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剛下過雨，此刻晚風穿過涼亭，把清瑤的頭發吹得散亂。聞歌歪頭一笑，對清瑤說：“怎么別人失戀憔悴，你失戀還更好看了，像朵楚楚可憐小白花。”

        清瑤臉更喪了：“我只覺得自己像個感情騙子。他說我不愛他，可是他那天搬走的時候我還是挺難過的。被甩的明明是我，怎么感覺好像是我拋棄了他一樣。”

        “那你現在去跟他說你答應求婚，他肯定回心轉意。”

        “我不。”清瑤翻了個白眼，出的什么破主意。

        聞歌終于收起看好戲的語氣，嘆了口氣說：“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很愛他，就算暫時不想結婚，你現在也應該是在擔心他的狀況，關心他的情緒，想解決方案，挽回你們的感情。而不是在這里跟我喝酒吹風，思考是誰甩的誰。”兩個人安安靜靜沉默了一會，聞歌也不再嘻哈打趣了，她好像終于覺得不應該再裝失明，拍著清瑤的手輕輕地說：“承認吧，你確實沒那么喜歡他。你們都談了這么久了，相處起來居然比我跟那些分手的狗前任還客氣。要是我是林子默，哪能忍這么久。”

        “是你沒有聽過有一種相處方式叫相敬如賓！”清瑤小聲反駁。

        聞歌不屑地又打開了一罐啤酒，邊說：“屁咧，談戀愛起碼要有了解對方生活的欲望吧，要覺得對方可愛吧，你自己看看跟我平時的聊天記錄，有幾條提過他？我是真的覺得，工作在你眼里都比他有趣得多。你跟我說實話，你們相敬如賓，是不是只是因為你不想和他太親密。”

        清瑤以前從未細想，這回卻感覺自己被戳中了心事，煩躁地大聲求饒：“好啦好啦，聞助教，聞老師，別□□啦，看在我怎么說也是剛失戀的份上！”

        此時執大的東湖邊，陳斯年和幾個男生散步，看樣子剛打完籃球。他們邊走邊說笑，手上還拿著毛巾。他本科結束后在國外讀研，回國后被聘為執大的講師。初來乍到，沒想到本科系里有同學在執大深造，沒課的時候就常常約出來運動。大學里的老師沒有中學那么好認，尤其還是他這種年紀輕又混在男大學生當中的。然而大學老師陳斯年卻很好認，一路上已經不知道遇到第幾個學生十分熱情地喊：“陳老師好”，他一一笑著回禮：“你好。”打招呼的學生走遠，他們一行人就開始調侃。許政聰攬著他的肩膀笑到：“陳老師魅力真的大，我在執大讀了快三年書了，遇到老師的次數比你一天遇到學生的次數還少。果然好看的皮囊引人前仆后繼。”

        陳斯年毫不客氣地把他的手撇下來，邊說：“少胡說八道，明明是我課講得好。”

        他們走到涼亭旁邊，看見兩個女生的背影，男生們的調侃才漸漸收斂。不管平時怎么鬧，在學生面前大家都很給陳斯年面子。夜晚安靜了下來，女孩的聲音卻突然響亮。

        這個聲音？陳斯年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目光被那邊的人吸引。涼亭上兩個女孩頭挨著頭旁若無人地聊天。聲音的主人穿著一條墨綠色的吊帶長裙，外面搭著一件薄薄的襯衫外套，黑色的頭發，到肩膀下一點點。陳斯年忍不住將這個聲影跟腦海中當年那張稚嫩的臉重合。

        “斯年，怎么了？”周圍人看他出神，不禁發問。

        陳斯年回神說道：“沒事，剛剛聽到個聲音有點像我以前一個朋友。”他說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才發現旁邊另一個女孩一頭醒目的粉紅色長發。

        聞歌。他認出來。執大這個校區不大，而聞歌的長相和這頭粉紅色長發又尤其耀眼，他剛來沒多久就已經被科普過了這位執大女神，只是沒人知道其實他很早以前就認識她。在聞歌旁邊，這個背影，熟悉的聲音她剛剛說什么？看在她剛失戀的份上？

        陳斯年一抹苦笑，卻落進許政聰眼里。他尋著聲音也看到了涼亭上的聞歌，八卦警鐘突然響起，拉住陳斯年就問：“剛剛聲音不就是聞歌嗎，她是你以前的朋友？你們有什么故事！”

        陳斯年神情恢復了正常，終于輪到他調侃回去：“別急別急，我跟你女神不可能有故事。”

        許政聰臉突然紅了，連忙轉移話題：“哦那就是是另一位像你朋友了。陳老師要不要去認認看。”

        “不用。我才不給你機會搭訕。”況且，陳斯年又往涼亭看了一樣，不用認了，他幾乎已經確定。

        清瑤聽見后面一陣吵鬧，她轉過頭，只看到一群穿著運動服的男生走遠。聞歌也隨著她轉過頭，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那個背影，他不是站在最中間，也不是最高的，氣質確是最突出的。她指了指那個背影對清瑤說，“這個是我們學校新來的一個任課老師，聽說很年輕，看起來比男大學生還陽光帥氣。”清瑤已經喝了好幾罐，懶洋洋地提不起興趣，應付著回答：“是嗎，有多好看。”

