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寧以卿在旁聽得云里霧里，一頭霧水，天寒地凍的，她都不禁發起抖了，出于不忍又不能把人獨自丟在這里，于是只能絞盡腦汁地勸這尊佛回去。

　　“你不回去，難道你討厭的那個人就不會在你家府上了嗎？”

　　“你自己跑出來，你的家人定會著急，若你不幸死在這里，你的爹娘你的祖父都會難過死的。”

　　她伸手，想學著阿爹平時安撫她的模樣輕輕摸一下男孩的頭，他卻條件反射般地躲開，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小寧以卿哭笑不得，“我不是要打你。”

　　她坐下來，學著大人的模樣循循善誘。

　　“你想呀，你長得這么好看，”寧以卿打量男孩一眼，粉雕玉琢的，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如你所說，你騎射書禮樣樣精通，學得又快又好，等你再長大點，再好一點，你定是能超過那人的呀。”

　　“我肯定可以。”男孩倔強地別過頭，“可是有他在，永遠沒有人會看到我。”

　　小寧以卿想了想，又道：“那你就不能試著打敗他嗎？”

　　爹爹常說，跌倒了要自己爬起來，被巷子里的臭男孩欺負了要打回去，輸不輸的無所謂，主要講究個氣勢，氣勢足了，就沒人再敢欺負你。

　　這個公子哥難道沒有爹爹教他這個道理嗎？

　　“打敗他……”男孩的嘴巴微微抿了抿，忽然問出一句令小寧以卿瞠目結舌的話來，“為什么不是讓他永遠消失呢？”

　　寧以卿覺得這個男孩有些可怕，但爹爹往日總說，要救人，不止救身，更要救心，醫家待眾生平等，即便窮兇極惡之人，也當設法救他們回正道。

　　她也實在不忍看這個小豆丁從小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往后要是出去危害社稷，豈不是她今日之過？

　　于是寧以卿絞盡腦汁，最終勸解道：“因為消失的人才會被永遠懷念呀。”

　　“像我外祖父，他就消失了，”寧以卿撇撇嘴，“可是我和我阿娘無時無刻都不在想他。”

　　“即便你讓他消失了，你口中的那些人，難道不會因此更想念他嗎？”

　　小男孩驀地抬頭，怔愣的雙眼對上寧以卿明亮的眼眸。

　　她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你要活著，他也要活著，你要強大起來去打敗他，這樣不好嗎？”

　　男孩仍舊不為所動，“你們都一樣，都一樣瞧不起我。”

　　寧以卿眼珠子滴溜一轉，她好像知道辦法了。

　　于是她將七年來畢生所學的溢美之詞通通用上。

　　“哪有？我看著你就很好，你定要比你說的那個人好！你瞧瞧你，長得也好，臉也白，嘴唇又很紅，”寧以卿伸手掐他的臉，“你長大定然是風神俊逸顛倒眾生的！”

　　小男孩的眼神微微亮起，又倔強道：“長得好有什么用，他們夸他，又不是只夸臉。”

　　“那你，你力氣也大呀！”寧以卿覺得自己都快詞窮了，又非得把他勸回去不可，只能忍著刺骨的寒冷耐著性子繼續瞎說，“你方才拽我那一下，力氣可大了，長大后定能拉得動一百石的弓！”

　　“還有，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五歲就能作詩的！”寧以卿將嘴巴張到最大，以示她真心實意的驚嘆，“唯一一個欸！你知道我認識多少人嗎？比京中繁街上的人都要多！你是唯一一個！”

　　小男孩狐疑地看著表情夸張的寧以卿，“當真？”

　　寧以卿用力點點頭，“你可是在本姑娘眼中是世上第二厲害的男子，難道在別人眼里還能差？你不要再妄自菲薄了，等你個頭再長高，身體長強壯了，那個人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瞧瞧打量男孩的表情，見他似乎好了些，便站起身來。

　　腰間系緊的玉環雙佩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撞擊，當啷一響。

　　“為什么是第二？”男孩看著那對玉環，又抬頭看向她，突然問道。

　　“因為第一是我爹爹。”寧以卿一本正經道，說瞎話可以，但爹爹在她心中永遠第一。

　　男孩突然破涕而笑，笑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一個。

　　“走吧，我送你回你家人那里去。”寧以卿見他終于笑了，拉著他就要走。

　　男孩卻站著不動，“我自己回去就好，你放心吧，我不會跌落水里了。”

　　寧以卿想了想，學著爹爹平時唉聲嘆氣的模樣嘆了口氣，“好罷！好罷！那我們就從此別過了！江湖再見！”

　　她抬腿就準備跑回寺里，這湖邊風大，濕漉漉的衣裳凍得她覺得骨頭都要脆了。

　　“等等！你叫什么，是京城哪個府里的？”男孩喊住她，沖她喊了一句。

　　“我是寧”寧以卿想了想，還是算了，若叫爹娘得知她今日冒險下水救人，指不定又要一頓嘮叨，要是上了家法可就肉疼了，于是她靈機一動，立時回頭喊了一句：“寧府的丫鬟！我是寧府的丫鬟！”

　　說罷便一溜煙跑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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