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滾滾的招財貓道人一腳從仙閣中跨出來，來到眾人前。

        他那帶著慍色的細(xì)眼目對著的對象正是房殿主。

        這人身份大概比起房殿主高。因為那刁蠻不講理的殿主一見招財貓的臉，張牙舞爪的架勢便僵在原地。

        房殿主梗著脖子道：“曹司事，這是因為那晏葉門下的小子無禮，偷襲我門人！”

        不了那叫曹司事的卻譏諷地笑了一聲。一臉了然。

        “我還不知道你么。若不是你先挑撥是非，像俞清隨這樣的性格，會與你過不去？”

        “但他……”

        “房莊承。我可提醒你，上次你就因為針對晏葉門人被警告過吧。你難道還想重蹈覆轍？”曹司事?lián)P眉問道。

        這位曹錦是來溪學(xué)府的司事，負(fù)責(zé)處理學(xué)府內(nèi)大小事務(wù)。

        在學(xué)府內(nèi)，權(quán)力最大的是晏葉、北山、水云三門派的掌門。其后就屬這位曹司事。

        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大概就是教導(dǎo)主任在惡霸老師面前，向著年級第一——倒也合情合理。

        其實基本上除了北山門下的幾位個別道師之外，這來溪峰中無人不喜歡俞清隨。

        那房殿主本來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好像被一盆水澆的熄滅了一半兒。

        另一半兒茍延殘喘：“但您看我門的弟子受了這樣重的傷……”

        曹錦掃了一眼。

        “呀，他這傷勢也并不很嚴(yán)重嘛。你帶他去清醫(yī)堂抓幾味藥，修養(yǎng)一段時日便會好。”他拖著長調(diào)，“其余的話你不用講了。房莊承，難道你想耽誤祭拜儀式么？”

        他這樣一問，房殿主也說不出話了。

        他黑著臉抿了下嘴，憤怒的目光依次在俞清隨與林綿身上停了一會。最終還是不敢做出什么出格舉動，抱著孔凡轉(zhuǎn)身離去了。

        曹司事未在多說什么。一張圓臉俯下來。

        “你跟我走吧。”他對林綿說。

        林綿跟在他的后面。曹司事將紫凌仙閣青黑色的厚重銅門來開。

        在跟著進入殿閣之前，林綿忽然回頭看了一眼俞清隨。

        俞清隨也在后方平靜地注視著他。

        “快點，別磨磨唧唧的，時間要到了。”曹司事催促。

        林綿便轉(zhuǎn)回頭，一腳踏入了仙閣之中。

        背后門合上之后，曹司事那張圓臉再次低下來。聲音忽然變得嚴(yán)肅很多。

        “念在你師兄曾幫助過我，我也幫你們一次。但是，有些話還是該提醒你。”他道，“學(xué)府內(nèi)實際上遠遠不像表面上那般和平。門派相爭爾虞我詐——這些事都屢見不鮮。然而這卻也只是冰山一角。既然你已經(jīng)來此，定要謹(jǐn)言慎行才好。像方才那樣出頭并不是明確的做法。”

        林綿有點驚訝地看著曹司事，半晌點了點頭。

        招財貓意外的比起形象要更正派一些。

        他們在仙閣中走著，林綿左右環(huán)視這間仙閣。

        自然——這里是建的非常漂亮古樸的。

        院內(nèi)亭臺樓閣都用近乎漆黑的檀木造成。飛檐之上，各種青石制成的仙家走獸的雕像活靈活現(xiàn)。

        樓閣院落之中，各式寶器隨處可見。殷紅色的長明燈幽幽發(fā)光。

        除了漂亮之外，還帶著一些特別的神秘感和怪異感。

        林綿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種怪異感來自于空間上的錯位感覺。

        ——這仙閣之內(nèi)比起他的外觀似乎大上太多了。

        穿過三個大小不同的方型院落、進出了數(shù)間寶器室之后，他們來到了正殿一扇格子門前。

        “這往后是正殿了。由于今日有新弟子入學(xué)府的儀式，你們才會被允許進入這里。往后也許一生也沒有機會再次進入這里。你當(dāng)珍惜這次機會。”曹司事說著，推開了門。

