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綠影之后是一張稚嫩而又冰霜的臉龐，宋言歡望著僅開了半窗的屋外，若有所思。

        看來母親是將她當做了劉廂，誤以為是劉廂來討債來了。

        母親說的話同小葉所說一一都能對應上，看來，乳母確是是死于非命。

        來不及悲傷，宋言歡便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刀，不動聲色的由身前反握，通過腰側，白皙的手腕用力一彎。

        將匕首推脫出手。

        一道寒光清晰可見，刺得宋夫人雙目一眨，直到她再睜眼之時，胸口便已多了一把匕首。

        正直挺挺的插在胸前，瞬間有櫻紅的血色從里滲出。

        恰時間，宋言歡緩緩轉身，露出了一張比冬雪還要寒涼的臉龐，輕幽幽的喚了聲：

        “母親。”

        宋夫人垂手倚靠在床沿，看見她模樣之后詫異的很，想喊人來卻沒有力氣，只聽得她小聲且嘶啞的說：

        “來人，抓刺客。”

        “母親可還有氣力同我說話？”

        宋言歡正一步一步的走向床邊，垂視了一眼她胸口處的那一抹紅，且十分滿意的笑了笑。

        “歡兒，你到底也喚我一聲母親，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

        眼見自己身處下風，她這從小嬌貴的身子哪里守得住這般苦痛，只得低下頭來，先保住性命為好。

        宋言歡現如今對她已是深惡痛絕，哪里還聽得進她的求饒，反倒是翻起舊賬來了。

        宋言歡蹲在床邊，仔細看著她，人前的好母親，人后的刀子心，可真是一個妥妥的笑面虎。

        冷哼一聲，目光逐漸寒涼刺骨，言語之中不乏憎恨：

        “我真正的母親，早就死在那年冬至，父親公務在外，你便借機每日每日的來尋我母親麻煩，甚至不分青紅皂白的給我母親安了個罪，罰她下跪，讓她活活凍死在雪地里。”

        “事后，你還洋洋得意的為你女兒舉辦慶生宴，仿佛我母親連一個下人都不如。”

        “待父親回來后，你又添油加醋的編排我母親為人放蕩，不干凈，出去會奸夫這才凍死在雪地里，使得人人對我母親嗤之以鼻。”

        “可笑的是，你們還當真尋來個替罪羊，那男子八成是得了好處，居然承認同我母親茍且，最后卻只是被判了個逐出俞城。”

        “你說我這聲母親，叫的好不好？”

        宋言歡的話聽得宋夫人渾身發抖，胸口越加痛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你……你娘死后，你不是大病一場，醒來之后就把之前的事全忘了嗎？”

        瞥見宋言歡一副你說呢，的表情。

        宋夫人頓悟，慌然：

        “你，你是裝的！”

        宋言歡淡淡一笑：

        “聰明一世的宋夫人，總算有一刻是明白的。”

        “你殺了我，你也跑不掉，你父親也不會放過你的。”

        宋夫人咬牙切齒的指著她謾罵，沒過幾句就癱軟在床，低喘著氣。

        宋言歡起身背對著她，冷冷道：

        “我從來就不是活在光明之中的人，從你們將我與姐姐掉包之日開始就應該明白，就算你今日死了，這罪過，加在我的頭上也是不明不白。”

        “我想想，那你們得去皇宮中找歡妃討債啊，再怎么也尋不到我的頭上，誰人不知，嫁給二王爺的是你膝下最疼愛的嫡女。”

        “嫡女弒母，誰信啊！”

        這一通話下來，氣得宋夫人上氣不接下氣：

        “我的心兒會替我報仇的……”

        宋言歡嗤笑一聲：

        “姐姐同那絕塵子茍且一事，宋夫人當真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嗎，你保不了你自己，同樣也保不了你女兒。”

        “你女兒做的那些齷齪事，不比你少。”

        “你……你究竟還知道什么？”

        宋夫人一臉驚恐，表情猙獰，后又似不信一般冷笑一聲：“你個黃毛丫頭，能知道什么。”

        “天涼了，窗戶敞著對母親身體不好，”

        宋言歡俯身將窗戶關好，站在原地頓了頓，轉身之際臉上的笑容全無，勾了勾唇角：

        “在母親眼里，言歡可不就是個傻子，姐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勾引攝政王，還曾懷上了攝政王的孩子。”

        “可是姐姐不甘只做攝政王的女人，選妃落敗之后，她便悄悄躲了起來，將孩子拿掉，改頭換面，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一切。”

        “可她不知道的是，攝政王是三王爺的人，對于這招換嫁，從頭到尾，可是一清二楚。”

        “唯獨不知道的是，姐姐曾經有過他的孩子。”

        “母親，若是我將此事告訴攝政王，你猜，他會怎么做？”

        宋言歡輕啟唇角，意味深長的瞪著宋夫人看，將宋夫人看得頭皮發麻，渾身顫栗了起來：

        “你……就憑你？”

        “從前，是我不爭不搶，才會任你們擺布，任你們欺凌，如今，你說，我敢不敢！”

