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小詞度日如年地等在畫眉山莊,在山莊大門與寶光閣之間穿梭了幾趟。路過舒書的書房,卻正眼也不瞧他,當(dāng)他隱形,便是眼角的余光也沒一絲遺漏在他身上。
舒書手中的筆再也找不到落筆之處,他索性扔了筆,對窗前經(jīng)過的小詞道:“他來了,自然有人來通報,你晃來晃去的做什么?”
小詞橫他一眼,道:“我打算從現(xiàn)在起,就不認(rèn)識你。道不同不相為謀!希望以后我們天高水遠,永不再見,即便再見,也依舊不認(rèn)識。”說完,甜甜一笑,眼中光華流轉(zhuǎn),露出逃出生天,喜見天日的歡欣。
舒書一陣煩躁,扔了手中的筆步出房門。
小詞回到寶光閣,看著水漏,算著時辰。
天色漸昏黃,她心思不定起來,跑到山莊的大門口,翹首遠望。
道路兩旁翠柳隨風(fēng)輕擺,一片蒼茫暮色,來路綿綿如延至天涯.良久,終于見到一騎黑影馳騁而來,馬上之人白纻衣衫如雪。
小詞長舒一口氣,眉梢眼角都彌漫著躍然而出的歡喜。
馬近前,卻見計遙神色凝重,眼皮微腫。
小詞急問:“師父呢?”
計遙頓了頓,聲音有如沙礫在喉,略帶黯啞:“她說,要四處尋找藥草,不再回錦繡山了。”
小詞一愣,怔怔說道:“那我呢?我自己回去?”
“你也不要回去了。陶然居已經(jīng)不在,你跟著我就是了。”
跟著他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又忐忑又歡喜,遲疑片刻才小聲地囁嚅:“你不嫌棄我礙手礙腳么?”說完,又暗自后悔,干嗎要提醒他,就應(yīng)該從此賴著他才對。她抿著小小的紅唇,壓制著涌在唇邊的笑容。
“我什么時候說你礙手礙腳了?”計遙反問一句,看見她的眼中驟然而起的一道光芒,如明珠灼灼而流光。他扭轉(zhuǎn)頭不忍去看,心里十分難受。
“計公子,怎么不見蕭前輩?”舒書從山莊內(nèi)步出,手里拿著一張燙金的帖子。
計遙冷冷道:“她另有要事,多勞舒公子費心掛念。”
舒書對他的冷淡毫不介意,繼續(xù)笑著:“在下對計公子的劍法十分欽佩,近日京城有件大事,不知道計公子可有聽聞?”
計遙搖搖頭,并不好奇。
“安王殿下近日得了一把名劍,名含光。安王殿下一向愛惜人才,與江湖人士頗有來往,素來禮賢下士。安王想將此劍送給武林中劍法出眾的俠士。所以下了帖子廣邀天下豪杰,這月初九在崇武樓比劍,計公子難得來一次京城,不如也去一試身手,定能一戰(zhàn)成名。”
“你怎么不去?”小詞反問,對他的提議頗為戒備。
“這個,我一向不慣使劍,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何況,我的折扇不比寶劍差,若是有人撒撒毒粉,還能擋一擋。”他語氣調(diào)侃,分明是指當(dāng)日陶然居一事。
小詞氣的白他一眼。
舒書將手里的燙金帖子往馬上一擲,計遙抄在手中,掃了一眼,放在懷里。
小詞問道:“你真要去么?”
“再說吧。”
計遙從馬上伸出手,小詞輕輕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他長臂一展,將她放在身前,掉轉(zhuǎn)馬頭絕塵而去。
舒書鳳目微瞇,看著漠漠遠去的兩人,笑了笑。
風(fēng)聲蕭蕭,空氣中有潮濕的雨氣和陰霾的塵囂。
她在他的胸前,唇角微翹,喜悅不勝,卻不知最親近的人早已在蒼茫天穹中只可遙望思念。而他,眉頭輕蹙,驟然而生的責(zé)任與重擔(dān),讓他心緒翻覆。
雨絲翩然而落,楊柳風(fēng)斜,人煙寂靜。小詞在他懷里縮了縮脖子,惻惻單衣不耐風(fēng)寒,他來不及進城,急忙就近找了個客棧,攬著她進去。
簡陋的小客棧,生意冷清。寥落幾個過客,殘酒數(shù)杯。
計遙要了幾個小菜,看著小詞捧著一碗熱粥呵著熱氣。裊裊白霧中她的容顏潔凈如玉,似不染紅塵。他嘆口氣,覺得自己肩上又沉重了幾分。
小詞喝了熱粥,身子暖和許多,上了樓,又用熱水洗了洗,更是舒服。想到從此不再見到舒書,從此可以和計遙一起快意江湖,心里的歡喜象是一杯酒在慢慢熏蒸,人有些醉了。
突然輕輕兩聲叩門,小詞道了聲進來。計遙站在門口,神情頗不自在,語氣有些尷尬。
“一時也找不到衣服換,你把濕衣服脫了,放在床邊,我拿去烤一烤。等明天再買新的。”
他原來也知道體貼?小詞心里一甜,低頭含笑,點點頭。
計遙關(guān)上門,侯在門外。
小詞將濕衣脫了,放在床邊,自己躺在被子里,對著門外喊了一聲:“好了。”
計遙推門進來。走到床邊,臉色竟紅了。小詞看了他一眼,臉上也紅了,心里的甜意更濃,勝過了羞赧。
他目不斜視,將衣服一團就轉(zhuǎn)身,結(jié)果長裙曳在地上,絆了他一下,他一個踉蹌,險些摔著。
小詞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計遙的臉色更紅,手忙腳亂地抓著衣服快步走出去,為何他在她面前總是象落荒而逃的樣子,壓根沒有俠客的氣勢。小詞實在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他狼狽的樣子其實更可愛更好看。
