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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鹿蕁在宿舍里吃著湯包。

        龔芩池嗅不到現(xiàn)實世界里的味道,但看見鹿蕁吃著那汁水盈潤、熱氣騰騰的湯包,還是微不可見地滑動了下喉結(jié)。

        他感覺自己曾經(jīng)也吃過熱騰騰的食物,就是因為吃過,才知道進食是一件很美好、幸福的事,可如今他連這么普通的事情都做不了……

        鹿蕁默默地吃著,偶爾也會抬眸看向龔芩池,然后勾起嘴角謎之一笑。

        龔芩池:……

        在他看來,鹿蕁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一邊吃飯,一邊看點什么綜藝、影劇。

        沒有朋友,沒有娛樂,也沒有個能說上話的伴。

        鹿蕁怎么看,都不像是二十出頭的大學(xué)生,倒活像是個留守的孤寡老人。

        相比起來,游戲之外的鹿蕁是冷情且清醒,不像是會被惑于花言巧語,也不會為了誰黯然欣喜。

        把一切拒之門外,將自己一直置于平淡無味的狀態(tài)……

        此時少有地來了電話。

        鹿蕁顧及平日要上課,手機都是常年設(shè)定震動。

        電話一來,手機就在桌面上震動,龔芩池的虛擬影像也跟著一直震動。

        鹿蕁看著他,此刻明明還是一臉陽光地淺笑,卻像是坐在輪椅上蹦迪一樣,忍俊不禁差點被湯包嗆到。

        龔芩池現(xiàn)在所見之處,是上下左右不停地晃動,可他還是看得非常清楚,鹿蕁在笑,還被湯包的汁水嗆到一直咳嗽,他一時無言。

        鹿蕁咳嗽了幾聲,才掛著免提接下電話。

        “妹。”

        正在找水瓶喝水的鹿蕁停了下來,會喊她作“妹”的只有一個人,她的親哥哥—鐘允。

        鹿蕁沒有想過打電話給她的人會是鐘允。

        剛剛她沒有看清來電顯示,但凡看清了,可能就不會接下這通電話。

        不過既然接下了,她也不想像當(dāng)初那樣。

        成年了,就算她不認(rèn)這個哥哥,也是不該把關(guān)系鬧得太難堪的,畢竟他們都是鹿鈴蘭的孩子……

        “什么時候回來的?”

        鐘允有些意外鹿蕁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直接把他的電話掛掉。

        他回答著:“上個月。”

        上個月回來,這個月才聯(lián)系嗎?

        鹿蕁沒有說出心中的質(zhì)疑,她早就習(xí)慣了自己的這個哥哥以個人為主的處事作風(fēng)。

        但是,這樣一個快十年沒有聯(lián)系過自己親妹妹的人,突然聯(lián)系她了,這通電話應(yīng)該是頗有深意的吧。

        鹿蕁淡淡地問著:“有什么事嗎?”

        鐘允:“我們也很久沒見面了,我想周末我們一家人約出來吃頓飯,聚一聚。”

        “一家人聚一聚?”

        鹿蕁聽到這句話都想笑。

        哪門子的一家人呢?

        自從父母離了婚,她的那個爸爸一次都沒有主動來找過她見面。

        他們父女唯一一次見面還是在很多年前。

        那時,鹿鈴蘭剛開了鈴蘭館。

        做了十幾年家庭主婦的她,沒有任何從商經(jīng)驗,還是小學(xué)生的鹿蕁也沒有主意,就看著鹿鈴蘭是傻愣愣地把全部身家都投進店面里,還對外欠了一大筆裝修錢。

        也是運氣不好,那段時間經(jīng)濟低靡,在外吃飯的人少之又少,更別說來這種完全沒有名氣的新店。

        資金回不來,走投無路的鹿鈴蘭只好悶著頭去找她的前夫—鐘立行借。

        那一次,鹿蕁也跟著去了。

        是父母離婚后,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也是唯一一次。

        直到現(xiàn)在,鹿蕁一點都不想回憶起那次見面的場景,能算得上是童年陰影了。

        鐘允以為鹿蕁這么問是誤會了,便開口解釋:“就我們四個。”

        “周末我約了朋友出門。”

        鹿蕁推脫著。

        鐘允:“可是,今天早上我已經(jīng)跟媽說了。”

        他都這么說了,鹿蕁還能說不去嗎?