        然而林綿還未看出這正殿有什么好，門后的一排眼睛就一起轉(zhuǎn)過來，頓時把林綿看得有點毛。

        好多人。

        屋中十位年少的小道生都穿著整齊劃一的靛藍色修道衣，臉上都是緊張和新奇的情緒。

        來溪學(xué)府剩余的十位新生已經(jīng)在此集齊了。

        小道生們一看有人進來，便嘰嘰喳喳興奮起來。

        “咦，你們看！又進來人了。”

        “他長得真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咱門的人。”一個姑娘說。

        “別傻了，咱們水云四人已經(jīng)來起了。他要么是晏葉的，要么是北山的。”

        一個社牛道生進了一步：“喂，你是哪門弟子啊？怎么就你一個來？”

        林綿答：“我是晏葉門的。"

        以水云門下幾個姑娘為分界線，兩邊的人聽完這話都變了臉色。

        一邊三人都是一副不屑的樣子，而另一邊的三人則都好奇的扭過臉看著自己。這下林綿立刻就把這些人區(qū)別開了。

        ——站在中間的水云門門人中姑娘多些，四個占了三個。其余一個雖是少年，模樣卻纖細(xì)內(nèi)斂，乍一看與姑娘家完全分不出區(qū)別。

        右邊站著的是北山的門人。一個是生得粗壯的大塊頭，旁邊是一對吊眼梢雙胞胎。兩人臉上的神情都顯得十分趾高氣揚。

        而左邊晏葉門的道生，除了林綿之外是兩男一女。

        最前邊是個眼神單純干凈的少年，長得有點胖，雖然不說話但腮部總是不經(jīng)意間蠕動，好像在偷偷吃著什么東西。邊上是個看上去脾氣挺大的姑娘，發(fā)髻在頭上盤成兩個球，用紅綢扎得很高。

        站在最后面的青年則看著幾分抑郁，額前披著一個長留海，幾乎擋住了大半張臉。

        看著都還挺有個性的。

        林綿朝自己門人走了過去。

        同門沒人熱情的表示歡迎，也沒人冷冷的表示排斥，然而這種氛圍反倒讓林綿覺得自在一些。

        北山那邊人已經(jīng)嚷嚷上了。

        “怎么只來個晏葉的，那我們北山另一個人呢？”

        “我聽說叫孔凡，是個特別強的人。”大塊頭沖雙胞胎介紹道。

        曹司事瞇眼笑笑：“你們最后一個特別特別強的同門剛剛出了點事故，暈過去了，故而來不了了。今天就你們?nèi)�人。�?

        北山眾：“……”

        招財貓好像有點腹黑。

        既然眼下人已經(jīng)湊齊，曹司事就抖下衣袖，越過眾人來到正殿通往院子的門。

        他的手在門扉上晃了一下，那門便自然打開。

        “咦，我剛才推了好幾次都沒推開，這人怎么一下就推開了。”林綿聽到同門的姑娘這樣低聲說。

        “那不是自然的。要是連你這樣的都能推開，人家修仙還有什么用。”胖子翻了個白眼。

        緊接著他就似乎遭到了偷襲，低低地嚎了一嗓子。

        林綿沒繃住悄悄笑了一下。

        看上去新同學(xué)不難相處。

        門推開了，外面的院子也呈四方形。

        在四角各放著朱雀、白虎、青龍、玄武的塑像。

        而正中央先是放置著一個巨大的香爐，后面是一個白石制成的人物塑像。

        在香爐中燃起的裊裊青煙之中，這石像也宛如騰云駕霧一般，一身仙氣。

        然而一縷清風(fēng)吹散一些煙氣后，林綿才看到這石像——竟然沒有五官。

        這精致的仙閣之中，為何要放著這樣一尊沒有臉的石像？

        這時，一個年輕女道人忽然從石像后面閃出身來。

        她叉腰看著一群新來的小學(xué)子，臉上表情痛心疾首，就像在看一群遲到的小雞崽。

        “哎呀，你們怎么這樣晚？真是該罰，連祭拜祖師都要晚來，以后還能成什么氣候？”

