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庭外杏花雨
民國初年,北平有名的書香門第蘇家誕下了一個小千金,小千金的芳名叫蘇楠溪。
要說這蘇家可是有些年頭了,蘇家的祖上是皇商,早在明朝正統年間,蘇家就是富甲一方的皇商了,到了清朝順治一十八年,蘇家開始棄商從文。
到如今,也有兩百多年的從文歷史了,雖說是從文,但祖上的蔭蔽也讓蘇家在這不大不小的北平城里成為了響當當的一號人家。
這祖上幾百年的經商頭腦,好歹也是遺傳了些的,這蘇家老爺子蘇蒲河,雖說是位書法大家,可蘇家經營著北平幾十號商鋪,從鐵器到香粉,無一不有,久而久之,在北平形成了蘇家的商業壟斷鏈。
——民國十七年
大街上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茶館中的一縷茶煙飄香,街上的人匆匆忙忙,腳底跟抹了油似的,一個勁兒的往城西那處跑。
街邊的小棚子嗅著新出爐的酥油茶,底下三兩粗衣布衫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著。
“你說,這蘇老爺子也是舍得,今日這蘇家小千金過十七歲的生日,蘇家請了醉香樓的清朝御廚,大擺三日酒席,說是這北平城中的人,無論貧富貴賤,皆可來蘇家吃酒,整整三日酒飯全免,你看這大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哪個不是往城西蘇家那邊跑!蹦悄咀郎系娜酥钢诌叺娜苏f。
“蘇家那小千金是蘇老爺子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十七歲生日當然要大過,你瞧這街邊的香粉鋪子,典當行,銀器鋪子啊,哪個不是蘇家的產業,要我說啊,這蘇楠溪眼下也到了嫁人的年紀,這誰要是娶了她,可就真真是當了黃門駙馬,這輩子都不用愁了!绷硪徊家履凶幼ブ话压献庸緡伈磺宓卣f著。
這邊剛說完,就被對面的人給懟了回去,“你可得了吧,想攀附蘇家的人可不少,光這北平城就有城北的王家,城南的李家,更莫說還有前幾日剛向蘇家遞了拜帖的上海周家,長沙莫家,哪一個扯出來不是響當當的人物,哪里輪得到咱們!
這一說,倒引來了隔壁桌的人回頭相問:“哎,我聽說城東還有個林家,這林家大少爺成了親,可這林家還有個二少爺,年二十,未婚娶,怎的不見他們家向蘇家遞拜帖啊?”
話剛一出,這桌就有人唏噓了起來,“自古文武不交,我也是看蘇林兩家才真真的明白了為何‘不交’,這林家世代軍閥,若說蘇林兩家淵源,還得從蘇老爺子六十大壽說起,本來蘇老爺子這壽宴辦的好好的,可這林老爺子一來就帶了個大刀,當場就給蘇老爺子舞了一段‘單刀赴會’,舞完還頗為得意的說,這刀乃是他花重金買下的關羽名刀,可把蘇老爺子氣的不輕,大罵他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林老爺子一聽就不樂意了,立刻回嘴‘狗咬呂洞兵’罵其‘頭發長見識短,有眼不識名刀。’這不兩家就此結了梁子。如今這蘇家女嫁人,恐怕是嫁誰也不會嫁給林家兒郎了!
說著,旁邊的人一拍腦殼兒,哦的一聲,“這關羽單刀赴會,赴的是魯肅的會,贊的是關羽的智慧和膽識,可這魯肅反被后世罵是鼠目寸光、骨軟膽怯之輩,這林老爺子明里暗里看,都是在大罵蘇老爺子啊!”
同桌的人卻嘖嘖兩聲,搖了搖頭,“我看倒不盡然,我聽說這林老爺子書塾只讀了兩年就不讀了,說不準真就是蘇老爺子所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了,卻是苦了這小輩,丟了姻緣情分。”
那嗑瓜子兒的人卻并不認同,擺了擺手道:“我卻不這樣認為,這林家二少,年二十,文武雙全,氣宇軒昂,這北平城里欽慕他的女子可不在少數!何愁這蘇家千金一個呢?”
說到此處,眾人倒也靜默不語了,想到城東私塾,那一青衫長立,疏離世俗之人,當真是位謫仙般的人物,這話倒也確實是一句實在話。
城西的蘇家側院今日可是忙得不可開交,院中的管事婆婆一個勁兒的催著底下的人快著些,穩當著些,忙得那可是個焦頭爛額。
側院這邊熱火朝天,主院里頭也是忙里忙外,但是里屋的竹苑這兒,可就安靜的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這可如何是好啊!崩镱^的丫鬟銀兒帶著點兒哭腔的來回跺腳,眼睛盯著空著的床榻,又朝外頭望了望,可外頭又哪里有人呢?