        聞歌搖搖頭：“我沒看過，還沒哪個女勇士膽子大到去拍他的正臉。聽說有一次課堂上有人假裝想拍課件，偷偷拍了他一下，被他發現了。他說了句‘我不太喜歡被傳到網上去。以后還是希望大家注意力更集中在我的課堂上’。帥哥說話就是管用，到現在一張正臉照都沒看到。”

        清瑤被夸張到了：“學校官網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聞歌表示不感興趣：“我才沒興趣到處打聽他叫什么名字，學校就這么大，有遇到自然就能看到了。”，說完她又補充：“不過應該是姓陳，有一次在食堂遇到他排我前面，好家伙，有些人隊都不排了跑到他前面假裝借過，那天我聽了不知道多少次‘陳老師好’。”

        清瑤沒有反應，聞歌看她有點醉意，好像快睡著了，忍不住輕輕說了一句：“其實，我看他的背影，好像有一點點像當年的陳斯年”

        清瑤突然嘟嘟囔囔：“聞歌，這里蚊子多，我們去你家睡吧。”

        “誒，好。”她沒再說，也不知道剛剛的話清瑤有沒有聽到。

        第二天清瑤一睜眼已經快十一點。休假之后她的生活節奏完全被打亂，以前很少睡到這個時辰，總是要擠時間去工作，去健身，去學習技能跟上工作節奏，去盯項目。去哪她都帶著電腦，隨時隨地加班。而現在她才突然發現，好像也并沒有那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起床變得沒有意義。最后還是因為肚子的叫聲把她從床上喚起，可能生活本身就不需要那么多意義，因為人本身就是意義，填飽肚子是她目前的kpi。

        聞歌不喜歡住宿舍，自己在執大租了一間教師公寓，此刻已經去上課。清瑤游蕩在聞歌小小的公寓里，除了方便面沒有找到其余的食物。這個聞歌，平時就這么虐待自己？于是清瑤又找到了自己的意義，她因為工作忙而封印掉的廚藝有了用武之地。

        接近中午，學校的超市人多了起來，清瑤喜歡穿梭在來來往往的大學生里，畢業了兩年，她感覺自己已經迅速地衰老了，只有混跡在這里才能享受一會偷來的青春時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超市逛了一圈，午餐的食材已經選購完畢，然而結賬的隊伍卻長得一望無際。

        終于快排到了，隊伍的盡頭，一個穿著白色t恤上衣，深色休閑長褲的男生付完款沒有急著走，背對著貨架，打開了手上的汽水仰著頭喝，汽水罐子擋住了他的臉。

        背后的超市店員搬了一箱東西，準備挪出來。店員看起來有點著急，一步一步往后退，步子越來越快越邁越大。“小心！”，清瑤脫口而出，喝汽水的男生仿佛聽到了什么熟悉的聲音，正打算低下頭循聲找人，與此同時，店員一個退步撞上了他的背，霎那間整箱桃子一個個滾落，男生的汽水也灑了一點出來，場面有點狼狽。清瑤懊悔提示得太晚，過去幫忙撿桃子。店員邊撿邊給男生一個勁地道歉，男生脾氣很好，只是要了幾張紙巾，還一邊安慰著店員：“沒關系的”。短短幾個字，卻像雷一樣擊進了清瑤的心里。好熟悉，她一定在哪里聽到過，而且聽過很多很多次。她抬起頭，男生沒有注意到她，只是低著頭安靜地擦著。蓬松卷翹卻不怎么喜歡打理所以剪得很短的頭發，高高的眉骨，和額頭之間形成很漂亮的弧線，薄薄的嘴唇，她以前喜歡打趣他嘴唇薄的男生薄情。

        陳斯年。清瑤在心里默念，有一段時間她只要一停下來就會不停地想這三個字，后來她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念，時間很長，她可以慢慢習慣。于是就這么過了多久？六年了？所以你為什么又突然出現？

        站起來的時候，陳斯年剛好擦完衣服抬起頭。清瑤連忙低下頭，順便把帽子拉得更低了一點，迅速結完賬逃離現場。

        陳斯年，漢大本科畢業，評選當年優秀畢業生，倫敦城市大學研究生畢業，現在執大攻讀博士，就任新聞傳播學院講師。清瑤一遍切蔥，一遍回想剛剛在執大官網查到的資料，見到他的時候，清瑤想起來聞歌昨天說的陳老師，原來就是他，怎么會是他。

        她越想越出神，手起刀落，食指上已經多了一個深口子，她延遲了三秒才痛到跺腳。

        聞歌一開門就看到清瑤心不在焉地處理傷口，貼了兩層創可貼還是止不住血往外流。聞歌著急起來，拉著她去校醫室，清瑤像是丟了魂一樣呆呆地跟著她走，一路上只吐出一句話：“阿歌，我看到他了。陳斯年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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