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小廚一聽這不善的語氣，皺起眉問：“你們誰啊？找我們溫御廚做什么？”

        那倆宮女不客氣道：“我們是福嬪宮里的，溫雨違反宮規，私自給啟祥宮的低階嬪妃送飯，福嬪娘娘帶她回去問話。”

        溫雨這些天給宜嬪送飯，這些御膳房的御廚連同小廚們不少都知道，這不好人有好報，宜嬪高升了，就有些眼紅的人要上門尋事了。

        那小廚也是剛得了溫雨的濟，穿了雙宜嬪賞的新鞋，鞋底還沒暖熱，就有人來找茬？

        “你們少在御膳房撒潑，溫御廚給宜嬪送飯管你們福嬪娘娘什么事？”

        “宜品當初做貴人時，就跟著我們娘娘吃飯，雖說如今升了嬪位，可依舊住在啟祥宮，娘娘自然有權過問。”

        那倆宮女仗著福嬪撐腰，十分囂張跋扈，說完竟直接上手，把門口的小廚推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御膳房平時受氣多，卻也見這么欺負人的，林傾和沈芳率先上前，后者道：“楚宮里沒有王法了是嗎？任憑你們隨便欺負人。”

        女兒如此厲害，直嚇得沈御廚想上前拉她。

        新晉御廚們可不怕，一副要跟倆宮女抗爭到底的架勢。

        張德敏雖煩宮女大呼小叫地不懂禮數，卻也知道這事確實是溫雨被人抓了把柄，這事可大可小，沒人規定御廚不能給低階妃嬪送飯，但嬪位以上才能過目菜單是約定俗成，因此，福嬪就抓了這個把柄非要找溫雨的麻煩。

        只怕是宜貴人驟然得寵，把心中的郁悶之氣都撒在溫雨身上。

        正當兩方僵持不下，溫雨突然道：“你們都去忙各自的，我跟她們走一趟便是。”

        林傾擔憂道：“師父。”

        “不用擔心，福嬪再不講理，也不敢把一個御廚怎么樣。”

        照理說妃嬪責罵宮女是正常，卻無權問責御廚，御膳房歸內務府管轄，若真有什么事，直接找內務府就是了，再由內務府直接管理御膳房。

        眾人稍微安心了些，但依舊不能完全放心，福嬪是不能公認處理溫雨，但后宮女人伎倆多狠？不怕給溫雨穿不了小鞋。

        溫雨交代了句“很快回來”，便跟兩個宮女走了。

        留下御膳房一群新御廚仿佛沒了主心骨。

        老御廚們在宮中多年，諳熟宮中生存之道，不會輕易去招惹是非，也不會因為一雙鞋的饋贈而主動出頭。

        新御廚們因著是一同進宮的，平時又總在一起研制菜品，身上尚有打抱不平的俠義精神，看著溫雨被帶走，三番五次想去救人，都被沈芳的爹拉回來了。

        “這樣也不是辦法。”林傾急得直原地打轉，“要不咱們去找找梁庖長和崔公公吧，他們應該能說得上話吧？”

        沈御廚搖搖頭：“梁庖長不是內院之人，不好直接去找宜嬪，崔公公你們也看到過，到針工局尚且被打壓，福嬪那里自然不用說。”

        “那我們自己去救人！爹你別攔著。”沈芳聽來聽去，每個救人的好法子，忍不住想沖到啟祥宮去。

        沈御廚沒辦法，只得道：“再等等，溫小廚娘向來機靈，不會輕易讓自己處于危險中，相信她有辦法大事化小。”

        沈芳一咬牙：“那就再等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到了溫雨還不回來，我們就去啟祥宮要人。”

        眾人附和著“對”，沈御廚無奈地苦笑，這些個新御廚們還真團結，御膳房很久沒這般齊心啦。

        一炷香的時間仿佛特別煎熬，林傾等人或是靠在門框上，或是倚在墻上，或是蹲在石凳上……時不時看看時辰，再望向大門口，希望在長長的宮道上，突然出現穿御廚制服的溫雨。

        以至于等溫雨回來時，看到這群“姿態百出”的御廚，都愣住了。

        反應過來才笑道：“你們這是做什么？行為藝術么？”

        沒人知道行為藝術是個什么玩意兒，一見是溫雨，靜止的行為藝術家們突然活躍起來，蜂擁圍上來。

        “溫雨你沒事吧？福嬪有沒有為難你？”

        “她若為難你盡管說，咱們御膳房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她啟祥宮的菜咱們就不好好做了。”

        “就是就是，你快說啊。”

        溫雨被吵得頭暈，心里卻十分溫暖，全段時間還因為擢選而成競爭對手的人，今日便仿佛生死之交的好友，給人無限的暖意。

        她笑道：“我真沒事，福嬪是想問責來著，但她又不信宜嬪是因為吃了我做的菜，才開始熱愛生活，進而被皇上寵愛的，非要跟我打賭，我做的菜絕對不可能被她認同，于是，便放我回來做菜了。”

        眾人多少有些目瞪口呆，這福嬪也是有意思，來帶人時氣勢洶洶，卻只讓人做道菜，也怪宜嬪吃了美食就能得寵的奇事太聞所未聞，搞得福嬪偏不信這個邪。

        那便做吧。

        溫雨往廚房走去，林傾這個做徒兒的連忙跟上，希望能在師父危難之時貢獻一份力量。

        “師父，福嬪指明做什么菜了嗎？”

        溫雨搖搖頭：“沒有，她只說做道能讓她折服的菜，這事就算過去了，否則便把我交給內務府處置。”