雙眼浮游間,瞅著一角暗紫錦紋旗袍緞從院外墻角顯了出來,這下可把銀兒給嚇著了,一下就急紅了眼。
眨眼的功夫,這位衣著端莊的婦人就走到了里屋。
“夫人”銀兒紅著眼睛,低聲叫著。
吳婉看了看哭紅眼的銀兒,又看了眼空無一人的里屋,默默嘆了口氣,語氣和善,出口一如其名,溫麗婉約,“別哭了銀兒,我讓府中下人跟著你四處去找找,實在找不著就自個兒回來吧,今個兒她過生日,楠溪不是個沒分寸的孩子,傍晚之前她自己會回來的。”
說起這個女兒,吳婉著實頭疼,自己與蘇德鴻老來得女,年愈三十五才得一女,此后十幾年更是一無所出,醫生言她的身子不適合再生育,這輩子也就這么一個女兒了。
蘇家自蘇老爺子起就是一代單傳,這么算著,蘇楠溪就是蘇家獨女,可不是眾人手里捧著拍摔了,嘴里含著怕化了的人兒嘛。
就是這樣,滿滿養成了她這么個嬌慣的性子,不過蘇家家風嚴,蘇楠溪也就在家里待得太悶了才會出去逛逛,斷不會夜不歸宿,也不會生出什么旁的事端,吳婉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這邊銀兒不敢驚動前頭,帶著一幫人悄摸摸地找出了府,圍著蘇楠溪最喜的香粉店、書店、首飾店一溜煙兒的找。
那邊蘇楠溪已經遞了銀元給車夫,才剛下了手拉車,天上就下起了蒙蒙細雨,細雨微濛,蘇楠溪抬眼一瞧,還能瞧著空中的艷陽此刻已經被云蒙了一層的模樣,“下的太陽雨啊!碧K楠溪抿著嘴咕噥著。
眼瞅著就淋著雨了,趕忙縮身進了身旁的屋檐下躲雨,向門牌上望去,“衡門書院”四個大字赫然立在眼前。
蘇楠溪前幾日就聽說林家二公子在城東頭開了一個私塾,叫衡門書院,這北平城里頭開私塾的不是什么稀奇事兒,可是稀奇就稀奇在,這個私塾只招男子且需得過了書院先生的考核方能進入。
本不是什么大事兒,畢竟凡是開私塾的先生多少有些怪癖,如此行事已經算好的了,可是沒想到一連數日,能進此私塾的人少之又少,加之來的大都是些在北平有頭有臉的少爺,這不禁引起了眾人的好奇,這考核究竟有多難,能將那些個傲氣的大少爺掃地出門。
畢竟能來拜謁的少爺多少也師拜名家,別的不說,學問這方面,還是有些墨水的。
蘇楠溪抬手扣了扣木門上的門環,半晌沒人應答。蘇楠溪輕推了一下,吱呀一聲,門就開了。
開了門,蘇楠溪卻并沒有立即進入,稍大了點聲向里側問著:“有人嗎?”
等了許久還是沒人回答,蘇楠溪才抬腳進入門里,入眼的是長長的木廊,青磚鋪路,左側盛開著的杏花在微雨中愈發惹眼。
木廊一條道通到底,倒是沒有第二條路讓她走,愈走愈覺得寬闊,果真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木廊的盡頭,見著了開闊的正堂,由著兩柱看到了木制課桌,底下稀疏幾人,正襟危坐。他們同望向石臺上長身玉立的那一位男子。
庭外的杏花雨淋透了木閣樓,堂中的教書先生一襲青衫長衣,戴著西洋的黑框眼鏡,手捧一本書,木桌上奉著一盞茶。
蘇楠溪聞到了九曲紅梅的茶香,雨滴泥土的塵香,還有雨中的杏花香,這些都混著他溫潤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林聿白,字衡門,號鶴鳴。”
這年頭,人們大都學西洋景,中國人有名,但無字亦無號,這是蘇楠溪頭一次聽人介紹自己時,連帶著字號都說出來的。
蘇家世代書香,嫡系者皆有字號,蘇楠溪就是字棲遲,號九皋。但蘇楠溪自己就覺著,這個九皋太過宏大,不適合自己一女子為號,可這是自家蘇老爺子給起的,秉著長者為尊的原則,蘇楠溪也不能說什么,只得受了這個號。
這廂正感慨著這林家二公子也有字有號,那廂已經沒了聲音。蘇楠溪正奇怪著怎么聽不著聲音了,抬頭就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眸子望著自己。
不一會兒蘇楠溪就感覺到了不止這一雙,底下那三三兩兩的人都望了過來,一瞬間就讓她成了眾矢之的。
林聿白悠悠開口問著:“小姐可知,衡門書院不收女子?”
蘇楠溪這下明白這私塾為何喚“衡門”了,敢情是拿自己的字作的名,這林聿白倒真是會躲懶。
被拆穿了,蘇楠溪也不慌,只是禮貌的微微朝著林聿白那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先生好,方才院外落了雨,我只是進來躲個雨,順帶旁聽一下,我想應當也算不得是先生的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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