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宋言歡拖著疲憊的身子坐在院內納涼，王府雖大，可昨夜那番動靜，早已一傳十，十傳百，引得王府中人人皆知。

        此時此刻，丫鬟仆人們皆認為王妃已不再受寵，因為昨兒夜里，王爺知曉劉洛宜下落之后便出府去尋她去了，直到今日也沒見人回來，聽聞是同劉洛宜一道去了軍營。

        光聽得這些，便已經足夠令人想入非非的了。

        因此今兒一早宋言歡坐在院內良久，也未見一個丫鬟路過，皆繞路而行。

        “這些個下人，真是墻倒眾人推，沒一個衷心的。”琪兒端著托盤，沖著遠處疾步的一群丫鬟嗤道，丫鬟們只敢低低著頭快速的繞過了別院。

        琪兒在宋言歡面前卸下了茶水點心，心疼似的瞧著宋言歡：“主兒昨日沒睡好，氣色都淡了不少，今日又一言不發，望著墻頭這棵樹呆愣許久，莫要嚇唬奴婢。”

        宋言歡一只手撐著下巴，臉上憂愁盡然顯現，撇頭看了看琪兒，強努著笑拿起一塊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著，食之無味。

        突然，秋眉急忙忙的跑過來，大喘著粗氣：

        “王妃不好了——”

        “劉二小姐那院旁井里撈起來一具女尸，是原先在劉小姐小廚房打雜的萍兒，身子僵硬，臉色鐵青，實在是看著瘆人。”

        宋言歡與琪兒面面相覷，皆露出驚恐之色。

        再不敢耽擱，宋言歡這便起身，匆匆忙往那院去，身后跟著的琪兒和秋眉表情嚴肅，一路小跑著追隨。

        劉洛宜的院子不大，卻布置得十分清雅，院內花草打點得不錯，擺放陳設也是一應俱全，一路下來，有一股清幽的花香沁入鼻腔，令人頓時神清氣爽了不少。

        走到旁院，便是小廚房所在之地，那口撈出尸體的井，便是坐落在小廚房前，那里圍著不少碎嘴的丫鬟仆人們。

        見宋言歡一來，那陣嘰嘰喳喳的嘈雜討論聲立刻就停了下來，所有人規規矩矩的排在一邊，誰也不敢做聲。

        地上的尸體一覽無遺，可憐的丫鬟卷縮在井口邊上一動不動，身上的衣裳被井水泡得有些糜爛，臉色青白青白的，雙目未閉，眼珠子發白，看上去十分瘆人。

        秋眉忍不住躲在一旁嘔吐去了。

        宋言歡只看了一眼那尸體便不敢再看，捂住口鼻，轉身走進了小廚房旁的一間屋子，這是一間小的膳堂，她坐在上坐一言不發的望著外頭。

        直到琪兒將仵作請來，她又在膳堂等了些許時辰，待尸體被搬走，口鼻蒙著白布的仵作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

        宋言歡即刻起身：“怎么樣先生，是溺水？還是人為？”

        仵作拱手搖頭，說出了令人大驚失色的話：“回王妃，是瘟疫，這丫頭患上了瘟疫，且手腳皆有被束縛的痕跡，恐怕是被人扔下去的。”

        “瘟疫？”宋言歡一臉震驚，府內出了瘟疫，此事可是非同一般：“聽聞這瘟疫極其厲害，若是被染上了，便是九死一生！”

        仵作點點頭：“輕癥可治，重癥必死無疑，屬下愚鈍，建議王妃將此處封鎖起來，以免更多人被染上瘟疫。”

        宋言歡緊蹙眉頭，目光瞬時在仵作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后讓琪兒取來一袋銀子塞到他的手中，并叮囑道：

        “此事不可聲張。”

        仵作善察言觀色，一見那銀袋子便笑著掂了掂份量，便心中有數，點了點頭，揣著錢袋子退了出去。

        琪兒惶恐：“王妃，現在怎么辦？”

        宋言歡表情嚴肅的走了出去，先吩咐下人將王府中出入的所有大小門都上了鎖頭，鑰匙交與琪兒保管，然后便下令封鎖劉洛宜所居住的這處院落，將從前伺候在這院子里的丫鬟仆人和嬤嬤皆趕出來。

        關到一處寬敞的柴房中去。

        府內上上下下皆用雄黃等藥材放在各處院落前熏燒，以驅瘟疫。

        這一干事項做好之后，宋言歡便圍著面巾同琪兒等人來到了關押下人的柴房外，在門前置放了一套桌椅，坐在門前由著侍從將里頭的人兒一個個的驅趕出來，候在跟前。

        一眼望去，大致十二三個人的樣子，六個丫鬟，六個仆人，還有一個年紀稍大的嬤嬤。

        后頭幾個年輕的都不敢說話，唯有這個嬤嬤是第一個開口的：“不知……我們這些下人犯了什么錯，王妃沒由來的要這么折騰我們。”