        宋言歡的表情瞬間綻開，無聲的笑容堆滿了整個臉龐。

        看著宋夫人口吐鮮血奄奄一息的模樣，宋言歡默默的轉身，走了出去，眼眶瞬間就濕了。

        “娘親，您終于可以安息了。”

        她最后朝著屋內看了一眼后大喊：

        “來人啊，抓刺客——”

        不多時，昏黃的院子布滿了燈籠燭光，一眾丫鬟侍從聞訊趕來。

        宋言歡借著人多嘈雜的功夫，掩入人群，混出了宋府，在俞城早街市上買了一匹馬，迅速出了城。

        她要去找殺死乳母的兇手，揭開事實的真相。

        ……

        早更過后，宋府上上下下都亂得個稀里糊涂。

        打發的打發，處置的處置，就連宋夫人的貼身丫鬟月兒都先拖去打了一遭后，扔出了府邸。

        堂上，宋毅板著一張臉，冷漠的看著圍跪著的侍從丫鬟們，皆哭喪著臉。

        宋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別院里的二女兒言歡又不知所蹤，一夜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將那些丫鬟嬤嬤侍從皆處置了一番后，宋老爺依舊是眉眼未展。

        就在這時，管家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老爺，三王爺回來了。”

        宋毅一怔，眉頭緊鎖。

        府內多是三王爺的人，定然是知道言歡不見的消息，這才匆匆趕來。

        三王爺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子，言歡對他來說，利用價值可想而知，如今人不見了，第一個倒霉的必然是自己。

        這時，即便有天大的事，也不如三王爺的事來的重要。

        雖然話是這么說，可宋老爺還是猶豫了一番，不敢出門去迎。

        恰時，下人來報，令他瞬間松了一口氣。

        “老爺，二王爺也來了。”

        宋老爺定睛，心想這消息也傳的太快了，他還未出戶呢，就都知道了。

        不過，二王爺也來了，反倒是給他寬了心，這樣一來，三王爺也不至于當著人面找他麻煩。

        想想這遭，他便舒展了些眉頭，迅速往府院大門跨步而去。

        青石小路盡頭便是大門，宋老爺定在原地，木然的看向門前二人，正畢恭畢敬的禮讓著，卻令人感到一股深深的壓迫感。

        這二人正是來人楚云舒和楚亦江。

        氣氛逐漸開始凝重，宋老爺的臉上掛著僵硬的笑：

        “不知兩位王爺來，未將遠迎，失禮了。”

        看見宋毅來了，二人便將注意力從對方身上挪開，一改之前的彬彬有禮，誰也不讓誰的并排走了進來。

        楚亦江邊走邊用目光刺了一眼宋毅，引得宋毅心驚，立馬跟了上去。

        “聽聞宋夫人昨夜……節哀。”

        楚云舒拱手垂禮，惋惜道，

        “宋夫人身子一向還好，怎么會？”

        宋毅輕嘆，搖搖頭：

        “是老毛病了，一直在喝藥，昨夜突然就……”

        宋毅垂頭，目光直視地面，他明白，若是要徹查兇手，定然會引起皇上的注意，若是讓皇家大動干戈起來，第一個就是借口搜家。

        雖然明面上他女兒是嫁入了皇室，皇上糊涂，太后可不糊涂，太后一直想抓住他的把柄。

        此事定然不可鬧大，只得這么說。

        楚云舒聞然點頭，步入靈堂去祭拜。

        “人呢？”

        楚亦江努了一眼宋老爺，面帶寒霜，壓低了的語調依然能聽出他現在有多么的憤怒。

        宋老爺不語，只是搖搖頭。

        “跑了。”楚亦江冷哼一聲，轉頭望向門外，“她能跑去哪里。”

        思慮了一番后，他便迅速將頭轉向正在靈堂內祭拜的楚云舒身上，眸光深邃。

        楚云舒行色匆匆的來到宋府，竟然不是為了宋言歡，只是來祭拜宋夫人的，且神情絲毫不見緊張，莫不是，言歡逃去了王府之中。

        現如今，正躲在楚云舒那兒。

        這么一想來，確是有點道理，但是越是這么，楚亦江心中的酸澀味越加濃重。

        黑著一張臉，跨步走進了靈堂，祭拜了宋夫人之后便隨著楚云舒的步子走了出來。

        只見楚云舒停在宋毅身前，畢恭畢敬道：

        “宋老爺，可否讓我見見王妃？”

        “說來也可笑，幾天前王妃同本王置氣，說是回家來散散心，原是想她在宋府開心也就罷了，本王一直忙于公務，便遲了來接王妃。”

        “今日聽聞此悲事，王妃定然也是傷心欲絕的，若是讓她再待在這兒，難免觸景生情。”

        “于是，本王想，今日既然來了，便將王妃接回去好好安撫。”

        宋老爺心虛的垂下眼簾，雙手不自然的顫抖著，支支吾吾的一句利索話也說不出，只得用余光望向楚亦江：

        “這……小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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