        然而林綿的注意力卻全都放在了后半句上——

        這沒有臉的雕像竟然是祖師的塑像？

        那為何他們的祖師沒有臉？——

        似乎也是擔(dān)心新道生們誤會，曹司事輕了下嗓子，拖著長腔將事由原委解釋一番。

        “來溪本是創(chuàng)立于距今約七百年前，當(dāng)時便有仙閣。然而在此立著的蘇成鄴祖師像卻是三百年前的人修的。本來也不是沒有五官的。”他頓了一頓，“其實來溪在修葺祖師塑像的時候，請的都是當(dāng)時一流的工匠。總共修過十三次，然而每次塑完第二日，祖師像的臉就像被什么人抹去了一樣，五官什么一概沒有了。由于紫凌仙閣正是祖師一手建造，后人就盛傳是祖師不滿意自己的形象，自己動手給抹了。畢竟根據(jù)傳言……”

        他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祖師愛漂亮。”

        林綿略感震撼地抬眼看了下這個石像。

        女道人走到眾人之間，又像教訓(xùn)小雞崽一樣，讓道生們在祖師塑像前排好，行大禮以敬祖師。

        在一片青煙之中，小弟子們跪于石像之前，深深叩拜。

        林綿不習(xí)慣這樣的儀式感，自然也叩得比較心不在焉。

        于是他便在地面上見到一個意外情景。

        地上淺淺的沙塵……動了。

        林綿對沙塵的動向極為敏感。若是別人一定看不出來，但他可以清晰的觀察到流沙塵土細(xì)微的變化。

        之間浮塵之間忽然畫起一圈凹陷，形成了一片長圓的痕跡。

        一點一點，那痕跡愈來愈多，并向自己的方向靠近……

        好像有人向這邊走來。

        他心里一震，腳步越來越近，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候，旁邊女道人忽然叫了一聲。

        “魔、魔教的標(biāo)志！”她驚道，“怎么會有這種事！”

        眾生聞聲都抬起頭，順著她目光的方向仰視空中。

        煙的形狀變了。

        白煙在空中渙散成幾個枝杈，豎出小小的枝節(jié)。

        就像一塊腔骨。

        林綿又驚了一下。

        ……這不是跟當(dāng)初沙盤中的一樣么？

        邊上的曹司事快步走了幾步，來到那香爐邊上。

        “別胡說八道了。只是風(fēng)吹亂而已，什么魔教的標(biāo)志不標(biāo)志，真是魔教的人，能進得來紫凌仙閣么？這可是祖師一手建造的有著高階靈力的屋子。”他不耐煩地道，“邱悅你當(dāng)著祖師面這樣亂說話怎么行？這還一群小弟子聽著呢，你怎么這么唐突？”

        那女道人被說完之后愣了愣神，再往空中望去，確實發(fā)現(xiàn)那煙氣只是被風(fēng)吹亂成幾個齒形而已。

        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她臉一紅：“對不起。”

        林綿再次看向地面上時候，發(fā)現(xiàn)那薄塵形成的奇怪足印也不見了。

        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真有些怪異。

        叩拜完祖師之后儀式就結(jié)束了。

        由于其中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曹司事心情變得好像有點煩，一張招財貓一樣的臉不再咪咪笑了，直接轉(zhuǎn)變成一只壞脾氣的加菲貓。

        他手一揮，對幾個小學(xué)子說“去罷。”

        小學(xué)子們正反身要走，一抬腳之間，卻都呆住了。

        仙閣大門竟出現(xiàn)在眼前。

        他們又一齊回過頭去——那正殿以及香爐和無臉祖師都不見了。

        身后已經(jīng)是大門附近的普通院落。

        “咦，我們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水云門一姑娘問道。

        北山那對雙胞胎似乎一直找機會炫耀腹中墨水：“你不知道么？這仙閣中可是有各式各樣的法陣的。比如內(nèi)部大小比實際大小要大，這便是折疊法陣。比如我們突然來到這里，這便是傳送法陣。正因如此，這間仙閣才是天下第一仙閣嘛。”

        “噢……”

        他還在滔滔不絕說著，晏葉的小胖子已經(jīng)抬手推開了門。

        這小胖子似乎已經(jīng)和那個梳著雙球發(fā)髻的姑娘混熟了，一路邊吵邊走。

        每走兩步都要扭過頭返回來看看林綿。

        看了第四次的時候，他們忽然一起放緩腳步。等著林綿不慌不忙地走近，他們就一齊圍過來。

        “嗨，你也是晏葉的吧。我叫甘吉，我是…”

        胖少年還沒說完，姑娘已經(jīng)饒有興致地沖到了林綿的面前。

        “我叫秋涵兒，我猜你是無妄峰的吧。”她嘻嘻笑著問，“那你師兄是不是叫俞清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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