        她知道鹿鈴蘭肯定是會去的,鐘立行見不見是其次,鐘允可是她日日思念著的親兒子……沒來見母親五、六年的那種。

        “時間、地點。”

        鐘允:“明天中午,就鈴蘭館。”

        鹿蕁的心里只有大寫的離譜。

        自從父母離了婚,一家人就沒聚在一起吃過飯。

        這頭一回,她這個哥哥說要一家人吃頓飯,還張羅著在自己母親的店里。

        這種生疏起來又毫不客氣的作風(fēng),真厲害……

        “我知道了。”

        鐘允聽到答復(fù)之后松了一口氣,他打算開口寒暄幾句緩和下兩人的關(guān)系,免得明天見面時過分冷清,落得一個場面難看。

        “最近過得好嗎?聽媽說,你考上晉江大學(xué)了。”

        “還行。”

        鹿蕁有些發(fā)笑,她都大三了,作為哥哥的他才知道自己的妹妹上的什么大學(xué)嗎?

        鐘允繼續(xù)問:“談戀愛了嗎?”

        鹿蕁依舊公式性回答著:“不重要。”

        “妹,你以前不是很粘哥哥的嗎?現(xiàn)在怎么連哥哥都不叫了。”

        鹿蕁對于他這遲了這么多年的拉家常,內(nèi)心毫無波瀾。

        “怎么叫?我們多少年沒見了,現(xiàn)在我連你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了。這樣還算是親哥?我建議你明天來鈴蘭館的時候可不要見著個女生就叫「妹」,我怕你認(rèn)錯人那場面就好笑了。”

        鐘允聽著她不急不慢地說完,沉默了片刻只憋出了一句:“對不起……”

        “道什么歉?”

        “當(dāng)年的那一次見面,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這句話是晚了十年,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放下過去。”

        鹿蕁的手機設(shè)置了游戲內(nèi)可通話,現(xiàn)在《ta》還掛著,龔芩池被動圍觀了這場兄妹之爭。

        他看著鹿蕁握著水瓶的手發(fā)緊,可見她潛藏在沉靜話語下的憤恨。

        其實,龔芩池并不懂鹿蕁在怒什么,兄妹之間能有什么仇什么怨,左右不過就是爭個糖果、玩具吧……

        鐘允的話讓鹿蕁又回想起來過去的那一幕幕。

        看著桌上還吃剩最后一個的湯包,她抿緊了嘴。

        下單時,刻意回避的價格浮現(xiàn)腦海,又是反射性地開始計算單價。

        一盒四個湯包三十六塊錢免配送費,一個湯包就是九塊錢,她剛剛就吃下了二十七塊錢。

        二十七塊錢……

        鹿蕁又開始覺得反胃。

        她不想自己難堪的樣子被人看見,哪怕是聽到什么。

        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后就捂著嘴沖向了陽臺的洗漱臺前干嘔。

        “不能吐,二十七塊錢的,不能吐,爭氣點。”

        鹿蕁像以往那樣喃喃自語地自我暗示,卻依舊是像以往一樣不起作用。

        剛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干凈,直到最后她只能吐出水來才勉強停下。

        流水嘩嘩地沖刷著臺上的污穢物,她扶著臺盆邊失力地跪倒在地,額頭抵在了冰涼的臺邊,垂著的雙眸不敢面對鏡子中的自己。

        龔芩池看著她匆匆忙忙掛了電話就跑去陽臺吐了,他眉頭一皺。

        這頭開開心心地吃完,那頭就為了減肥立馬去催吐?