計遙找小二要了個火爐,在房里烘著小詞的衣服。熱氣從衣服上蒸騰,竟有一股馨香撲鼻而來。長裙,短衫,突然,紅色裹胸跳到他的眼前。這丫頭!果然是懵懂無知!他氣又氣不起來,裹胸拿在手里仿佛燙手,接著,心也慌了。那嫣紅的顏色象醉人的女兒紅,象燎原的火苗。手上如生了細細的小刺般,麻麻酥酥,而心里居然翻滾著一陣陣熱浪也不知道緣起何處。
這衣服似乎一直潮潮的,后來才發(fā)覺是自己手心里的汗。
他深吸一口氣,將衣服疊好,卻又打開胡亂一裹,硬著頭皮又去敲門。
小詞在里面喊了聲進來。只見計遙一臉嚴(yán)肅卻面色潮紅,僵著身子走近。
小詞咬著唇忍笑,伸出手臂來接衣服,計遙一見眼前雪光一閃,頓時慌的扔了衣服掉頭就走。小詞再也忍不住,捂著被子笑出聲來。
計遙回了房,室內(nèi)似乎還飄散著她衣裳上的馨香,他就著火爐坐下來,掏出懷里的信,筆跡已經(jīng)被雨水泡的模糊不清,他扔在火爐里,看著化為灰燼,長長嘆息了一聲。
窗外夜風(fēng)浩浩,春雨冥冥。明日落紅滿地,誰知當(dāng)日芳菲。
晨起,夜雨早歇。風(fēng)勢清朗,碧空云高。
吃過早飯,小詞和計遙進了京城。
先到成衣鋪子,買了幾件衣衫,卻是男裝。小詞一愣,轉(zhuǎn)瞬明白計遙的意思。遍順從地在鋪子里間換上。
片刻,小詞從里間出來,已經(jīng)是翩翩少年郎。眉目清秀,神采奕奕。
計遙看了一眼,說了聲:“去買馬。”
小詞點頭,和計遙同騎一駒,結(jié)果,一路上,惹來無數(shù)鄙夷目光。更有正義之士指點呵斥:“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
小詞莫名其妙,扭頭看著身后的計遙。卻見他面紅耳赤的低著頭。
“怎么了,我們那里不對么?”
計遙無奈抬頭,咬牙哼了一聲:“被當(dāng)成斷袖了。”
小詞一愣,撲哧一聲笑出來,聲音又脆又響,分明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立刻招來鄙夷目光無數(shù)。
計遙到底還是初出江湖,顧慮不足。以為小詞穿了男裝行事方便,卻沒想到從衣鋪到馬市這一路卻是被人指點個夠。
小詞玩心一起,故意在馬上四下顧盼,時不時拉拉計遙的衣帶,或著摸摸他的袖子。招惹更多非議的目光。
計遙固然生氣,卻也不好說她。索性跳下來牽著馬,小詞坐在馬上,笑的姿容如花。
“計遙,你為什么臉紅?”她偏偏還從馬背上俯下身子,俏皮地逗他。
計遙目不斜視,抿唇不語,嘴角卻抽搐了一下。
小詞笑嘻嘻地坐直身子,目光膠著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總有干凈而溫潤的氣息,卻又如同即將出鞘的劍,時刻有蓄勢待發(fā)的剛猛和凌厲。
馬匹買好,小詞和計遙各乘一騎。出了馬市,眼見京城繁華的如同滾水要沸騰一般,處處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小詞突然有些心動,說道:“計遙,聽說京城有許多好地方,我們難得來一次,去逛一逛吧?”
期盼的眸子里呼出欲出的渴望如星星點點的光芒讓他無法拒絕。計遙略一思忖,道:“好。”
舒書站在一扇門外,冷冷地遞給開門的侍女一張銀票。侍女有些為難道:“我家門主昨日病了。”
“病了也不耽誤掙錢,不是么?”舒書冷笑一聲。
侍女覺得很有道理,拿了銀票進去通報。
片刻,她笑臉迎出來:“主人果然說的話和舒公子一模一樣。”
舒書踏過門檻,突然看見地上有一滴暗紅的血跡。他眼眸一凜,神色有些急切。
凡衣靠在軟榻上,有氣無力道:“舒公子又問何事?”
“昨天,不見蕭容來接她徒弟,我想來問問她的去向。”
凡衣凄然一笑:“以后,她的事我不會再說。”
舒書又拿出三張銀票。
凡衣黯然的眼眸瞬間一亮,卻終歸沒有動手去接。她沉吟片刻,低頭嘆道:“她死了。”
舒書一震:“我昨天還見過她。”
“不錯。我昨天也見過她,我算是她見過的最后一人。”凡衣倦然一笑,她明明死于自己之手,她的一生也被自己逼到生不如死,為何卻總是覺得自己一敗涂地,而她臨死前的那一句“你真可憐”,如一把鋼刀刺進心扉,巨大的空洞里填滿悲哀,睜眼閉眼都是她的血從嘴角漾出,淹過她嘲諷的笑。仔細想來,輸贏早在云景的一念間就定下,只是她一直無法釋懷而已。
舒書默然離開。一扇門外是寬闊的厚德大街,人流如潮。人潮的背后是皇城,巍峨如山,更顯得人渺小如草芥,蕓蕓眾生,如螻蟻在奔忙。
他仰頭傲然一笑,疑惑之后是更大的確信。背負在身后的手緊握成拳,結(jié)節(jié)突出,崢嶸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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