了戳計遙的后背。計遙卻紋絲不動。

　　又有一位青年持劍跳了出來，與羅大信斗在一起。玄鐵劍果然不是凡器，羅大信本身劍術(shù)走的剛猛一路，玄鐵在手，如虎添翼。一柱香的工夫，那人也敗于羅大信。羅大信十分得意。玄鐵的順手更讓他對含光有勢在必得之迫切，一把好劍對一個用劍的人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誘惑。而他，在玄鐵身上早已嘗到了甜頭，更是欲罷不能。

　　而圍觀者眼見寶劍果然占了不少上風(fēng)和先機(jī)，對傳說中的含光更加心慕不已，更是燃起了與羅大信一較高下的斗志。一時場上氣氛真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不斷有人涌上與羅大信較量，他雖有玄鐵寶劍支撐，力戰(zhàn)數(shù)人之后，到底有些氣力不支，攻勢便凌厲絕情起來，不再顧及武林道義，只走狠絕之路，想速戰(zhàn)速決取勝，一時血光起，腥氣盛。

　　計遙眉頭緊皺，唇邊漾起一絲嘲諷。羅大信若不是仗著玄鐵寶劍，恐怕早已落敗。但另外一想，人終歸有力竭的時候，眾人輪番對付他一人，到底公平如何來論斷，一時竟也難以評判。

　　他力戰(zhàn)七人之后，終于敗落，被對手一劍刺中右臂，血濺當(dāng)場。玄鐵落地，鏗然一聲。眾人心里皆是一記沉悶的回聲。

　　于是開始新的爭戰(zhàn)，刀劍之聲凌厲如寒風(fēng)呼嘯。場中血腥漸起，眾人或傷或敗，卻阻不住對含光的貪戀與爭奪。

　　計遙眉頭越蹙越緊。小詞暗自慶幸剛才計遙未動分毫。如此看來，含光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此多的江湖人士都虎視眈眈。沒有十分的把握還是旁觀為妙。

　　計遙突然躍入場中，小詞愣住了，捂唇掩住一聲低呼。

　　計遙長劍出鞘，一陣流光四起，人隱于一片白光之中，竟不見身姿。小詞又擔(dān)憂又緊張，心里開始暗恨舒書，多管閑事送個什么帖子，萬一計遙要是受了傷，她定要找他算帳。

　　片刻功夫，卻見白光一散，計遙站在場中，氣定神閑，而對手卻長劍脫手，愣在那里。

　　“三招？”那人吶吶難以置信。頹然退下。

　　轉(zhuǎn)而又上來一人，計遙迎戰(zhàn)。劍快，人快，勝負(fù)也快。他的劍招迅捷剛猛而收放自如，來去倏忽如風(fēng)。

　　小詞略松口氣，卻又擔(dān)心他也如羅大信般要應(yīng)付眾人的車輪之戰(zhàn)，仔細(xì)一看，卻發(fā)現(xiàn)計遙與羅大信不同。他幾招之內(nèi)便逼敗對手，顯然比羅大信快的多，體力也似乎沒什么損耗。

　　他氣息平緩，眉宇平靜。動如鯤鵬，靜如泰山。小詞終于放下心。

　　計遙劍挑十七人，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眾人皆驚嘆不已，竊竊私語打探他的來路，卻無一人知道他的來歷。眾人只有暗嘆，江湖如青山常在，而英豪便如這洪江之濤，一浪一浪連綿不絕。

　　小詞強(qiáng)忍滿心的驕傲，一橫秋波纏繞著他的身上，覺得他的一招一式都似如詩如畫。

　　樓內(nèi)緩步走出一人，氣質(zhì)高貴，不怒而威。身后兩名大漢近身而站，一看便是身負(fù)武功之人，眼中精光四射，如鷹般視線在眾人臉上巡視一番。

　　他笑道：“本王剛才在樓內(nèi)閣樓上看的仔細(xì)，這位少俠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不得不服。”

　　計遙聽他口氣，料想他應(yīng)是安王。便抱拳施禮：“在下計遙，不敢當(dāng)。”

　　展弘含笑打量他，見他不卑不亢，氣宇不凡，頓時又贊賞幾分。

　　座上的一慈大師笑呵呵地走過來,贊道：“計遙，幾年不見，竟如此出息了。”

　　計遙忙深施一禮，道：“大師，慚愧。”

　　“呵呵，近來可還烤鴿子吃么？”

　　計遙臉色一紅，笑道：“不敢，只怕又是方丈的信鴿。”

　　“呵呵，老衲沒想到，一別兩年，你劍法如今精進(jìn)，快得入神入化，匪夷所思，莫非，是流光劍法？”