        顧著催吐,都顧不上說句再見,就無禮地掛掉了家人打來的電話。

        龔芩池有些反感。

        他想要的親友的關(guān)心、吃到食物的快樂、做為人的自由……鹿蕁都有,卻這樣毫不珍惜。

        鹿蕁漱了口換了一件睡衣。

        睡衣是上大學(xué)時買的,買的時候很合身,才兩年的時間已經(jīng)變得松垮了許多。

        她一米七的身高,現(xiàn)在是不到八十斤的體重。

        鹿蕁扯了扯寬大的領(lǐng)口,異于常人過分凸起的胸鎖乳突肌和筋膜,鎖骨下是清晰可見的胸肋骨,在她看來是猙獰又惡心。

        也是因為不想被別人看見,鹿蕁一改過去穿t恤、裙子的習(xí)慣,常年穿襯衣,扣子直接扣到脖子處,把身體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只是南方的夏天炎熱,難免有漏出小臂和小腿的時候,所到之處她的周圍都是女生羨慕的目光。

        可誰又知鹿蕁也在羨慕著周圍那些體重一百來斤的女生。

        漫畫手?筷子腿?a4腰?

        又不是動漫,在現(xiàn)實世界里是不會存在那種已經(jīng)瘦成筷子腿還能前凸后翹的,除非是天選之子吧。

        一個女生瘦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能稱作是嶙峋,而不是好看。

        鹿蕁不知道這有什么可值得她們所羨慕的,又有何可追崇的,就因為是小紅書爆款同款身材?

        但其實人類本身就喜歡往奇奇怪怪的方向追求一些不合邏輯的東西,以此來獲得自我滿足。

        方形的泡芙、圓形的吐司……過瘦的身軀。

        鹿蕁可不稀得什么“女生體重不過百”的說法,或者是追求八十斤的做法,都不過是自我為難的同時鼓吹別人一起受難。

        其實,她也想可以正常進食,明明世界美食那么多,明明她也很想吃,卻……

        鹿蕁深吸了口氣,撲了把冷水在臉上。

        看著盒子里的最后一只湯包,還溫?zé)帷?伤F(xiàn)在的腦海里,只剩下九塊錢的這個定義,儼然沒了剛剛的胃口,終究還是沒能吃下去。

        剛吐完,鹿蕁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只是她明白,自己這個身體狀況,吃不進去也得吃。

        鹿蕁翻出了桌底下行李箱,里面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箱的面餅和各種臨期的小面包、八寶粥、餅干、燕麥奶……

        如果不是剛吐完,她大概會選擇比較好入口的八寶粥吧。

        挑挑揀揀的,鹿蕁拿了盒燕麥奶和黑巧克力出來,把奶和巧克力倒進養(yǎng)生杯里融開了,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勉強喝下去。

        龔芩池看著鹿蕁那頭剛吐完,這頭又吃上了是滿腦子的莫名其妙,只是他面上還維持著系統(tǒng)預(yù)設(shè)的淺笑。

        燕麥奶即便是加熱了,也沒有任何奶腥味。

        這是除了奶茶外,鹿蕁唯一能喝得下去的奶了。

        鹿蕁臨睡前解開了手上機械表。

        龔芩池看著她那平日里藏在表帶下的重疊交織的疤痕。

        他不是第一次看見鹿蕁腕上的傷,不過他一直不知道這些傷痕的原因。

        鹿蕁喜歡在宿舍沒人的時候,就把他掛著。

        周末是直接掛足兩天不帶歇息的。

        鹿蕁在沒有任何回應(yīng)的情況下,偶爾也會同他說些什么,不過那些不包括她自己的生活和過去。

        某種意義上來說,龔芩池算是“認(rèn)識”了鹿蕁幾個月了,相處的時間也不短,可仔細(xì)想想,他好像真的一點也不了解這個女生……

        鹿蕁關(guān)了燈:“晚安,小芩芩。”

        龔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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