        宋言歡假咳了兩聲后個個身子都掃視了一眼，淡然自若。

        琪兒代為開口：“想必你們也看到了，府里頭死了人，仵作也來過了，說人兒是被綁著扔下去的，至于是何人這么惡毒，還得從里頭查起！”

        嬤嬤驚然：“捉兇得講證據，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將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揉成一團，稀里糊涂的抓人吧！”

        “就是，若是王爺在，定然不會這般，奴婢們可都是先前伺候過劉小姐的，從未出過什么差錯，怎么自從王妃來了，便生出這么多事來。”后頭的丫鬟聽到嬤嬤這么說，仿佛突然間有了膽子，大著聲音接嘴。

        “就是就是，”有一個丫鬟開了口，其他的丫鬟們也越漸按耐不住了，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

        宋言歡也不惱，由著她們說，且聽得是十分認真。

        “就小姐與王爺五年的情誼，怎是旁的人可比的。”

        “萍兒從前甚是乖巧，也未見得罪什么人，怎么就落得這個下場。”

        “左右不是我們做的，怕是有人別有用心，想讓我們院內自我消化，趕走了劉小姐還不解恨，只怕我們這些，都是某些人眼中的刀下鬼！”

        “這還抓什么兇手，這不明擺著嗎，來給我們下馬威來了。”

        宋言歡不惱，琪兒和秋眉便是再也聽不下去了，一人一個巴掌打在那話語最尖銳的丫鬟臉上，兩個血紅的巴掌印鮮明得很。

        頓時，所有人都乖乖的閉上了嘴巴，望著自己的腳尖不知所措。

        琪兒憤然：“這是王府，不是那劉小姐的府上，你們圖著人家的好，為何人家出走不帶著你們一起，難不成你們的賣身契在劉小姐手上攥著不成，這么替她說話。”

        “平日里王妃有個什么，你們一個個的捂著眼睛躲到老遠去，試問，這王府里的正主兒，到底是王妃還是那個劉小姐。”

        琪兒這番話，說的眾人是啞口無言，面上無光，紛紛跪扶在地上。

        宋言歡微微一笑，溫和的說：“好了，這又不是戲園子，你一句我一句的，你們說的我都聽著了，這追查兇手一事確實不可操之過急，我也愿意相信你們。”

        “今日將你們聚在一處，便是想問問你們，若是還想待在王府當差的，便安安分分的待著，月例照常，若是不愿意的，我便松個口，將賣身契還與，且發放一筆安家費，各自安好去罷！”

        “方才那些話，日后便不要再提起，出了今日，我便沒有這等好說話了！”

        琪兒挺直了身子，昂首道：“可都聽見了，想走的去秋眉那里領賣身契和安家費，想留下來的都隨我走！”

        說罷，一群人俯首帖耳的不知是在商量著什么。

        不一會兒，便似商量好了一般，由嬤嬤領頭，丫鬟和仆人們紛紛跟著琪兒往外走。

        待人兒走遠后，空曠的柴房外只剩下一道粉色的瘦小身影，宋言歡意味深長的瞧著她看。

        這丫鬟慢悠悠的站了起來，目光游轉，雙手不安分的捏著手里的帕子，似乎還在猶豫。

        少刻，丫鬟朝著秋眉那邊跨出了一小步，后堅定的走到秋眉的面前，聲音細小：“秋眉姐姐，我……”

        秋眉問了她的姓名，很快便找出了她的賣身契，合著沉甸甸的賣身契一并交到她的手中：“既要走，就莫再回來了。”

        說罷，那丫鬟怯生生的望了一眼門前的宋言歡，又疾快的轉過身子，低著頭走出了王府。

        正是這一眼，令宋言歡的心中不由得生起了疑。

        暗地里則命琪兒派人盯緊了那丫鬟。

        這一天折騰下來，宋言歡也是十分疲乏，早早的回了房，卸下沉重的妝發，換上寢衣后這才松快了不少。

        琪兒邊在床邊鋪被子邊嘆息：“主子真是好脾性，方才那些丫鬟嬤嬤說的話，沒一句能入耳的，主子竟還大發慈悲留下她們，按我說就該全部扔出去，送到那劉小姐的跟前，讓她笑納了！”

        宋言歡將手中最后一根簪子放在妝臺之上，笑道：“琪兒什么時候這么大火氣了，倒是比我更像個主子模樣，若是當真那樣發配了，王爺可不得把我吃了。”

        “不敢不敢，琪兒可當不慣主子，琪兒再也不亂說了！”琪兒忙解釋著，將被褥鋪好之后便去攙扶她上床。

        宋言歡起身詢問：“今日動靜那么大，下人門可有抱怨的？”

        琪兒苦眉：“有，不過也只是一陣風，如今都靜下來了，只道是府里在查兇手，所以才閉門不讓進出，事關生死，誰人也不敢做那個攪舌的人，因此，大家都如往常一般，該干嘛干嘛。”

        “這會子是平靜，等再過了幾日，怕就有的忙了！”宋言歡坐在床邊，輕輕躺下，由著琪兒覆上了被褥，不一會兒便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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