　　計遙一愣，遂低聲道：“正是。”

　　一慈捋須嘆道：“含光寶劍配流光劍法，倒是絕配，王爺以為呢？”

　　展弘笑道：“本王也有此意。”他右手一伸，身后之人呈上一個劍匣。

　　他開了劍匣，一道寒光如長虹飛天，氣勢恢弘。

　　劍，薄而鋒利，如玉石般光華暗轉(zhuǎn)，抬劍瞬間，隱有光芒流動如蛟龍盤旋。

　　他將劍遞給計遙：“美人配英雄，名劍贈俠士。”眾人艷羨的目光隨著含光而動，唏噓感慨聲一片。

　　計遙接過含光，凝眸細(xì)看，良久，徐徐問道：“這劍真的贈于在下么？”

　　“正是。”展弘慷慨一笑。贊許愛惜之情表露無遺。

　　計遙抿唇一笑，卻微微搖頭嘆了口氣。再抬眼，眼眸卻澄凈堅(jiān)定。他抬起手臂，一道銀光從眾人頭上飛過，長劍如流光飛舞，徑直沒入洪江滾滾波濤之中，如蛟龍入海，瞬間不見。

　　眾人一聲驚呼，皆震驚失色。

　　展弘隱有怒意，冷聲道：“計少俠這是什么意思？”

　　計遙抱拳一鞠，朗聲道：“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此劍異于凡品，日后定會引來江湖紛爭，另外也容易讓人生出投機(jī)取巧之心，忘記學(xué)武之初衷與本分，本末倒置。何況，學(xué)武本不為恃強(qiáng)凌弱，借助利器如何以德服人。王爺素來愛惜武林中人，想必也不愿意眾英豪為一把劍傷了和氣。”

　　展弘一震，卻怒氣頓消。

　　計遙目光悠遠(yuǎn)而平和，掃視著場中各位江湖人士。朗聲說道：“各位大俠，人之一生如白駒過隙，世間眾多奇珍異寶，即便占為己有，又能幾何？若是抱著過我眼即我有的心懷，江湖也太平許多。計某年少，言辭有不當(dāng)之處請指正。剛才比劍之間也對有得罪，在此一并賠禮。”

　　計遙磊落大方，抱拳一鞠。長衫被江風(fēng)吹起衣擺，卓然出塵。

　　一慈大師含笑頷首：“計遙，幾年不見，心胸見地竟有如此長進(jìn)，實(shí)在是可喜。”

　　“大師昔日曾教誨要慈悲為懷，計遙雖不在少林門下，卻時刻不敢相忘武術(shù)真諦。”

　　眾人默然，即便有人心里對那含光耿耿于懷，卻礙于展弘與一慈的面子，也做不出聲，暗自肉疼，只等天黑。

　　小詞默默凝眸，笑靨如花般綻開。江風(fēng)硬朗，眾人如塵埃灰飛，她眼中只有計遙，如江邊碣石，傲然滄海。

　　展弘仰頭長笑，對一慈大師笑道：“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下月在京城校武場召開武林大會，重選武林盟主，計少俠一定要來。本王對你寄予厚望。”

　　計遙抱拳一笑：“王爺謬贊！在下另有要事，武林大會怕是趕不上了。”

　　展弘神色一僵，似是不悅。

　　一慈笑道：“隨意，隨心，隨緣。”

　　“大師，王爺，在下告辭。”

　　計遙一回首，正對上小詞脈脈眼波沉溺如酒，他眼皮一跳。偏偏小詞還面含□□，滿眼傾慕，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柔聲道：“我們走吧。”

　　他嘴角一抽，余光已見眾人驚愕的神情。他頭皮一麻，實(shí)是后悔不該讓她穿了男子衣衫。

　　“可惜可惜。”一虬須漢子豪爽慣了，憾意難掩，脫口而出。另有幾位江湖女俠也是芳心暗碎。

　　出了崇武樓，小詞一直喜悅不勝，拉著計遙問長問短。計遙卻心不在焉，仔細(xì)回味與眾人交手時的招式。眾人的劍法或重于攻，或重于守，或靈逸或沉穩(wěn)，或狠絕或好看，而流光勝在快。他握了握手中的長劍，唇邊漸漸舒展開自信的笑靨。閉門造車兩年，終于與人一較高下，知道己所長，人之短，成竹在胸，更覺意氣風(fēng)發(fā)。

　　是夜，江湖多了諸多傳聞。俗的說法有洪江中有人趁夜捕魚，有人夜渡洪江，雅的說法有江湖人士也玩起風(fēng)雅，紛紛舟中夜談，江中賞月。說的更多是，有一少年俠客，風(fēng)雅無雙，偏偏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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