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后半夜。

李家人才算平安的出了鎮子。

在永安鎮外圍，有一道護城河，連續不斷雨水，已經把橋沖垮，只能等明天一早船家運人過河。

“都停下來吧，咱們今天就在這里過夜。”

“老二，你守著騾子車，記得千萬別睡著了，有什么動靜趕緊把大家叫醒。”

災荒年月，除了水災和羌蠻子，山匪強盜更是橫行。

若是不安排人守夜，保不齊一覺醒來，一家人都已經身首異處。

李平山在河岸一側點燃了篝火，將李云瀚抱到騾子車上，鋪了一層最厚實的被子。

其他人都打了地鋪，又困又乏，很快便沉沉睡去。

……

天剛蒙蒙亮。

李云瀚就被一陣嘈雜聲吵醒了。

耳邊傳來叫罵聲，孩童的哭鬧聲。

看起來，不少逃難的人，都在這河岸旁被攔了下來。

他睜開眼睛，看到李平山正在和船家劇烈爭吵著什么。

“平時過河，一趟兩個銅板就頂天了，你居然敢每人收兩個銅板，這也太黑了吧！”

“哼，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年月了，不是洪水就是兵災，我們船家都是提著腦袋賣命。”

“兩個銅板一個人，少一個大子兒也不行，嫌貴的話你可以不坐，別耽誤我做生意。”

“對了，騾子車要加五個銅板！”

“你……”

李平山氣的臉色鐵青，敢怒不敢言。

一家十五口，加上一輛騾子車，整整三十五個銅板。

這才剛剛走出鎮子，家里那點錢就要被用完了。

見到李平山猶豫，船老大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家女娃可不少，要是舍不得出錢，就給我留下兩個怎么樣。”

“只要你給我把那兩個大點的留下，你們全家過河的錢我都給你們免了。”

船老大說著，目光從李云瀚幾個姐姐身上掃過。

大姐二姐都已經十六七歲，正是二八少女最漂亮的年紀，老李家隨根，一個個都是大眼睛，薄嘴唇，雖然都有些面黃肌瘦，但哪一個看上去都是美人胚子。

不管是給大戶人家納妾，還是轉手賣到青樓，肯定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果不其然，亂世中，女人長得漂亮可不算什么好事。

這才剛走出去沒多久，李云瀚的幾個姐姐就已經被人販子給盯上了。

船老大說話的聲音不小。

跟在李平山身后的李家人聽到這話，頓時被這船老大的話嚇得有些六神無主。

“娘，我怕！”

六姐年齡最小，只比李云瀚大了兩歲。

見到這副場景，頓時被嚇得嚎啕大哭。

“乖，六丫頭不怕，有娘在。”

李家的三個媳婦兒渾身顫抖，不顧一切將幾個女兒護在了身后，眼睛死死盯著自己丈夫。

尤其是老二老三家。

這些年一家生了兩個女兒，平日里就抬不起頭來。

女娃在亂世命賤，平時別說賣一個，就算是死一個都沒人在乎。

三十五個銅板，至少能換兩大袋糧食。

一旦李平山點頭，那孩子可就真保不住了！

賣姐姐？

李云瀚愣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絲怒火。

他爬上了車，從水缸里拿出了爺爺放好的銅板，闊步來到船老大面前。

李老頭藏錢的時候，誰都沒有告訴，唯獨沒有瞞著他這個金孫孫。

“三十五個銅板，給你！”

“我們李家不賣孩子，我姐姐不可能給你留下。”

“你死了這條心吧！”

李云瀚雖然個子不大，但說話卻擲地有聲。

他擋在李平山面前，臉色堅定。

船老大被嚇了一跳，皺了皺眉罵道：“去去去，哪里來的小屁孩兒，能做的了你家大人的主？”

“老頭兒，你到底留不留？”

說話間。

李平山也終于反應過來，他一把抱起李云瀚，氣的火冒三丈。

“不留，我們誰也不留！”

“我金孫孫說的對，老李家不賣孩子！”

“哼，真是不知好賴，帶著那么多累贅逃難，你們能跑出多遠？”

“既然不愿意留，那就三十五個銅板，給錢吧！”

李平山咬了咬牙，從李云瀚手里接過銅板，遞到了船老大手中。

雖然平時里他對李云瀚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什么好吃的，從來都是緊著孫子。

但憑良心說，老李家的幾個丫頭哪一個也沒有虧待。

不管是吃的穿的，還真不比別人家的丫頭差了什么。

看到李平山交上了銅板。

三個媳婦兒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

一家人上了船。

老李家的三個兒子，李樹生，李虎生，李春生一個個都警覺了起來，尤其是李虎生，甚至把腰間的佩刀都拔出了刀鞘。

船老大不懷好意，到了河中，他們誰都不敢掉意輕心。

李云瀚和幾個姐姐一同躲在船艙里，李家的三個兒媳婦兒就在外面守著，誰也不許露頭。

“老頭，你就聽我一句勸吧。”

“把那幾個丫頭給我留下兩個，你們這一大家子也能走的順暢些。”

“反正只要那個小男孩只要活著，你還愁沒人給你養老送終嗎？”

“就算不給我留下，到了后面保不齊也要被山匪搶走！”

“行了！”

“不必再說了。”

李平山臉色陰寒，干了一輩子農活的他把鋤頭緊緊攥在手里。

“不管是誰，若是敢打我們李家孩子的主意，那我們一家人就跟他們拼命！”

船老大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行，你們李家人有種，你不愿意賣有的是人賣。”

“要不是看你家孫女長得漂亮，你以為我稀罕啊。”

“昨天在這里蹲了一天，足足買了十四個女娃，甚至還有賣男娃的呢。”

李平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金孫孫，沒再說話，

不到一炷香時間，老李家順利過了河。

簡單修整后，一家人就要繼續出發。

就在這時候，河對岸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娘！”

“你們不要我了嗎？”

“求求你們，求你們把我也帶走好不好！”

只看到一名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跪在岸邊，眼神中滿是絕望。

然而船上只是傳來幾聲婦女的哭喊和男人的叫罵，隨即漸行漸遠，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李云瀚心里一揪，再次將幾個姐姐緊緊護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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