        林傾苦笑：“這可是道難題，不過倒是可以問問給啟祥宮送菜的小廚們，福嬪平時喜歡吃那種菜，酸的還是甜的，重口還是淡口。”

        “不用問了，我心里大概有個譜。”溫雨道，“咱們不是給福嬪送過一次菜么？她桌上的菜多是葷食，口味偏重，辣菜居多，其中有一道杭椒雞蛋，要知道杭椒可是辣度較重的一種椒，能把這個當菜吃的肯定能吃辣，所以福嬪是個無肉不歡、不辣不歡的主兒。”

        林傾見過福嬪，想到這女子金銀玉飾綴滿頭，濃妝艷抹的艷麗模樣，竟覺得她與辣味甚是匹配，都是火一般的爆。

        溫雨繼續道：“那便做道極辣的葷食。”

        一說起辣味的食物，人們止不住口中生津，林傾也不例外，連忙問：“師父想好要做什么了？”

        溫雨勾了勾嘴角，道：“紅油冒菜，川蜀風味。”

        林傾光是聽名字，就沒忍住咽了口口水，雖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冒菜”。

        起鍋點火，鍋熱放油。

        這時代還沒有液體油，炒菜都用塊狀豬油，豬油在熱鍋中轉圈，不一會兒便融化成流動的液體油。

        做冒菜要多放一些油，這樣出來的味道才更重更香。

        等油上冒起屢屢熱煙，表示油熱了，備料可以下鍋。

        御膳房有辣子油、辣子醬等秘制醬料，都是民間買不到的好味道，溫雨挖出一大勺，放進熱油中。

        滋啦——

        爆炒辣子的香味瞬間擴散出來，搞不留情地占據廚房各個角落，香味直往人鼻孔里鉆，又辛又辣，好幾個人忍不住打了個打噴嚏，卻又實在受不了這香味，打噴嚏也得多聞兩下。

        小蔥、生姜片、蒜頭、白芝麻、花椒、麻椒，一起下鍋翻炒，跟熱油花一起在鍋中喧鬧，很快被染成了鮮艷的辣子紅，觀之就讓人直流口水。

        把蔥姜蒜的香味都炸出來后，往鍋中倒入開水。

        半鍋開水倒進去，依舊沒能稀釋辣子油的顏色，表面仍然飄著厚厚一層紅騰騰的油，裹著炸開花的白芝麻，香辣味十足。

        不多時，紅油煮沸騰了。

        溫雨喊了聲：“林御廚，配菜好了么？”

        林傾在紅油咕嘟聲中高聲答道：“好啦，這就來！”

        于是，滿滿一盆洗凈的配菜被端了過來，葷素菜齊全的一大盆，任何一個火鍋或冒菜愛好者，看了都會亮出一雙驚喜的眼睛。

        葷菜有刀工極好的林傾切出來的羊肉卷、豬肉卷、牛百葉、豬肚兒、五花肉、脆雞胗等；素菜則有蓮藕片、小菇、黑木耳、小白菜……

        按照不易煮熟的現下鍋，易煮的后下，溫雨把食材一樣樣放進紅油鍋中，各種顏色的食材到了鍋中瞬間被染紅，可見這紅油辣子的威力有多大。

        煮個八分熟，溫雨卻讓小廚停了火。

        小廚還從未做過夾生飯，不解地問：“怎么不煮熟了呀？”

        “若是在御膳房就煮熟，到啟祥宮豈不是要煮爛了。”溫雨解釋道，“故而不能直接燙熟了。”

        林傾按照溫雨的吩咐，早早準備好一只方爐鼎，這爐鼎有兩層，上面一層有深深的槽，用來做盛湯的器皿再合適不過。

        下面一層則是淺淺的槽，有氣孔，放入炭火可像灶臺一樣對上層的食物進行加熱。

        后世飯店中多用這樣的中型餐具保溫，確保客人吃到的食物一直是燙的。

        溫雨在下層點上小塊的炭火，把鍋中的紅油冒菜全用木把銅勺舀進方鼎中，紅油再次受熱，咕咕地冒著小泡，也不斷往外溢出勾人的香味。

        “兩個人捧了這個，去給福嬪送去，小心些，別燙著自己。”溫雨吩咐道。

        接著，她又擺出兩個小碟，一碟中盛寬面條，一碟中盛細粉絲，同樣道：“再有一人捧了這兩碟，跟著送過去。”

        寬面和粉絲，作為冒菜中的主食味道再好不過，寬面在紅油中煮后，成了橘黃色的咸辣面，沒有任何一種面的口味能有如此好吃，而粉絲也不成多讓，煮透的粉絲軟軟糯糯，口感絕佳。

        溫雨一向分不出兩者誰更好吃，干脆兩樣都給福嬪備上，愛吃哪樣吃哪樣。

        “福嬪是哪里人氏？”她問。

        林傾還真不知道，這種事就應該問沈芳。

        沈芳果然知道：“湘江。”

        那便難怪了，如此喜食辣。

        既然是南方人，那便來個油碟吧。

        兩大勺芝麻油放入袖珍小口瓷碗，鹽巴、胡椒、辣子油少許拌均，在額外備上幾小碟芫荽碎、香蔥碎、小米椒、黑芝麻……仿佛一個自助調料臺，讓福嬪根據自己口味調制去吧。

        油碟和小料也照樣送走了，等所有東西全都送到啟祥宮，福嬪看著汩汩冒著香氣和熱氣的紅油冒菜，都呆愣住了。

        這是什么珍饈美食？看著也太下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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